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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记号 ...

  •   从西王母遗址回来以後,我就和胖子他们分开了。我觉得倒斗应该不是我人生的重点,我还是在西湖边做个惬意的古董店小老板比较适合。之前的种种经历,应该只是我人生的一次意外,走岔的一条道而已,再走正就OK了。
      而且那几个月的经历,也足够我在无聊的时候跟王盟吹嘘上一阵子了。就比如自己去外地旅游,回来之後也会时常回味旅游地的风景人情,就当自己还是沈浸其中一样,只不过我去的地方比较特殊而已。

      回味的时候,那些情节就像是电影里的场景一样,只剩下满脑子的刺激体验,当初深陷其中的种种恐惧,死亡,饥饿,精疲力竭的感觉全都不复存在。
      偶尔也会想起曾经一起并肩作战的同伴,胖子回了北京,生意做得极好;潘子跟著三叔继续夹喇嘛;其他没消息的人继续没消息。
      还有谁呢?对了还有闷油瓶,他跟我们分开後就音信全无。虽然他失忆了,但他并没有痴呆,他的生活还是可以自己控制的。我们都没有他任何的联系方式,也不知道他住在哪。所以,他就像突然出现在我生命中一样突然消失了。

      有时候跟王盟说起之前的经历,说著说著,他就会来一句:“老板,你是不是美国大片看多了?怎麽你的故事那麽像那些蜘蛛侠,超人一类的?”我一下子没有转过弯来,就问他什麽意思。他就会笑嘻嘻地说:“你说的那个闷油瓶,不就是亚洲版超人吗。”“操。”我骂了一句,心说闷油瓶比那个内裤外穿的家夥可帅多了。而且,也肯定比那家夥有内涵得多。
      不过听王盟这麽一说,我才意识到,原来我在说故事的时候,不知不觉就把闷油瓶当成了主角。他的沈默寡言,他的黑金古刀,他的扑克脸,他的宝血,他拧断海猴子脖子时矫健的身手,他手拿血尸头颅时凛冽的眼神。“没有他,就没有我在这跟你说故事了。”我敲了一下王盟的头,笑著说到。

      【一年後】

      随意地在街上溜达,迎面走过来一个穿著卫衣的青年,衣服的帽檐压得很低,低的几乎遮住了半张脸,也看不见眼睛。我心里咯!一下,再反应过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越过我转了个弯走进一条小路里去了。
      我心说这不是闷油瓶吗,他怎麽会出现在这里呢?我直接跟了上去,闷油瓶只顾低头走路,也没有察觉身後的人。我看到他拐了几个弯,走进一间三层高的民房中的一间。我觉得诧异,心里想著怎麽看这闷油瓶子都不像会生活在杭州这样一个山清水秀的江南小城里,在我的感觉里,他似乎应该住在深山老林里,过著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会出现在这里,实在让人摸不著头脑。
      我看到其中一间房间灯亮了起来,从窗户望进去就能看到他。房间里布置得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些生活用品。角落里还放著些手电信号弹之类的装备,我一看就知道是倒斗用的。最让我眼前一亮的是,墙上居然挂著他那把黑金古刀。这把刀应该在雨林里就丢失了,难道闷油瓶又回去过了?
      我想进去跟闷油瓶打个招呼,但又觉得有些唐突,毕竟一年前他就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而且如果他又去过那个鬼地方了,那麽一年前的记忆大概也没有了。当我正在天人交战,在见与不见之间不知如何选择的时候,闷油瓶从屋里走了出来。他还是直接越过我,往前走去。我急忙叫住他:“等一下。”他楞了一下,停下来转过头看我。我本来想做个自我介绍然後再把来龙去脉都跟他说一下的,结果话到嘴边,变成了故作轻松的一句:“HI,好久不见。”他的眼神无波无澜地看著我,然後淡淡地说:“我不认识你。”说完转身就走了,好像有什麽急迫的事情正等著他。
      我悻悻然看著他远去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觉得自己很无趣。

      後来,我会有意无意地走到那里去看看,反正我这小老板的日子有的是时间。好在那里的房子原本就是在一条小路边,我可以假装路过,不会显得像个猥琐的偷窥狂一样。
      大部分时间房间里都没有人,有人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也只是在睡觉,很少会发现他在做其他事情。闷油瓶一直是个重度嗜睡症患者,我以前就怀疑过,是不是他在走路的时候,其实也是睡著的。

      【两年後】

      杭州的生活节奏实在悠闲,适合我这样胸无大志的小老板。古董店的销售一年四季都挺淡的,我也乐得清闲。实在没事干的时候,我就去闷油瓶住的地方转上一圈,当做散步也好。

      那一天,看到闷油瓶在屋子里,而且难得的是,他并没有睡觉,而是在墙上刻著什麽。我心说闷油瓶还是改不掉刻字的习惯吗?不过刻在这里做什麽,难道这里也有个斗不成?也没有多想,就笑著离开了。

      自从两年前那次初遇後,我就没有再去尝试跟他相认,一来他在杭州的时间实在太少,二来我觉得以他这种生人勿近的气场,我也很难跟他讲明白。而且就算说清楚了又能怎麽样,他还是对我一点概念都没有吧。

      【五年後】

      老妈开始担心我的终身大事了。她给我介绍了很多类型的女孩子,我没一个看得上的。老妈气急败坏地问我,你到底喜欢什麽类型的?被她这麽一问,我想都没想就说到,我喜欢皮肤白的,短发的,身体柔软的,眼神清澈的……我老妈说,打住,什麽身体柔软的,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麽东西。我一惊,发现刚才在说的过程中,我脑子里浮现的居然是闷油瓶的脸。这想法让我冒出一头汗,我心说我这是怎麽了?难道饥不择食到要去喜欢一个男人吗?一定是刚才脑子短路了。

      後来再看到闷油瓶的时候,居然觉得脸有点发烫,我这还真像是偷窥小白脸的色|情狂啊。

      【十年後】

      我成了钻石王老五,反正这年头钻石王老五不稀罕,多我一个也不多。

      王盟的儿子都上小学了,我开始给他的儿子讲故事,当然略过了那些太过恐怖的情节,以免在他幼小的心灵中留下阴影。小朋友眼睛睁得大大的,听得很认真,还不住地发问,闷油瓶哥哥为什麽那麽厉害?闷油瓶哥哥是跟谁学的功夫?闷油瓶哥哥後来去了哪里?我也没多想就回答到,闷油瓶哥哥就在杭州呢。话一说出口就发现犯了大错,王盟的儿子以一种憧憬的眼神看著我,嚷嚷著让我带他去看,我自然是没有答应。
      有时候真的不能忽视小孩子的执著度,小朋友自从知道闷油瓶就在杭州後,每天都吵著我带他去看,後来我实在拗不过他,就说可以带他去看,但只能在外面看,而且也不能保证他的闷油瓶哥哥一定在家。小朋友满脸欣喜的表情,连连点头。

      我带著他来到了闷油瓶的屋子门口,闷油瓶果然不在家。小朋友一看人不在,就开始赖著不肯走,说一定要等哥哥回来。我真是拿他没辙,这个时候也已经後悔得要命。
      在那路边等了一会,小朋友突然像想到什麽似地,就往那屋子跑,我眼看著他就要爬上窗户,赶紧上前阻止,心说这还了得,私闯民宅,一会惊动了110,小爷我的一世英名就毁了。小朋友还在那边不依不饶,嘴上嚷著:“我要看黑金古刀,闷油瓶哥哥的刀。”
      还好此时小路上并没有人经过,我把小朋友抱在手里,硬拽下来。突然眼光扫过窗台边缘,看到那里有一些刻痕,竟然是一个“邪”字。看到的一瞬间,我心里的一根弦突然被拨动了一下。

      我知道闷油瓶刻的字都有他特定的含义,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些刻字都是他为自己失忆而做的准备,将提示给他最重要的信息。

      我甩甩头,心说不会吧,我有那麽重要吗?难道我欠了他很多钱而我自己忘记了?我笑著抱著王盟的儿子回了家。

      【二十年後】

      我忘了从什麽时候开始,我的故事里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我忘了从什麽时候开始,我再也不去想相亲这种让人烦躁的事情了。
      我忘了从什麽时候开始,我越来越爱去那个人的那间屋子了。

      原来很久远之前的那几个月和那个人给我的记忆,远比我自己以为的要多的多。令我总是有一种没来由的曾经沧海的感觉。

      每次看到闷油瓶的时候,都会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闷油瓶真的没有老。好在他不怎麽回杭州,而且每次在杭州的时候也深居简出,所以邻居才没有注意到,不然发现这麽一个不老的神仙,不上报才怪。

      而我自己,已经成了一个中年大叔,虽然我比一般的大叔要帅的多,但毕竟也还是大叔。我每次经过他屋前看到他侧身睡著的样子,都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尾随青春美少年的猥琐眼镜大叔。

      有一次,趁闷油瓶不在家的时候,我竟鬼使神差地偷偷潜进了他的屋子,我也不知道我为什麽要这麽做,只是在看到屋子里密密麻麻地刻著的我的名字时,我才恍然大悟。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泪流满面,但是我竟一点也哭不出来。

      【三十年後】

      我的两鬓已经出现了白发,额头上也是满布皱纹。这十年里,我竟一次都没有再见到闷油瓶。再见他的时候,已经是十年後了。

      那天,还是像平常那样走到那条小路上,远远的,就看到屋子里有人影闪动,突然兴奋了起来,脚步也加快了。走到屋外,看到他仍旧在墙壁上刻著什麽。我突然冲动地想直接冲进去摇著他的肩膀对他说,不要再刻了,我,吴邪,活生生地站在你面前。我就是吴邪,你要找的人,你惦记著的人,你努力不想忘记的人。可是最终,我只是轻轻敲了敲门。也许年龄的增加真的可以让人变得理智,也变得没有激情。门开了,闷油瓶的眼神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错愕,平静地盯著我看。我突然意识到,我没有办法跟他解释我是谁。就算他有记忆,他记得的也只是三十年前的吴邪,更何况,他还三番四次地失忆过。最後我只能讪笑著说:“对不起,我找错地方了。”然後看著他低下头,重新把门关好。

      “我见过一场海啸,没看过你的微笑。”
      回去的路上,听到路边小店里传出王菲空灵的歌声,我心说现在居然还有人听王菲的歌,还真挺怀旧的。

      【五十年後】

      我发现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几天前的事情都开始记得不清楚,更别提更久之前的事情了。那些我年轻时候辉煌的故事,我几乎都遗忘了。

      王盟先我一步走了。他的儿子一直在照顾我,我的店也交给他管理了。生老病死乃自然规律,是没有人可以阻挡的了的。想到这里,我的心就莫名地咯!一下,好像有什麽东西绊了我的心弦一小下,只是轻轻的一下而已。

      在一个阳光特别明媚的午後,我的精神跟这天气一样前所未有的好,就像回到了生病前。我心说他娘的,为什麽每个老人都要生一场病才能死去,为什麽就不能让人死得舒服点。精神好了,似乎脑子也比之前活络了许多,想起了很多本来已经忘记了的事情。比如,我今天中午的药已经吃过了;比如,前些天看到有个客人定了个青花瓷的瓶子;比如,上个月,老陈跟我下棋输了我好几局;再比如,那间屋子我很久没去了。

      都说老人的心态其实就像个孩子,想做的事情一刻也不能耽搁。我马上拖著王盟的儿子带我去看,我居然还能记得那条路,走到窗前的时候,我心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HI,好久不见。我又来了。”
      屋子里并没有人,阳光斑驳的光影下,折射出一条条模糊的刻痕。
      我看不清那是什麽,我呆呆地站了一会,突然想不起来我要来这里的原因了。
      这里住著谁?这里有著怎样的故事?这里会有我的什麽记忆?
      也许本来就没有什麽原因,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
      我突然笑了笑,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行为越来越无厘头了。

      回到家里,我难得的胃口大开,一边吃饭还一边傻笑著,我想我应该还不至於被这个破病搞得神经失常吧。

      晚上睡觉做了个梦,梦见自己一脸的青春洋溢,梦见一个青年平静无波的眼神,最後还梦见了我的爷爷,他正和蔼地对著我笑,我觉得那边很温暖很明亮,我朝著那个光亮走过去再也没有回头。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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