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雪燃竹》荔枝苗苗

56、第 56 章

　　平心而论，自然是好吃的。

　　戚明雪终于找回了一丝理智，将勾着李延竹的手臂缓缓放下来，没说话，想看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图谋。

　　李延竹看着她，半晌，喉结轻轻蠕动一下，道：“好吃的话，应该就不生气了吧。”

　　戚明雪道：“那还要看你表现。”

　　李延竹一笑，“如此，我当然会好好表现的。你屋里有纸笔吗，拿来用用。”

　　戚明雪不明所以，下床打开柜子，取出笔墨铺在桌上，“你要写什么？”

　　李延竹点起一支蜡烛，烛光映亮了两人，随即像模像样地研墨蘸墨，提着笔，想了想，道：“保证书。”

　　戚明雪啼笑皆非，看他落笔，“保证什么？”

　　李延竹边写边道：“自然是不惹你生气的保证书，你看。”

　　戚明雪有些好奇地凑过去，把他写的内容念了出来：“李延竹在此立下字据，以后不可犯此四条戒律：一，说戚女侠脾气差，二，说戚女侠脸冰冷，三，说戚女侠死要面子，四，以上三条嘴上没说但心里想了。丙申年六月李延竹立于戚明雪房中。如若犯此四条戒律，听凭柔云派戚女侠任意处置，可邀喻掌门在旁围观。”

　　戚明雪念完，感觉此人是在当着自己的面骂自己，但念到最后一句“可邀喻掌门在旁围观”时，又莫名好笑，鉴于此誓之毒，她打算对前面的内容暂且不予深究。

　　李延竹神色凝重地在末尾写下自己的名字，把纸张拿起来，借着烛光细细看了一遍，吹干墨迹，递给戚明雪，“您看，可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

　　戚明雪微笑，“以后想到再补充。”

　　“好嘞。”李延竹神色愉悦，“现在我可以把那张纸条烧了吧？”

　　他不知从哪把那劣迹斑斑的字条摸了出来，迅雷不及掩耳地放到烛火上，好在戚明雪更加眼疾手快，一招“海底捞月”将险些尸骨全无的字条抢了过来，“想得美。留着。”

　　李延竹赔了夫人又折兵，写了保证书还没毁掉罪证，愁眉苦脸，“什么，你你你怎么可以这么霸道，你……”

　　“你的保证书，”戚明雪提醒道，语气有些危险，“第一条。”

　　李延竹真诚发问：“保证书还能撤回吗。”

　　李玄霆送来的那瓶特制药膏，那天晚上其实只干涸了一点。自从写了“保证书”，李延竹每天看到这药膏，都会克制不住地走一会神，思考如何才能戴着锁链跳舞，在高压之下把这瓶东西用诸实践。

　　他尚未来得及敲定策略，便被李玄霆找上了门。

　　李玄霆约莫是从墨悲那里得到了什么消息，看着戚明雪和李延竹的眼神格外慈爱欣慰，先是问候了几句，继而才谈起了正事：“这几日，我要去一趟黄竹山，雪儿可愿与我同去？”

　　戚明雪与李延竹对视一眼，道：“为何去黄竹山？”

　　李玄霆微微一笑，反问道：“你与竹儿之前不也去过那里，还被大雨冲入地下暗河，漂流到了芙蓉城，你们到那里去，又是为什么？”

　　戚明雪眉头微皱，沉吟道：“我们那日偶然听到了孟家夫妇的对话，他们说喻……说喻师弟不许他们放人上山，我起了疑，才动身前往，不想遇到变故。”

　　李玄霆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柔云派的师伯，对自己的师弟似乎并不十分信任。”

　　戚明雪沉默不答，过了片刻，才道：“喻师弟是我自小的同门，我对他的为人自然信赖，只是此事终究有些古怪，我这才想要一探究竟。”

　　李玄霆道：“雪儿莫要着急，我未曾质疑你师弟的人品。你们也知道，我先前便曾派人到黄竹山探查，还曾向你询问曲明霁埋骨何处——”

　　这些戚明雪自然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在那客栈之中，李玄霆问话不成，一言便将她“发落”到孟家，这些仇不提便罢，提起来戚明雪便难免郁闷，当下冷哼道：“无须提醒。”

　　李玄霆笑道：“是，那时是我的不是，只求雪儿给我一个赔罪的机会。”

　　戚明雪不欲废话，直截了当道：“你为何要问我曲师弟葬在何处？他下葬之处柔云派人人皆知，便在后山的祖坟，你难道不是明知故问？”

　　李玄霆被她质问，也不恼，缓缓道：“因为我知道，他并非葬在那里——他的棺椁里，空空如也。”

　　听到“棺椁”二字时，戚明雪只觉得浑身不寒而栗，头皮发麻，匪夷所思道：“你……你……”

　　“不错，我撬了他的棺木。他是你的师弟和前任夫婿，我应当对你道歉，只不过眼下，黄竹山一事更为紧要，若此行能印证我的怀疑……对你亦是一个交代。”

　　戚明雪有些没听明白，“何意？你有何怀疑？对我又有何交代？”

　　李玄霆道：“若有所发现，你自然会知道，若没有发现，那也不必说了。”

　　他不说，戚明雪也无法让他吐露更多，闭口不再说话，李延竹道：“你要去么？”

　　戚明雪微一点头。

　　李延竹笑嘻嘻地凑了过来，“那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李玄霆毕竟立场未明，戚明雪贸然跟他前往黄竹山，不可谓不冒险，若有李延竹同行，那于她而言自然安全许多。

　　戚明雪皱眉思忖片刻，道：“不行。你留在柔云派，不要离开墨悲。”

　　李玄霆在旁边看着，哈哈一笑，“雪儿，他想跟着你，为何不允？让他一起来便是。”

　　戚明雪即便不想被李玄霆左右，也拗不过李延竹，连同墨悲，几人施展轻功穿行山野，天色刚刚暗下来，便来到了离柔云派不远的黄竹山。

　　“对了，”戚明雪忽然想起一事，望了一眼旁边的李玄霆和墨悲，侧过头低声问李延竹道，“咱们不在，临走前你是怎么交代明月的？”

　　虽说鲜少有人胆敢打搅大师伯的清净，以备不虞，戚明雪还是让李延竹编个说辞，交代给明月。

　　“哦，你说这个啊，”，李延竹语气懒懒散散，“我跟她说，我和你小姐在房间里办大事，没事别来敲门，有事也等到我们办完事出来再说。差不多是这样。”

　　他看着戚明雪的双眼一点点睁大，一点点瞪圆，微笑着安慰道：“别担心，问题不大。”

　　戚明雪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差点拔出剑来，咬牙切齿半天，终于忍着羞，声音更低了：“她……她是什么反应？”

　　李延竹摸着下巴想了想，道：“没什么反应吧，也就是脸色黑了一点，表情凶了一点，眼神震惊了一点，其他的都正常。别担心，我都说了没什么事了。”

　　戚明雪刚插回鞘里的剑再次“刷”的拔了出来，恼羞成怒怒不可遏，“李、延、竹！”

　　李延竹熟练地往旁边躲了躲，及时求饶：“好好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你再生气，喻掌门就该来观摩了……”

　　戚明雪想起他那张奇葩字据，又是一阵好笑，气总算消了点，警告道：“知道就好。明知就不要故犯。”

　　一旁的李玄霆与墨悲皆是五感灵敏至极的武学宗师，岂能连这几句低声耳语都听不清，墨悲冷俊的脸有些发红，低着头走路一言不发，李玄霆则微笑对他说道：“当日从芙蓉城回来，你的观察果然不错。这桩婚事乃是天作之合，你居首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墨悲低眉敛目道：“不过是如实回禀，属下不敢居功，只求长久侍奉教主左右。”

　　李玄霆拍拍他肩头，道：“你我已是多年相识，在我面前不必总是如此拘束。”

　　说罢不等墨悲回话，“前面的守山人不多，你去打发了吧。”

　　墨悲一怔，随即沉声应是，身形一闪，消失在黑暗之中。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墨悲便回来了，与李玄霆交换一个眼神，“教主，俱已办妥。”

　　上山时，李延竹暗自赞叹不绝，墨大哥果然靠谱，上一次遇到那位巡山的兄台，还把他的手腕掰脱了，经过戚明雪的正骨就更疼了，现在一想起来，手腕都不由自主地隐隐作痛。

　　经过那片果林，李延竹好不容易才忍住，没随手摘几个苹果下来，遥遥望见上次避雨那亭子，对戚明雪道：“上次咱们跑出这亭子没多远，就脚下踩空了，你不是还说，柱子上本来有只你曲师弟画的小乌龟，现在也没有了吗，依我看就是这乌龟成了精，钻到地里把山挖空了。”

　　戚明雪尚未及答话，李玄霆却眉心一皱，“竹儿，你可还记得，你们上一次是从何处陷进地下河中的？”

　　几人来到亭子旁边，李延竹往西边的山坡踱了两步，试着找了找，但上次的记忆已经不甚清晰，摇头道：“我不记得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戚明雪走到他身旁一丈之处，指着地上一块布满地衣的大石，“是在这里。这块石头我记得。”

　　李玄霆到她所指的地方，蹲身捏起一撮土壤，皱眉沉思片刻，道：“上一回塌陷的痕迹已经被填土掩埋了。此处是山岗，即便遇洪水，也应当不易坍塌，可这一次偏偏不凑巧。”

　　戚明雪目光骤然一凝，眉峰不易察觉地冷了下来，“不凑巧，你的意思是说，这不是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