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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酥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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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门时咖啡店门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优雅的小提琴音乐从唱片机中散发。沈簇几乎在开门与关门间给自己下了无数的假设。
沈簇想,他或许是特意选择靠窗的位置,这样以便两个人见面。下一秒,沈簇又否定这种自作多情的想法,连带着刚刚走下出租车被认出时的内心独白。这个时间点一个从出租车下来的学生,很好认。
沈簇没有站在椅边打招呼的环节,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脸上的面无表情掩盖了他的无措。
服务生端着咖啡走过来,轻轻放在沈簇面前。
“你喜欢的焦糖玛奇朵。”沈庭双手交握放在桌上。
沈簇看着灰色陶瓷杯里拉出的麦穗,没有动。
“你找我有什么事。”沈簇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男人。
沈庭像是叹了口气,随后微笑着道“我只来看看你。”
阳光下沈簇的眼睛水雾氤氲,微微发亮。沈簇微微歪头“替你被讨债的一年多里,你没有来。”
沈庭没有被戳穿的难堪,反而面上露出一个父亲最慈爱的愧疚。
“你知道,那段时间我很落魄,没有脸面来见你。很对不起你,小簇。”
“你现在体面了吗?过得好了吗?”
沈庭面上表情转换,上扬的嘴角和眼角从容的细纹生动起来,沈庭举起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映照的光线蛰过沈簇的眼。是沈簇意料之中的结果。
“我再婚了,她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现在没有了债务,还有几所公司。”
沈簇没说话,只是看着沈庭,他毫无疑问地告诫自己,面前的人一定不会是自己说得那样,那样,那样,那样......
“你很幸福。”沈簇道。
沈庭收回手“谢谢,所以我认为,你应该跟我回去,得到更好的生活和资源。”
沈簇眼睛染上嘲讽的笑意,转过头看着窗外,天空晴朗,万里无云。一辆飞机小而促地飞过。
“你和她没有孩子吗?”
沈庭露出了然的笑容“她有一个10岁的女儿,她知道我有一个儿子,我们两个都觉得两个孩子就够了。”
沈簇没有动,也没有回应。
“我知道,你放心,我不会像你妈妈一样不负责任的和再婚的丈夫和孩子丢下亲生的你。”
沈簇转过头,重新看向沈庭,他也有能力去说别人不负责任了吗。
“亲生?”
“当然。”沈庭高挺的鼻梁随着太阳的下落在脸上落下一小片阴影,他拿起咖啡喝了一口“不管是地产还是公司,都要交给血亲来继承不是吗。”
沈簇笑道“你果然没有变。”
沈庭不以为然,却开口道“你好像放弃小提琴了,但你应该还记得现在放的这首曲子。”
“不记得。”沈簇没有去听。
“这是个遗憾。”沈庭叹了口气“但我想你还喜欢它,没关系,我会给你介绍最好的医生,我会支持你。”
沈簇又捕捉到“遗憾?”
沈庭放下咖啡,留下轻轻的磕碰声“我只是觉得他们会刁难你,仅此而已。我高估了他们的道德下限,没想到会真的打断你的手臂。”
......
“所以,他们拍下的东西,你看到了。”沈簇双手发凉,经久愈合的骨骼中突兀地传出痒意。
“是我对不起你,小簇。”
沈簇已经再也听不进去沈庭虚伪的声音与表情。只是一点点发抖。
原来他都知道。
那是他刚到桑城的那段时间。因为欠债,作为父子,沈簇不敢让银行卡里有一分钱。只能提着几个袋子来回周转。
然而,他还是被要债的找到了新地址。他提前将钱藏在了楼下的垃圾堆里,没有被他们发现。
“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沈簇坐在家徒四壁的房间里唯一的椅子上。
“我也没有钱。”
要债的都是膀大腰圆的Alpha或Beta,以往看见他一个孩子这样的处境和回答,都会随便拿点东西走了。
这回却不一样。
“没关系,我们有他的联系方式。”其中一个男人打开手机的摄像模式,眼神示意。
其余的几个人走上前,轻而易举制止沈簇的挣扎,抓着他的头发将他压在一边的桌子上。
“再问你一遍,知不知道他在哪。”男人将摄像头对着沈簇。
“我不知道。”沈簇瞪着他。
“你有没有钱?”男人继续问道。
“我没有钱。”沈簇并没有哭喊,反而冷静说道“蓄意伤害未成年,造成轻伤五年以内,重伤十年以上至无期。”
男人并没有理“你说得很对,但很可惜。”男人按了按耳边的通讯器,随后点了点头。
“据说沈庭的儿子得名师的指导,年级轻轻小提琴就造诣斐然。”
沈簇呼吸一滞,这才升腾起不安与恐惧“你们想干什么?”
“动手。”男人淡声道。
没等沈簇反应过来,他先是听见咔嚓一声。
而后看见右臂扭曲着垂下,晃荡两下。
而后是无法承受的痛,他忍不住的尖叫,幼小的面孔瞬间失去血色。
随后男人抓起他的头发,沈簇被迫抬起头,只能看着黑漆漆的摄像头对着他。
沈簇死死攥住右臂弯,呼出一口气。
“你凭什么觉得我稀罕你的钱?”沈簇的开口打断沈庭的话语。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洒你的血,打碎你全身的筋骨再将你清醒着分尸喂给野狗和野猪。”
沈簇勾着嘴角,身体微微前倾“我无数个日夜在脑海里计划如何拿刀砍死你,你不怕吗。”
沈庭面不改色,叹了口气,像对叛逆期的孩子一般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过椅背的风衣边穿边起身“你现在已经大了,应该明白利益权衡而不是意气用事了。”
“我给你半个月时间,你可以好好想一想。”
说着,沈庭右手要放上沈簇的右肩,沈簇猛然起身,左手握拳狠狠挥去。
周围传来惊呼,眼镜被打落在地,沈庭的鼻子瞬间飙出鲜血,没等反应过来,沈簇下一拳接着打去,将沈庭打倒在地。
沈簇还想要扑过去,却被咖啡厅的服务员死死拉住。
“先生!先生!您怎么样?需要帮您报警或治疗吗?”服务生蹲在地上看着沈庭。
沈庭摆了摆手,垫着手纸堵住歪掉的鼻子流出的血,抬头的瞬间,沈簇看到了沈庭的眼睛,狠戾,阴辣。是以前每次要打他时的眼神。然而转眼,沈庭又收回情绪,被搀扶着站起身。
“小簇,爸爸不怪你,没关系,爸爸给你时间。”
说完,沈庭从咖啡厅走出去,坐上了私家车。
服务生放开沈簇,紧忙散开。周围的各色眼光与打量落在身上。沈簇擦了擦手,又坐回椅子。
窗外景色依旧,车水马龙。沈簇没说话,看了看桌上的杯子,拿出手机,扫码又点了一份。
“您好,您的黄油拿铁。”服务生将咖啡放在桌上。
沈簇拿起杯子,借着冰块冷却大脑。静静看着窗外。仿佛刚才突然暴动打人的不是他。沈簇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想。什么也想不到,什么也感知不到。
咖啡逐渐见底,太阳慢慢要落下。忽然间,一个穿着小熊玩偶服的身影闯入眼帘。
他一会转圈圈,一会变魔术,对着他比心。
沈簇知道,自己应该笑起来,或者鼓掌。但他似乎懒得去回应,只能不合时宜的看着。
过了很久,小熊不知疲倦地动着。直到沈簇也觉得累了。
沈簇走出咖啡店,走到小熊面前,拿出手机,没看到二维码,又掏了掏兜,拿出一张50块钱,递给他。
小熊却摇了摇头,先是伸出一根手指,随后顿了一下,两个手指交叉比了一个十字。
沈簇又从兜里掏出一张10块,递给他。小熊兴高采烈地跺脚收下了。
随后对着沈簇伸出了双手,抱住了沈簇。沈簇感受着脸上毛茸茸的触感,伸出手抱住了小熊。
松开后,小熊又从肚子前面的兜里,拿出一枝白色的山茶花,递给他。
沈簇有些诧异地接过,盯着花瓣看了一会。
“谢谢你。”
沈簇对着小熊笑着道。
小熊先是捂住了脸像是害羞,而后做出加油的手势,用双手比了一个爱心后,冲着沈簇摆了摆手,跑走了。
沈簇看着小熊的背影一点点消失,握着花枝,转过身,慢慢往家里走。
拐角处,灰色的哈雷委屈巴巴的停在路边。摘了头套后,脸颊的头发已经因为汗液贴在了脸颊。季竟骁扇了扇风,歪过头,看着沈簇拿着花慢慢走的背影,松了口气。
宋子意给他发信息的时候,他就知道沈簇又拿他当借口了。骑着摩托车转了好几圈才找到沈簇,一个人坐在窗边。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虽然这样想,但他也知道,傻子才会走过去直接捅破问沈簇。沈簇这个人,坚强到不近人情。
*
沈簇拿出钥匙回到家,房间有点昏暗。没开灯,沈簇看着花瓶里的白山茶,将手里的这枝放在一边。在沙发上坐了一会,沈簇才拿起手机,看了看未读信息。
是秦沨孑,不间断发给他的报备。
最新一条是在三分钟前,沈簇这才注意到时间。于是又起身出了家门,拦了一辆出租,翻栅栏回到了学校。
班级里的自习课正热闹。
“小花!你回来啦!”宋子意对着沈簇招手。
“嗯。”沈簇笑道“这么热闹?”
“当然啦!已经定好你演的角色啦!”宋子意将沈簇拽过来。
“不是小红帽剧目吗,你演外婆!”
“......外婆?”沈簇指了指自己。
“是的!”陈静斯推了推眼镜“反串的男外婆。”
“.......OK。”沈簇看着蓄势待发的陈静斯,直觉这一波绝对是大的。
“秦沨孑演狼。”宋子意哈哈笑。
“都安排好了,要不先顺一遍?”乔丝丝提议道。
沈簇刚想着秦沨孑还没到,门口就传来了脚步声,秦沨孑正呼吸略有急促地走过来。
“我回来了。”
“嗯。”沈簇看着秦沨孑,这一次,他没再问道青草信息素的味道。
*
陈静斯将脉络大致讲述一遍后。
“哈哈哈哈哈,可以可以!”同学们拍了拍桌子。
“绝对可以!”
“行,那明天,我们就正式排练了啊。”乔丝丝看了看周围的同学。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才各回座位,安静自习。
最后一节课是生物,踩着点,下课铃声一想起,同学们就背着书包赶紧跑出了教室。
四个人在校门口两两结对回家。
沈簇坐在后座,秦沨孑骑着自行车,像来时一样回家。
看者漆黑天空上的星星,沈簇将脑袋靠在了秦沨孑的后背上。
*
回到家,秦沨孑第一眼就看到了桌上多出来的一朵花。
“这是你买的吗?”秦沨孑拿起来看了看。
沈簇摇了摇头“不是,是今天碰到的穿着玩偶服的小熊给我的。”
“好吧。”秦沨孑转了转,又将白山茶放在了桌子上“没有我买的好看。”
秦沨孑从冰箱里拿出食材,刚要做起来,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关了火,秦沨孑走过来,在拿起电话的一瞬间,沈簇看过去,看见一个温字。
随后秦沨孑走到阳台,接起了电话。
沈簇看着秦沨孑的背影,又通过侧脸的起伏推测出秦沨孑的表情。秦沨孑似乎笑了。
“嗯,你见过他也会喜欢他的。”秦沨孑道。
“好,到时候我要好好跟他聊一聊。”温宁的声音透过听筒传出来。
“聊两句就行了,再多的时间我不能让给你。”秦沨孑说着,房间里传出一声声响。
回过头,沈簇已经不在沙发上坐着了。秦沨孑立马挂了电话,走进客厅,又快步走到厨房。
一眼就看到了翻在地上的锅铲,以及被热油泼到半身的沈簇。
秦沨孑迅速踢开锅铲,将沈簇拦腰抱起,放在沙发上。
胳膊是重灾区,其次是手背,连带着脖子上也有红痕。沈簇不动也不说话,看着秦沨孑,任由他皱着眉剪开他的袖管。
秦沨孑拿出桌子下的药箱,迅速拿出药膏涂抹。
“这样会疼吗?”秦沨孑拿着棉签一点点沾着药膏网上擦。
本想摇头,最后却开了口。
“很疼。”
秦沨孑小心翼翼给沈簇上着膏药“对不起,只是个普通电话,应该在你面前接。”捧着沈簇的手,亲亲他的指尖。
“普通电话?”沈簇问道。
“嗯,温宁说让我带他向你问好,他很想见你。”
沈簇听着,却没张口,只是点了点头。
缠好纱布,秦沨孑点了外卖,沈簇右臂虽然是烫伤,却被秦沨孑勒令不许动,将饭菜喂到他的嘴边。
傍晚,秦沨孑依旧睡地铺。但睡前又一阵措施,恨不得将沈簇的胳膊供起来。
但睡觉前,沈簇碰了碰右臂的纱布。没有那么疼。
这条刻骨的伤痕,貌似真的被秦沨孑打上了厚厚的石膏,呵护着,愈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