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沦陷》赤洄

1、再见也是再见

　　许未兮站在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往下看，窗外好像是带引力的漩涡，她正在被吸引着。刺耳的手机铃声将她从悬崖边上扯回。她走到床边拿起手机，是跟她约拍的摄影师打过来的。

　　“喂，您好。嗯，最后一组图是今天下午拍是吗？好的，我知道了。我三点钟下去找你。”

　　放下手机后，许未兮窝在床上发呆。

　　原本找她约片的摄影师请她来京海市的时候她是想拒绝的。犹豫之下，许未兮突然想起曾经有个人跟她说：“许未兮，暑假我带你去京海市的迪士尼吧，好不好？”

　　她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迪士尼呢，许未兮想她这辈子总该去迪士尼看看的，就当是圆年少时期未完成的愿望，所以她坐上了来京海市的高铁。

　　她想等今天的工作结束，明天去了迪士尼之后再走。

　　京海市已经九月，但是温度不见降低。下午三点的日头正盛，饶是许未兮再怕冷，额间也渗出了一点汗。

　　“言午，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不用了，我晚上有约了。”许未兮拒绝了摄影师的邀请。

　　“以后有机会一起吃个饭。”摄影师对许未兮的拒绝感到有些遗憾，虽然许未兮的态度在他意料之中。

　　“好。”结束拍摄之后想去附近的便利店买一瓶水解渴，眼光掠过一家奶茶店和一个人对上了视线。就这么一眼，许未兮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是陈京玄！

　　她没想到中午还在想着的人，现在就遇见了。说不清尴尬居多还是惊喜居多，印象里十七岁的少年已然长成了成熟男人的模样。当年分开前，陈京玄说的话仿佛又在耳畔响起。

　　“许未兮，分手了就没有回头的可能了，你想清楚！”

　　“许未兮，真狠啊。”

　　许未兮没有忽略陈京玄身边的女孩子，她心下一沉，那个女孩子是陈京玄的女朋友吗？也是，这都过了十年，陈京玄肯定也会喜欢上别人。分开的时候那么难堪，难道还指望陈京玄这十年一直等她吗？

　　许未兮收回目光收拾好心情，穿过拥挤的人潮往外走，就当刚刚没有看见他好了。

　　陈京玄眼睁睁看着许未兮转身离开，他靠在椅背上看似神态放松，实际上插在兜里的手紧紧握成拳头。

　　“哥，你刚刚是不是跟言午对上眼了？”陈西子刚刚跟许未兮对上眼，内心感叹果然是以颜值出圈的网红，真是一张让人看了就忘不掉的脸。她还想抬手打个招呼来着，言午就转身走了。

　　“嗯。”是对上眼了，可是她当没看见他一样走了。

　　陈京玄自嘲一笑，他在期待什么东西？当初分手的时候不是说得很清楚了，许未兮对他腻了，已经腻了的人哪还会吸引她的注意。

　　许未兮本身就是冷漠无情的人，陈京玄，你早在十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不是吗？“走吧，送你回学校我就回家了。”

　　送陈西子回学校之后，陈京玄在去机场的路上临时改了决定，让车掉头回京海市区，在华越酒店订了房间住了下来。

　　陈京玄鬼使神差点开微博搜索ID：言午。

　　这个微博底下并没有更新多少动态，陈京玄花了半个小时就已经看完了她的所有动态。她微博里面多是植物的照片，看样子应该是陈西子说的她的那个花店里的花。这岁月静好的记录，好像他们分开的这些年许未兮过得很好。“许未兮，我真是一点都没有小瞧你。”

　　陈京玄觉得抛下他的许未兮可恨，更可恨的是还惦记着许未兮的他。去机场路上折返的他让过去那些年刻意屏蔽许未兮消息的举动显得特别可笑。

　　他只不过从陈西子那里知道许未兮现在成为了网红模特，知道她在京海他就过来了，现在也不知道许未兮明天还在不在京海市，他就留了下来。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下午透过奶茶店窗玻璃看到的许未兮。耳边好像也传来了那个人的声音，沙哑、冷漠。

　　“陈京玄，我们就到这里吧。”

　　“因为我腻了。”

　　“那种明媚大方的女孩子才适合你。”

　　分手的时候说话那么伤人，他应该放下才是。可他好像就永远停在了十年前，怎么都没有办法再往前看。

　　凌晨陈京玄收到了一条消息：哥哥，言午明天好像要去迪士尼。

　　......

　　许未兮从未想过她跟陈京玄还有第二次遇到的可能，她在迪士尼逛了一整天，排队玩了很多游乐设施，晚上站在人群中看城堡烟花，隔着拥挤的人潮，她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

　　那个人曾经说带她来迪士尼乐园，现在他们相隔不过五米，是不是算是达成年少时期的愿望？

　　许未兮看了陈京玄好一会儿，终于强迫自己移开视线，默默往人群外面挤。

　　“你是不是言午小姐姐？”女孩子的声音高昂且激动，惹得好些人都看了过来。

　　这句话就好像是在水中炸开的炮仗，越来越多的人朝她挤了过来，高举着手机，拿摄像头朝着她。许未兮有些不知所措，她往哪边走都动不了。恍惚间耳鸣的声音越来越大，周围人的声音都听不见了，眼周也开始胀痛。“那个，麻烦让一下。”

　　许未兮想离开这里，她的这句请求很快淹没在嘈杂人声中，根本没有人去听她的这句话，心跳加速仿佛要从胸腔中跳出来。

　　忽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带着她逃离这窒息的现场。

　　后面有人追着她跑，许未兮艰难跟着那人的脚步。好不容易逃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许未兮气都没来得及喘，那人就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陈京玄！”

　　被叫的人身形一顿，好一会儿他回过身看着许未兮，等着她开口说些什么。

　　“谢谢你。”是真的感谢，又一次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带她离开。

　　陈京玄抿着唇，盯着许未兮的脸看。“不用谢，我看人那么多以为是什么明星，过去了才发现是老熟人，顺手帮一个忙而已。”

　　许未兮心跳一滞，失落的同时松了一口气。“我只是出来玩而已。总之还是谢谢你，再见。”

　　眼看着许未兮转身就走，陈京玄气不打一处来。他在原地看着许未兮一步一步离他越来越远，最终还是忍不住跟上她，抓住了她的手腕。“跟着我走。”

　　“不用管我，我可以自己回去。”许未兮尝试把自己的手从陈京玄的手里抽出来，可她用力一分，陈京玄的手就用力两分。

　　几次挣扎下来，许未兮的手疼得让她忍不住抽了一口气，走在她身前的人听见她的抽气声马上就松了些力道，让许未兮不会那么痛但是也挣不脱。

　　许未兮索性就不挣扎了，陈京玄没有松手的打算，她挣扎也只是让自己受罪。

　　陈京玄沉默不语的拉着她快步往出口走，许未兮在他的身后望着他的背影，像是隔着时空长河，她还停留在过去，而陈京玄已经走向了未来。

　　从物质到心理的巨大的落差，饶是她再喜欢逃避也不得不承认，陈京玄已经走了很远很远，远到她连追上的想法都不敢有了。

　　出了园区之后陈京玄就松开了手，许未兮的手腕已经有了一圈红痕。陈京玄装做没有看见，心里恶狠狠地想这都是她应该受的，她要更疼一点才好。

　　可是她手上的那圈红痕实在是太扎眼了，而且还是他弄出来的，他又想关心一下应该不算过。

　　“手腕疼吗？”

　　许未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真的是红了一圈。“不疼，谢谢你带我出来。”

　　“从刚刚到现在，你记得你说了几句谢谢吗？”陈京玄嗤笑出声，“也行，总比什么都不说的好。”

　　“我....”许未兮的手机铃声响起，她顾不上陈京玄，先接了电话。

　　“喂，小姨。我没事，嗯。现在这个点买不到高铁票了，我明天就回去，早上起来就回去。您早点休息。”

　　许未兮接电话的时候瞥了一眼陈京玄，她以为陈京玄会走的，结果他还在旁边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她。挂断电话之后许未兮犹豫着对陈京玄问道：“你是在等我吗？”

　　陈京玄对许未兮嘲讽道：“想太多了吧，谁等你了。”

　　许未兮叹了一口气：“好，是我想太多了。那我走了，再见。”

　　听见许未兮说要走，陈京玄心里又不好过了起来。他看着许未兮走远，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叫嚣着：叫住她啊！你快叫住她啊！她明天就要走了，你就这样放她走了？

　　陈京玄握紧拳头的手臂青筋暴起，极致的克制让他身体紧绷，心理和生理的对抗实在难受。

　　直到许未兮消失在街角，他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然而五秒之后，陈京玄还是朝着许未兮离开的方向快速跑了过去。

　　他想不能这么放许未兮离开，他还没有跟许未兮说再见，至少也让他说一声再见。幸好他在许未兮上公交车之前赶上了。“许未兮！”

　　许未兮听到陈京玄的声音转头望了过去，他跟她隔着三米的距离。他就站在那里没有继续走向她，她听见陈京玄对她说：“再见，许未兮。”

　　许未兮的心脏像是突然被重锤敲击了一下，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许未兮尽力扯了个看起来轻松的笑，忍着哽咽声对陈京玄说：“再见，陈京玄。”

　　她慌忙转过头不敢再去看陈京玄，说完再见之后连忙上了公交。许未兮抓着靠近下车门的扶杆，眼泪像断了线一般的往下砸。她已经顾不上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巨大的悲伤袭来，她已经很努力在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声。

　　许未兮读懂了陈京玄道别的用意。十年前分手的那天，她没有跟陈京玄好好道别，今天他追上她跟她说了再见，至此，过去的十年有了了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