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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凤冠霞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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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夜,月光从窗外倾洒进房中,照得房里堂亮堂亮的。
叶梧已经睡下了,潜意识驱使着他,感受到脚踝一凉,金属的触感传至全身,意识回归,轻动了下腿,顿时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响来。
叶梧爬坐起身,双手环过曲着的双腿,下巴抵靠在膝盖上,手指轻垂着,动了动,脚踝上金色铃铛又响了响。
这才是他,不会透出半分的情绪,淡漠又薄凉。
此刻寂静无声,就连窗外窸窸窣窣的风声叶声都能入耳。
两天,说快也快,说慢也快。
正如仙婆子所言,聘礼在前一夜就已经谴人送来了,金银珠宝几十箱,别说叶府可以吃个三代了,放整座城里都能吃一整年。
当然,叶府可不会与人共享,这些聘礼说好听一点是冥王给叶府小姐的聘礼,自然是属于叶梧的。但他们心里有数,叶梧此次前去必然凶多吉少,到最后还是他们的。
叶梧就算带些“嫁妆”,也带不了多少,再说冥王会在乎这些虚设?于是,他们接受得理所当然。
除此之外,婚服也是仙婆子派人一起送来的,其一叶家没这个心思,其二冥妃传统,传言是穿了这婚服,才能去到冥界。不然就会惨死在半路的荒野,成了孤魂野鬼。
这样一来,冥王就会怪罪。一怪罪下来,轻了受灾挨饿,重了家破人亡。所以,叶家不敢怠慢,好声好气地让叶梧换上。
又是月夜,叶府热热闹闹地准备着,府邸上下灯火通明、红红火火,这么一看,还真有一番喜庆红事的意味。
房中,好几位婢女在为叶梧梳妆打扮。叶梧先换好了婚服,婚服倒是讲究,上边用金丝绣着几只凤凰,华丽典雅,再加上叶梧雌雄莫辨的俊俏的脸。婢女都会下意识盯着铜镜中的叶梧愣神,没等提醒,又回过神继续梳妆。
叶梧还真用不着涂些胭脂水粉,天生丽质长得跟他母亲颜氏很是像,不说话来有种冷艳的气质,待人又为人温和、平易近人,也正是这个性子,吃了亏,如今她们少爷也要吃了这亏。
婢女云芷拿过小巧的首饰盒,忽然看到一对比较素的银耳环,喃喃疑问出声,“怎么会有这么素的首饰在这里?”
叶梧盯着镜中的自己,听到话语不以为然,他不在意这些装饰品,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抬眼见着那对耳环,顿了一下,说道,“拿来给我。”
云芷先是一愣,但也不敢违逆,见着叶梧没有耳洞,犹豫片刻,大着胆子说,“少,小姐,我帮您戳罢,不然会疼。”叶老爷前不久要求她们改口称呼少爷为“小姐”,一时半会还有些不适应。
叶梧反倒不在意,抬手拦住云芷正要伸过来有些颤抖的手,“不用。”
叶梧拿出那对耳环,将耳环带细针的那个部位,用手猛地按了下去,惊到了在场的众人。而叶梧如无其事地把另一个也戴上,示意众人继续帮他梳妆,垂眸不语。
很像,太像了。
“新娘子可曾梳妆好了?”仙婆子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快好了。”房内良久没声,叶梧抬眼示意了下,婢女才答道。
“原定的良辰是子时,但冥王念想王妃心切改让亥时启程。”仙婆子笑着解释,声音有些沙哑的平和,顿了顿继续说,“小姐若是梳妆好了,可要快些动身启程,冥王大人嘱托要在明日日出前见着王妃。”
婢女们动作麻利起来,为叶梧戴凤冠,别头饰,盖红盖头。头上金饰是实打实的,重量自然有些,叶梧接过一张红纸,轻抿了一口,殷红艳色上唇。
叶梧最后扫了镜中的自己一眼,任由着婢女帮他盖上盖头,起身垂眸看着地面,两位婢女云芷汀兰上前搀扶着叶梧,出了房门,脚踝上脚环上的金色铃铛,一步一响,一步一响。
门外的仙婆子等候多时,见着人,乐呵呵地眯着眼睛笑,满脸皱纹,边热情地给叶梧带路,边道,“迎亲的轿子在大院中候着呢,小姐请随我来。”
院中,迎亲的队伍可谓人员繁多。叶老爷和叶夫人在院中主持招待迎亲的队伍,见着叶梧出来,叶老爷还是象征性地上前迎了一下,差点上演一场苦情戏,还是仙婆子提醒时候不早了,要尽快动身出发才是。
叶老爷自然乐意,省得他一份力气。
婢女扶着叶梧上了轿子,迎亲队伍在亥时准时启程。明月悬空,照着行人一路亮堂,锣鼓唢呐声响了一路,好不喜庆,好不热闹。
叶梧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前段路还算平稳,叶梧只感觉这轿子他坐了许久。
确实坐了很久,他对时间的流逝很敏感,对时间概念可以时有时无。
【宿主,您出发时是在亥时,现在已经是丑时。】
进入后半段路段开始颠簸,轿子摇摇晃晃的,许是上了山,山坡略微陡峭,锣鼓声和唢呐声时响时停,队伍走了这么久,自然有些疲倦。
终于来到一个相对宽广的空地,仙婆子组织队伍略微休整,随后来到轿子边同叶梧说,“小姐,我们略微休整一番再行路。”
叶梧轻应了声,缓缓睁开了眼,感知向周围扩展开来。外边是漆黑的一片,明月西斜,落入云层之中。有人挑起了灯笼,或是坐在地面上歇息,或是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良久,似乎终于修整完毕,抬轿手重新抬起轿子,继续赶路。轿子还算稳当,叶梧坐在轿子里,感知收回,赶路的人少了些许,许是仙婆子让人先归去了。
又行了半个时辰的路,忽然一阵风狂卷过树林,树叶簌簌地响着,四面八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稳健有力,踏在枯枝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叶梧眼睛缓缓睁开,没等他有所动作,外边再度回归寂静,轿子却剧烈摇晃了阵,最后才稳稳停下。
叶梧抬手掀开帘子,想知道外边发生了什么情况。
“小姐,还未到,暂请不要掀帘子。”仙婆子注意到叶梧的动作,赶忙劝阻道。
叶梧视线透过盖头,向轿外扫去,手一松帘子落了下来。
而没有人看到的是,那一刻叶梧的瞳孔变成了竖瞳……
现在身边的人只不过还剩下两位陪嫁丫鬟。
他来到了一片清幽的竹林,从轿子外吹进来的冷风,夹杂着竹子清冷又清新的气息。
或许,时候快到了。叶梧的时空观念适时而需,时强时弱,时有时无。
这一次轿子真正地停下了。
“还请小姐下轿,前路颠簸,还需小姐亲迎。”仙婆子站在轿子旁,略微躬身恭敬地说道。
叶梧一会儿才应声,刚要抬手撩起盖头下轿,又听到仙婆子劝道,“小姐,时辰未到,不可掀盖头。”
叶梧停下手,在云芷汀兰的搀扶下,下了轿,踏在地面上,金铃顿时叮铃叮铃地响。
又是一片空地,只不过周围的树木变成了竹林,地面上的枯枝杂叶甚少。
“请随我来,叶小姐。”仙婆子做了个请势,顺道意有所指地对云芷汀兰说,“二位留步,归去吧。”
“少……小姐,请让云芷汀兰随小姐去吧。”云芷汀兰听到这话,赶忙向叶梧行礼,齐声说道,话语满是耿耿忠心。
叶梧没说话,却有意让她们平安归去,手中拿出一对耳坠,递至云芷汀兰面前。是他原本应该戴的那对,聘礼送来的,金饰耳坠。
云芷汀兰一急,猛地跪倒在地,语气激动哭喊着求情,“少……小姐,请让奴婢随您去吧。”
她们也知道,此番一去,必然凶多吉少。
“小姐还是考虑自身的为好,时辰若是迟了,冥王可是要怪罪的。”仙婆子微眯着眼睛,意味不明地出声提醒。
云芷汀兰一惊,叶梧将耳坠交给她们,她们也不敢怠慢了主子,内心深处煎熬地挣扎着。
“归去吧。”叶梧缓缓吐出几个字。
云芷汀兰听到话浑身一抖,良久才应了声,抬起头已然泪流满面,一人手里攥着一个耳坠。
仙婆子见状示意她们挑着灯笼原路返回,随后给叶梧也递来个灯笼,照亮了路。
似乎是深山中的一大片竹林,少有人烟的样子,却有一条小路,些许枝条落叶还不足以造成行路不便。
林里寂静无声,只有叶梧金铃在其中久久回荡,清脆而空灵。
仙婆子跟在叶梧身后走着,只是不时提醒一下前路方向。
时间分秒逝去,叶梧沿着小路走向林间深处,而仙婆子没有丝毫要让他停下歇息的意思。
寅时,周围仅有叶梧手上灯笼的亮光,且渐渐熹微。叶梧深刻地意识到,他走了许久,而周围的环境却让他的感知笼上一层薄雾。
“冥妃,请将灯笼放下罢。”仙婆子的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
叶梧一顿,随后将手中的灯笼在路边放下,同时他听到了不远处潺潺的流水声。
灯笼的烛火熄灭了,前路豁然开朗。林间若是静默的深渊,林外便是月光皎洁的新世界。
看来是到了。
叶梧出了竹林,准确地说是出了迷瘴重重的过度地段。而现在呈现在自己面前的,才是真正的深渊地府的大门。
河水流着,无声了。
月光倾洒,不论是桥上还是水面都镀上一层银色的光,广阔无垠。岸上无叶花,殷红如血,烂漫绽放,娇艳欲滴。
“冥妃,请上桥罢,到了桥的那头,冥王早已等候多时。”仙婆子躬身行礼,恭敬不已,最后还喃喃自语,“幸而,赶上了。”
岸上距离桥头却有一段距离,前段被水完全淹没,不深不浅。可以直接淌过去,但会湿鞋。
叶梧弯腰脱下绣金花的婚鞋,放在岸上,自顾自地淌了过去,他自始至终就没回头,也知道那双婚鞋在刚踏出去时,便消失了。叶梧手提起婚服裙摆,还是不可避免地弄湿裙尾。
叶梧踏上桥头,赤着脚走上阶梯,在这片寂静的空间内,仅有脚上金色镂空铃铛清脆的响声,空灵悠远。
“恭贺冥王冥妃喜结连理、永结同心。”仙婆子低声念叨贺词,念完随之消失在原地。
到了桥的另一头,叶梧抬头,视线透过红盖头,打在对岸。
就在刚才,婚服的裙摆干了。
桥头与岸上仍旧差了些距离。
岸上站着一人,衣着以黑金色为主,身姿挺拔。
面容,看不清。
是冥王,手下的人,勾唇向叶梧伸出了手,“王妃,可还记得约定的密语?”
“不记得。”叶梧语气平淡地回话。
“我告诉你。王妃可要记清了。”那人轻笑出声,伸出的手一拉,叶梧纵身一跃来到了他的身边。
是冥王,他很确信。
冥王将叶梧拦腰拉进,凑到叶梧耳边轻声说,“花前月下又逢妻,生死轮回永朝夕。”
叶梧神色一凝,眉头短蹙,刚才的举动并非他所想的。这只能说明,神志控制。
密语系统早之前就给他说了,可不是冥王所说的那样——
「花前月下又逢君,生死轮回永朝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