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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番外二: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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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冗长的雨季终于过了,天空不再阴沉着脸,湿漉漉的空气也总算慢慢散去寒意。然后,夏天就来了。五月份的神奈川刚刚步入初夏,算不上热。日光出来了,也就只有站在太阳下好半天才会觉得热。
日子溜窜过去,上一秒还觉得是在过新年这一秒就已经要夏天了。离莲二大学毕业也有两年的时间了,曾经的少年经过时光的磨洗成长为了温柔可靠的男人,十五岁的他在我记忆里就不知不觉模糊了样子,但回忆起来依旧几分愉悦。
我越来越像个老婆子,会扯着莲二说我们初遇见时候的事情,他静静地听我说,有时接上两句话,说他记忆中的我,内容是我记忆里从未曾出现过的。
吃了午饭送他出门,今天是他们国中网球部几个朋友聚会的日子,曾经为了一个共同梦想聚集在一起的少年们,如今各有各的事业和家庭,但似乎感情并没有因为不在一起而疏远。怎么说,从年初到现在五个月,平均一个月一次的聚会……感情真不是一般的好。
渐渐有了午觉的习惯,往往一睡醒来都是傍晚的时间。慢慢撑起身从床上坐起来,现在头晕要比以前还要严重几分,为此有一段时间莲二曾经隔三差五就把补血的菜肴端到饭桌上,我发誓现在再在饭桌上这个我绝对会吐给他看。
最后莲二只得无奈作罢,我想他大概是又搜集了几本食谱和资料研究着慢慢调养我早些年胡来而弄出来的小毛病。但更多时候我觉得自己某些坏习惯却是在遇见他以后才渐渐有的,为此我曾经调侃他把我惯坏了。
那时我们两人吃完晚饭,在附近散步了一圈后回来。他听着我的话,为之轻挑眉,神色自然地仿佛在说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这有什么不好。”
也对,这没有什么不好。
在床上呆坐了一会,慢悠悠地站起来找来充当外套的长衫,拉开拉门,已经变成金灿色耀眼的夕辉偷溜进来,映在木地板上。以前的房子在当初已经卖掉了,或许是从来没有想过会再十几年内再回来,所以卖房子的时候没有给自己一点余地,大概当时抱着要断个干净的想法吧。
那时和莲二想过以后两个人搬出来住,心里偏爱些古式气息的房子但却没有说,只是后来看到和原来布局相似的房子时还是不禁愕然。我回过身看身后的他。
他说。
“因为是我们两个人的家,所以你喜欢就好。”
他知道,但从不说,不动声色地为你做一切。这大概便是他的温柔。
以前被不多不少的人问过是否会在哪一刻时刻停留在某个人的身边不走了,那时故作坦然,我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但在那一刻我想为先前所有愚钝的一切都推倒,遇见莲二大概是花光了我积攒的所有运气,不甘愿离开他,舍不得离开他。
脚上穿的是他挑的拖鞋,他总说地板凉不要赤脚走,也不许我穿五厘米高的木屐。低头看了眼隆起的小腹,要比前几个月大了许多,过了孕吐期,每日仍旧要硬吃下许多给肚子里的小不点补营养的食物,莲二变得更加神经兮兮,白天工作回来以后又抱着一大堆不知道哪里来的胎教教材细细研究,然后一个个实验过去。
“莲二,怎么你比我还要紧张。”
我听到他用饱含着深深的感同身受的语气说道。
“终于明白当初弦一郎在准爸爸阶段时候脸色一天比一天扭曲下一秒就准备抽人巴掌的心情了。”
“……”
“而且,有了第一胎后面就有经验的多了。”
“……”
出门去超市买了些菜回来,步子要走的很慢,当初莲二买的房子只离超市十分钟的路程。暮色斜照映着地面,一手扶着背,心里不自觉会在想莲二如今又在做些什么,想他一眉一目,想他浅浅淡淡的神色。
在家门口停顿了一段时间,终究还是折回去从信箱里面拿出一封边角因为雨季而湿了的信件。这次的信寄得有些早了,心里这样想着。
将购物袋里买的菜一样样用水洗过放进冰箱里,再把些日用品放在柜子里,七七八八的琐碎事情做完以后又过了一段时间了,这才有闲暇去理睬放在客厅桌面上的信件。
拿起来看,依旧未署名,是否该庆幸今天的突发奇想,否则信就该在信箱里泡成一团烂纸了。湿了的信封要小心翼翼免得因为不小心而毁坏了。里面照旧还是十几张的相片以及一张信纸,先把信纸放在桌上展平,用电风吹慢慢吹干。相片里的景色似乎是一片暮色下宁和的大海,春日里缱绻的满树樱花,一些笑闹玩耍的孩童,几个行路的年轻女孩,相互搀扶的迟暮老人,和即将等待新生命将近的小家庭。照片上的女子面带暖意,情意绸缪得看着那厢站在身后的男子。
沉默将照片放下,拿起一旁的信纸来,这次似乎要比以往所写的字数多了些。会忍不住流下眼泪来,即使并非情愿,他回来了片刻又悄悄离开,今日我已经感觉不到离我近在咫尺的他了。
给十三月:
今天回到这里了,正好赶上了樱花开的日子,神奈川没有什么变化。
以前的那栋房子你卖掉了吧,看到别人住在那里有点郁闷,但也好,你和他不住那。我看到你了,你要比以前漂亮了一些,是因为传说中母性的光辉?真是个讨厌的词呢。
不过,相信你会是个好母亲的,孩子出生那天我会送礼物来,所以干爸的位置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
下一站会去江南的乌镇看看,记得你说很喜欢那里。
勿念,安好。
没有办法停止思念的怀旧,回想起他那一雨夜里沉静温情的脸,他未曾有过那么温顺的面容。那一晚他缄默着不说话,控诉着我是个出尔反尔的人,我无法得知那一刻他心里是不是憎恶着我。我亲爱的暮年,你现在还好吗?
我大概未曾和他说过,我多希望他能和我一起回来,我们可以生活在一起,就如他所说的那样,以后的孩子出生后他当孩子的干爸。但是有一些人,你注定不可以强留他,只能让他走,越远越好。而暮年便是我不可以留的人。
回房间拿出了抽屉里的木盒,里面一堆信封信纸,许久没拿过笔就连姿势也觉得有些别扭了。暮年寄给我的所有信都没有写上地址和姓名,我欲回信却终究不能把信寄到他手上。
看,他便是如此的小心眼呢,说不定还在生我的气。想用笑着的口吻来遮掩快要哭泣的表情,他现在又在哪里,有没有吃饱穿暖,懂不懂得照顾自己?
但我依旧情愿给他写信,但一封没有寄出的信,再多千言万语又有什么用,我把想说的话删了又删,最终变成寥寥八字的祈愿:天涯海角,唯望君安。
暮年,天涯海角,唯望君安。
我恐再多说什么,都成了没有用的话语。
远远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将两封信叠在一起装进了装满迄今为止容纳他所有信件的木盒子里。不多时,莲二刚从他们的聚会回来,从沙发站起身扯着笑对他说。
“欢迎回来,莲二。”
“恩,我回来了。”
最最平常的话语,犹生出不真实的感觉,眼眶的水雾在空气里迅速蒸发掉。
“莲二,我刚才刚买了……菜回来。”
最后是我们两个人相看无言,莲二抬手晃了晃手中提着的袋子里面尽是他刚从超市买回来的蔬菜,想起冰箱里自己买的那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莲二,现在怎么办。”
“你说我现在打电话叫赤也文太过来还来得及么。”
“……莲二,他们听到了会哭的。”
“相信我十三月,其实他们听到高兴还来不及。再说,这是物尽其用。”
最终还是没有叫莲二网球部的队友们来,煮了三菜一汤我和莲二两个人刚好吃完。在厨房里接过莲二递来的碗,洗碗池里的水开得大了,溅了一些在手上,冰凉冰凉。背后突然一个温暖的身躯靠上来,习以为常地拍了拍莲二环上腰间的手。
“我还在洗碗呢。”
见他没有离开也就随便他了,似乎私底下他总是会做一些与他平日里不相符合的行为,倒像种变相的撒娇。不一会,他温温热热的气息吐在耳旁,一阵搔痒。
“十三月,你说孩子会是男的女的?”
轻挑眉,对他开玩笑道。
“怎么,你也有男女偏见?”
得到他坏心地在耳旁吹口气。
“其实,我希望生出的是女的,和你一样最好。”
扑哧一声笑开。“那还是算了,免得到时候女儿生出来了,我就要吃醋了。”
然后听他低声喃喃着。
“这样也好,生男孩的话就把弦一郎家的小公主拐过来好了。”
……谁还我君子如玉的莲二。
半响。
“十三月,等孩子出生以后,把孩子交给妈妈养一段时间,我把工作都推掉,陪你去看你想去的地方。”他低低的声音说着,手温柔地覆上隆起的腹部。
一阵汹涌而至的感动如同水患而来,淹没了我这个莽撞的漂流者,但所幸港湾那边便是你了。莲二,我此生何其有幸,应该双手合十感谢神,谢他仁慈宽容,在我走错了那么多路,做错了那么多事以后遇到了你。
“好,都随莲二。”
我但愿有一个人在我倦累的时候还能够等我,不计较我的任性,如今终于等到了。我听说过古老的传说,有你在的地方,便是我的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