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虞》狐咠

1、 梦碎壹——孽债

　　天撒金织，风染余晖，本应一如既往夜幕降临，此刻这漫天星宿却遍染腥红。
　　群鸦掠过，驻足身侧，淡淡望向楼外垂挂之人，不过哀叹三两语便振翅奔离。

　　“不要忘记我...”
　　那人坦然一笑，松开紧握其右腕手掌：“柳啼鸦，不要忘记我——”
　　声音随风而逝，眼前人坠入万劫不复深渊，溅起的鲜血却如同彼岸之花般蜿蜒而上，凝聚成蔓，张开淋漓血口，奔着意图一并坠下之人刹那袭来：
　　“这是你应得的孽债！”

　　“咚！”
　　梦魇溃散，打盹人惊坐起身，双手猛地拍向桌面，撑住渗满冷汗的身体。
　　四下一阵惊呼，紧接着便习以为常的归为寂静，唯有一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乖乖头男生轻手轻脚的从讲台扶起躺倒水杯，默默重接起一杯冰凉饮用水递上前。
　　“柳师，没事的，现在是第二个晚自习，十点零九分，喝点水冷静一下。”
　　“啊...谢谢...”
　　待柳啼鸦接过水杯，那男生熟练的擦拭干净讲台，拖好地面，再度坐回自己的位置，将被打湿的试卷收进桌洞。

　　“黎荼，那张卷子你不用写了，做别的老师的作业吧。”
　　好似因为愧疚，柳啼鸦长叹一口气，招招手示意人把卷子递来：“我会把答案写给你，有不能理解的直接问我，没必要在会的题上浪费时间。”
　　此话一出，四下传来阵阵羡慕与不满。
　　“若是在坐各位能够考入年级前五十，我就允许你们不写我这科的作业，其他老师那里我说的不算，自己去争取。”
　　柳啼鸦放下水杯，扫了眼带头吵闹的几人，霎时间班级内如同冷窖一般安静。
　　“看来你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再坚持四十五分钟就可以下晚自习了，集中注意力。”

　　重新靠回椅背，柳啼鸦捏了捏酸痛的眉心，长叹一口气。
　　大概是近期劳累过度了吧，总会梦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还是说...

　　他将袖扣解开，望着右臂肌肤上青紫色的握印，满脸愁容。
　　就算不信鬼神...这突然出现的东西也完全没办法用科学解释啊...

　　......

　　“十一点整，晚自习结束，所有人尽快回家，下周一见。”
　　闹铃响起刹那，班级内爆发出阵阵欢呼，学生们四五成群，抄起仅背有作业的书包快步跑离，享受起高中生活为数不多的周末。
　　不过片刻，班级内仅剩慢条斯理的黎荼，正在不紧不慢整理着桌边挂包内满溢的试卷。
　　柳啼鸦拎着公文包，走去将窗户逐一关起，后门锁好，风扇关掉，站在前门等人离开。

　　“柳师，您先回去吧，我这边需要收拾一下，别耽误您休息，门卫那边我自己去说就好。”
　　“......”
　　听人没有回应，黎荼从桌侧探出头来，却见原本摆弄手机的柳啼鸦怔愣在原地，望着一片漆黑的楼道尽头出神。
　　“柳师？”
　　意识到情况不对，黎荼从衣兜内翻出一墨色串珠手链佩戴在左腕，快步走向柳啼鸦，却在即将触碰到人的刹那被无形力量弹开，眼前人也被扯入黑暗，消失的无影无踪。

　　“啧...”
　　他抬手触碰眼前阻隔物，果不其然，一蠕虫巨兽凭空出现，向着瘦削人儿猛地扑来。
　　不过抬手间，那异物便炸裂开来，溅了满地的猩红血水，化为一串代码消失不见。
　　“最近提供的线索太多了吗...”
　　来不及思考缘由，再度追出，披荆斩棘，四下找寻，却始终不见柳啼鸦身影何在。
　　不过几分钟时间，他能跑去哪儿？

　　“虞，滚出来。”
　　黎荼取下眼镜，抛至空中，便见其幻化为一尾部飘荡皓白焰气的银黑狐，慵懒漂浮于身前。
　　“别问我，不知道。”它打了个哈欠，万分无奈：“我只是万千梦境的主宰者，你才是这个梦碎的创始者。”
　　“要是谁人都来向我讨答案，我得记住你们多少人的人生履历，累死我得了，扪心自问一下不行吗？”
　　“？”
　　见人满脸疑惑，它登时焦急起来，扯着人校服衣领疯狂晃动：“喂喂！你别太入戏了啊，虽然他刚刚梦醒过，但这里依旧是梦境，不是现实世界哎！”
　　“我知道，但控制权不在你手里的吗？”
　　“这倒是...”

　　听闻，黎荼果断将面前异形头颅掰下，冲着虞砸了过去，惹得它爆笑不止。
　　“话虽这么说，但不幸的是，我不能终止，这是剧情需要。”
　　虞甩了甩尾巴，卷过一块血肉倒悬在空中，品尝着尚未消散的血液：“想要唤醒记忆，这些具现化的痛苦是必须经历的，没有刺激就没有反馈，他醒来后依旧只是个知道自己叫柳啼鸦的白纸一张。”
　　“那你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

　　黎荼驻足原地，抬眼望向面前的医务室，收回了意图打开门扉的手。
　　“是啊，他需要故地重游，我不能救，更不能火上浇油，肆意篡改他的记忆。”
　　“这种经历...看到和被看到的人都不会好受的...”
　　“你可以改。”
　　虞忽地握住他那只戴有手串的胳膊，眉眼里满是诡计：“我是主宰者，我说的算，你想让他忘记你，或者憎恨你，不过是我动动手指的事。”
　　“这是个拯救他的好机会，不是吗？”

　　“不是。”
　　黎荼果断拍开它，将那手串收起：“既然你是主宰者，便代表梦境中我们的存在也皆由你控制，但现实世界的风险你并不承担。”
　　“将我们扼杀于美梦之中，也不过是你动动手指的事。”
　　他莞尔一笑，轻点虞湿润鼻尖，戳破它阴谋所在：
　　“我绝不违背规则，更不会因为一份私心而上你的当，影响我们二人既定的命途。”
　　“滚吧。”

　　说罢，他无视背后吵闹的狐狸，走回教室背起书包，瞟了眼医务室所在方向，捡起摔落在地面的手机径直走出校园，头也不回的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