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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我是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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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新宿,歌舞伎町,笼目酒吧,晚10点47分。
松田阵平默默点上一根烟,烟头的火光明明暗暗,照在脸上,莫名有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几人今天聚集在此的原因,是为了调查一个同期,浅井和人。
浅井和人是在警校晨训时,众目睽睽下昏倒的,被鬼冢教官紧急送往医院后,就像正在起飞突然被猎枪击中的野鸡,在空中径直坠落,从此了无音讯。
之后就是浅井因病退学的消息。
宿舍被空了出来,教室也多了一张空位。
浅井和人本身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也完全联系不上他的家人,向鬼冢教官打听也被什么“隐瞒遗传病史”的敷衍借口打发,趁着假期想去探望同学也被教官无情驳回……
所以刚开学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和全班同学熟络起来的萩原研二,伙同自己的幼驯染松田阵平,成功赶在宿舍被清理出来之前,找到浅井随手揣在兜里的小票。
小票并没有写明店家的LOGO,但是可以清楚的看到结账时间,而那天警校训练,说明浅井的能去的地方非常有限,再结合上面另起一行的,比同水平酒吧都要贵出60%的服务费,凭借自己广泛到不科学的人脉,几人迅速确定了是这家酒吧。
笼目。
但是即使锁定了这间可能和浅井退学有关的酒吧,没有办法锁定进一步的线索,调查从此停滞不前。
今晚依然是一无所获,反而被见色起意的男男女女弄得心力憔悴的松田阵平,很不义气地丢下幼驯染面对蜂拥而上的麻烦,决定偷跑出来吸根烟。
……不对劲。
皮鞋踩进没有灯光照亮的阴影里,细碎的声音都仿佛被黏腻的影子吞下……
最关键的是……即使没有任何一处感官捕捉到异常,偏偏古怪的第六感就像是检测到陌生船只靠近的雷达,开始在脑海内高声叫嚣。
像是被大型的野兽紧紧锁定,被凝固的气氛扼住了喉咙。
明明暗暗的火光被不知名的手掐灭。
松田阵平一怔。
“不要再往前走了哦。”
突兀响起的少年音在静谧的黑夜中炸开,大概距离松田阵平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吓得小卷毛一个激灵。
……没有听到半点声音,什么时候出现在面前的?
失去火光后,完全适应黑暗的眼睛隐隐约约捕捉到眼前闪烁着的,密密麻麻的红光,像是黑暗中窥伺着的眼睛,贪婪地注视着误闯的猎物,期待将在场的所有生灵撕个粉碎。
松田阵平心里泛起不太妙的猜测:“……那是什么东西?”
飞鸟彻羽给出意料之中的答复:“炸弹。”
……这种体量的炸弹,估计能把整层楼清空。
还好松田阵平平时有随身携带拆卸工具的习惯,即使尚未上任,也迅速拿出警察的专业素养:“我会拆弹,麻烦组织无关人员撤离,还有顺便去外面叫一下hagi——这么多炸弹我一个人可能搞不定。”
考虑到一个陌生人大概不会认识萩原研二,松田阵平叼着熄灭的香烟,耐着性子描述了一下:“男的,二十多,中长发,紫眼睛,一米九往上——你就找着人多的地方喊一声‘萩原研二’,告诉他‘松田阵平找他拆弹’,他自己会跟你走的。”
飞鸟彻羽不应声,凝重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先前叫松田阵平不寒而栗的感觉像是跟在身后的影子,重新攀上后颈。
良久,于黑暗中传出一声轻笑:
“你为什么不打电话?”
隔着漆黑的帷幕,松田阵平与被闪烁着的、模糊的轮廓对视:
少年身形,坐在走廊悬挂着的画框边缘,目测三米有余的尾巴垂落下来,展开宽大的尾鳍……还有躺在尾边不省人事的身影。
“想支开我——怕我吃人吗?”
松田阵平顾不上自己坚定了23年的唯物主义世界观被击的粉碎,摆在眼前的是更急迫更严峻的问题。
面对有攻击性的、挟持人质的、手边就是炸弹,拥有可以和人类平等交流的智力水平的非人,而自己四舍五入算是手无寸铁……
应该怎么处理?
细思极恐的是,鱼尾显然不适合陆地行走,那么问题来了——祂究竟是怎么跑到这种地方来的?
如果是这里有其他特殊通道,说明祂至少比松田阵平本人了解环境。
如果是被别人带到这里临时出逃,说明祂很有可能不只伤了一个人。
如果是有旁人帮助移动,说明周边还有松田阵平没发现的其他同伙。
三选一,不论是哪个结果都令当前已经足够严峻的处境更雪上加霜。
而且还有这种体量的炸弹……
“怎么会,我只是一时没想起来。”
松田阵平决定先稳住这个会说话的定时炸弹,伸手摸出放在口袋里的手机,按亮屏幕……
下一瞬间,原本平整的地毯像是突然有了生命,抓住松田阵平的双腿,把他拽倒在地。与此同时,一颗子弹击破走廊玻璃,擦着松田阵平的肩膀精准打进旁边堆叠的炸弹内。
惊魂未定的小卷毛:!不好?!
……什么都没发生。
“噗嗤。”
一片死寂中,飞鸟彻羽幸灾乐祸的笑声显得格外明显。
他似乎是想要礼节性的憋住笑声,奈何对方受到惊吓时候的样子实在过于有趣,尝试几次未果之后,遂干脆放弃,理直气壮地笑出声来。
松田阵平还没从刚刚心脏骤停的惊吓当中回过神来,嗓音难免干涩:“……那是什么东西?”
飞鸟彻羽终于止住了笑,可以空出嘴来回答他的问题:“狙击枪。”
平心而论,声音很好听,像是清晨森林里沐浴着薄雾的鸟儿,唱着婉转清脆的歌——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隐隐的三分笑意。
“不是说那个……”
松田阵平竟然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语言来形容,说到一半卡壳了。
“就是炸弹和地毯,只不过是活的,”飞鸟彻羽没有什么隐瞒的意思,“我赋予它们生命,然后用言灵役使它们。”
这就是潘多拉的【苏生】与塞壬的【言灵】组合起来的妙用了。
松田阵平:……不要把这种惊世骇俗的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啊。
没理会自己寥寥几句就丢下的重磅炸弹,飞鸟彻羽用尾鳍将地上的“人质”来回拨动,像是摆弄一根擀面杖。
一直听到对面六百码开外的狙击手被异常处理课成功逮捕,飞鸟彻羽才拍开吊灯。
刺眼的灯光被华丽的水晶折射开来,松田阵平被晃得眼前一黑,隔着一副单片眼镜,和那双非人感十足的鸳鸯眼对上视线。
看起来倒是年纪不大,不过也不排除不同种族之间成熟年龄不一致的缘故。
“……我们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曳着巨大鱼尾的家伙……松田阵平合理怀疑他有仗着自己长得好看,打算把自己缺德行径糊弄过去的嫌疑:“要等我的同事处理好对面的狙击手,安抚好被疏散的民众,然后来接我们……哦忘了自我介绍了。”
飞鸟彻羽轻巧地跳下画框,失去地毯保护的木地板和做工考究的皮鞋接吻,发出一声短促的脆响,光是站在那里就足够让人来气。
“我是隶属于警视厅-公安部-异常处理课的飞鸟游——这是我的警察证。”
自说自话的家伙好像才意识到对方现在被地毯裹成了个花卷,实在不方便伸手去接东西,于是指使正在假装自己是束缚衣的地毯,用边缘的流苏卷住证件,给松田阵平看看。
什么鸟部门?听都没听说过。
……照片确实是本人不假。
警校生在读,还没有警察证的家伙:“……你怎么保证不是假证?”
虽然自己确认了是真的,但是刚刚还亲眼见证了鱼尾变人腿,松田阵平觉得自己的怀疑实在是很有必要的。
飞鸟彻羽被质疑了,反而是很古怪地撇了松田阵平一眼,像是在责怪他干嘛要问这种问题。
明明显而易见的答案,最好的处理结果就是彼此心照不宣吗。
松田阵平发誓,自己刚刚得了个白眼。
“你有什么被骗的价值?”
“……好吧,我相信你——现在不能松开我吗?”
“那可不行,我很弱的,万一把你放开,你挟持我怎么办?”
刚刚被苏生出来的炸弹智力水平实在堪忧,见地毯给松田阵平递东西,自己也有样学样,吐出之前吃下去的子弹,也推过去送给小卷毛。
松田阵平:……
“你故意的。”
松田阵平几乎要被这个无法无天的家伙给气笑了,“你故意诱导我提供光源,进而诱导狙击手开枪,来确定对方位置?”
“……说话之前动动脑子,没有你难道我们的任务就没办法进行了?况且你这不也没事,还有闲情逸致在地上爬呢。”
这不就是承认,松田阵平挨了的那一枪,包括后面的担惊受怕根本就没必要?
松田·被地毯制服·动弹不得·阵平:“你在故意找事是吧?”
飞鸟彻羽是这样的,缺德缺的理直气壮,坏也坏的坦荡:“先污蔑我要吃人的家伙没资格这么说。”
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冒犯在先的松田阵平:“……你还真是不记仇。”
有仇都当场就报了。
“怎么会呢?后面也会……”
有仇当场就报了,事后想起来还可以接着报。
一场尚未酿成规模的风暴在一阵响亮的铃声中偃旗息鼓,飞鸟彻羽捡起地上闹个不停的手机。
Hagi。
就是刚刚提到过的“萩原研二”吧。
原本站在松田阵平身前,仗着海拔优势睥睨小卷毛的家伙拉平了嘴角,手机光屏映照镜片上,反射出诡异的光。
飞鸟彻羽不笑的时候其实很吓人,像是一张揉皱了的白纸,展开、压平,思考片刻,然后再换上新的面容。
松田阵平顿感不妙,刚刚那股随着灯光被驱散到角落里面的诡异感如影随形,重新追赶上猎物的脚步,顺着小动物柔软的皮毛蜿蜒而上,爬到脆弱的后颈,然后咬碎它的脖子。
“你要去签一个保密协定。”
少年的情绪控制力极佳,不过须臾就从刚刚“作奸犯科的黑警”,转变成了“成熟可靠的前辈”,居高临下地通知他。
【晚安,奥德修斯,做个好梦】
等……
普通人对塞壬的声音几乎没有任何抵抗力,即使松田阵平已然事先做足了心理准备,也只能合上眼睛,沉沉睡去。
铃声断了又断,但是电话那头的人一遍遍打过来,锲而不舍。
飞鸟彻羽接起电话,捏成松田阵平的嗓音:
“喂?”
电话那边的人实在是担心,倒豆子似的将满腹的关心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飞鸟彻羽一一应下,用着即使是对边音轨图像都没有办法分辨出异样的声音,学着松田阵平的语言习惯回答道:“……一会要去医院……没受伤……还要去做笔录……”
不枉他之前和松田阵平将那么多废话。
“知道了,hag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