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落》鱼一舟

4、第 4 章

　　开学的日子很快到来。

　　这天早上，陆玙早早地起床洗了漱。浴室里，她尚未擦干的一张脸向下淌着水珠，眼角的泪痣在一派水色中有点潋滟的味道。
　　她很轻地在镜子的雾面上用手勾了两道，微微笑了笑。

　　没有太轻的喜悦，没有太重的恐慌。
　　在一切都能看到希望的时候，一个新的开始总是算一件好事情。

　　她下楼吃早饭，餐桌上只有陆明江。
　　陆扬比她开学晚一天，这会儿应该还没醒。陆玙也没重要到程燕会专门早起的地步。

　　陆玙对陆明江笑了笑：“爸。”

　　陆明江示意她坐下：“饭是家政阿姨做好的，你吃完爸爸送你去学校。”

　　陆玙说了句“好的”，没有多推辞。

　　陆明江一张嘴张张合合，似乎持续了小半个月的饭桌上的尴尬全都没有存在过一样，无外乎是一些到了新学校与新同学好好相处、好好学习但是别太辛苦，这样善意的废话。

　　陆玙的意识则飘得有点远，在思考着、之后什么时候说自己想住校会比较合适。

　　市一中的教学资源是很好的，在周边的城市也很有名。她在原来县城的中学，成绩一骑绝尘，但体感在应试教育上，还是要有更高效的方法指引才能走得更快更远，这是她在陆明江第一次提出要带她来这里之后，就没有明确拒绝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何况一走了之，可以摆脱许多想摆脱的人和事。

　　至于想重逢的，以后总会再遇到的。她相信短暂的两年分别，不会成为感情的阻隔剂。

　　对陆玙来说，学习是唯一一件她认为付出就会得到对等回报的事情。她无意去探讨什么意义不意义，但这暂时是她仅有的能逃离、能进步、能创造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生活的事业。
　　实在是在她心里占比很重。

　　吃过早饭后，陆明江亲自开车送她去学校。

　　一路上，陆玙手臂支在车窗上，那只轻薄的、颜色接近于苍白的手，一半落在阴影里。看着明媚的清晨日光，她却好似依然能闻到刚来到这里时、阴雨天气里潮湿的味道。

　　*
　　一中的大门修得很漂亮，气派宽敞。陆玙和陆明江微笑挥手告别后，转身进了这所新学校。

　　一条宽阔干净的林荫道通往教学楼的方向，看着地上散落的树叶影子和光斑交错成一幅浑然天成的漂亮秋天，陆玙心情总算有一点接近明媚的轻松。

　　这份轻松并没有持续多久。

　　本以为林荫道尽头是教学楼，结果是一栋不知道作什么用的空楼。这个点校园里没什么人，陆玙作为一个十几年的资深路痴，很果不其然地迷路了。

　　一中在高一的时候就已经早早分好了高二文理分科后的班，陆玙可以说算是个插班生，手续都是陆明江暑假里就办好的，没有人能预料得到这种“意外”的发生。

　　陆玙正有点发愁的时候，一个清亮高亢的声音叫她：“这位同学！请问高一一班怎么走哇？”

　　陆玙第一反应是你真敢问。

　　她转过头来，看到一个面上带着大咧咧笑容的男生。
　　一撮翘起来的头发很是瞩目。

　　陆玙没忍住扯了扯嘴角，对方却是有点呆了，脸还莫名地红了点：“同……同学，请问你知……知不知道高一一一一一班怎么走？”

　　她正打算说我也是新来的，就听到另一道带着点懒散意味的声音响起：“周放，跟你说了导航往这边走你怎么——”

　　看到周放身边的人，这声音顿住了。

　　陆玙抬头望去。

　　正正好落入对方那双深黑的眼睛里。

　　路星城很快反应过来，唇边嵌上一抹笑：“没想到我们居然是一个学校的，你也是高一新生吗？”

　　陆玙向来对好看的面孔过目不忘，那天在商场里的相遇也太过戏剧性，她更不大可能忘，是以很快也想了起来，笑笑道：“是啊，好巧。”
　　“我是新生，但不是高一的，高二转学过来的。”

　　周放有点懵：“你们这是认识？”

　　路星城摁熄了手机屏：“偶然遇见过一次。”

　　他看向陆玙，微微歪了歪头：“还是说姐姐已经把我给忘了？刚刚只是客套来着。”
　　这姐姐叫得十分顺口。

　　陆玙这下是真的笑了：“没忘。”
　　“见义勇为者。”

　　这个笑容冲淡了陆玙偏冷调的长相中天生带的不近人意，一双浅色的眼珠在阳光照耀下格外好看。眼角泪痣生动而快意。

　　路星城莫名觉得，今年的秋天来得应该会很晚。
　　太阳落在身上，还是留着夏天的温热。

　　*
　　三个人都不识路，索性就一起跟着路星城的导航走了。

　　周放站在陆玙和路星城中间。陆玙本身在女生里算是高个子，周放比她高一些，路星城更高，三人从背后看形成了完美的阶梯。
　　——挺惹眼的阶梯。

　　三人交换了名字，路星城在心里默默把“陆玙”两个字念了一遍。周放则拍马屁说姐姐这名字真特别真好听。

　　陆玙看路星城毫不掩饰地举着手机，有点疑惑道：“我记得一中校规不是说不允许带手机吗？”

　　路星城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笑意：“不被发现就好了。”

　　周放胳膊肘捅他一下：“你简直反面新生教材。”

　　路星城“呵呵”了一声：“把你书包里的电子设备全部展示出来看看？”

　　周放噎住了，决定不理他，掉过头来和陆玙搭话：“诶学姐，你是哪个班的呀？”

　　陆玙回道：“理科一班。”

　　周放乐了：“那你和我姐一个班啊！以后我去找她也可以见到你了。”

　　路星城“啧”了一声：“我觉得晴姐未必那么想见你呢。”

　　周放翻他一个白眼。

　　陆玙则是心内微微诧异，现在的高一新生面对年纪大一点的哥哥姐姐都是这么热情活泼会说会玩？莫非是她自己太过时了？

　　周放还在喋喋不休：“学姐，你原来是哪个高中的呀？不会是从附中转过来的吧？那他们真是大损失了我跟你讲。”

　　陆玙笑了笑，也没避讳：“我是隔壁市的县城中学转过来的，第一次来这个城市。”

　　路星城又歪了歪头：“那很好啊，有一个全新的胃来享受这里的美食，有得是可探索的店。”

　　周放猛点头：“是啊是啊，本地人被惯坏了都，一中后门出去就是条小吃街，巨无敌好吃不是我说。”

　　陆玙觉得这两个学弟挺有意思的。

　　三人一路断断续续地聊着，周放不住地咒骂这个鬼学校一个高中修那么大干什么，最后他们硬生生凭着导航找到了对应的教学楼。

　　很巧，高二理科一班正好在高一一班的正上方，同时都靠近楼道。

　　来报道的学生也慢慢多起来了，陆玙向他们告别：“再见，谢谢你们带路。”

　　周放傻呵呵地挥手：“再见再见。”

　　路星城把手机放进了口袋里，也对陆玙笑道：“再见，姐姐。”

　　他叫的这一声“姐姐”，本是漫不经心的玩笑语调，偏偏本人讲出来又有点刻意庄重礼貌的意思，很像是在用所有人都能轻易戳穿的语气在装乖，但显然装得不够认真。

　　陆玙只当这是他们新潮人类的新潮玩法，未做多解，背着书包上楼了。

　　周放把手在路星城面前挥一挥：“看什么呢？人都走了。”

　　路星城挥开他的爪子：“没看什么。”

　　周放不无遗憾地说：“陆玙姐姐长得真白真好看，个子真高真苗条，如果是同年级我好想追她。”

　　路星城“嗯”了一声，他倒是觉得陆玙看上去有点太瘦了。

　　他随口问了一句：“不是同年级怎么了？”

　　周放倒吸一口气：“我绝对无法想象喜欢上比我大的。”

　　路星城不着边际地想那可能是因为你从小被比你大一岁的姐欺负到大。

　　又想到，大一岁怎么了？

　　两人驴头不对马嘴地走了一路，路星城人走到班级门口却又顿住。

　　既然都是校友、教室这么近，又有过两次共患难的交情。
　　那——

　　刚刚是不是应该要一个联系方式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