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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风餐露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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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应之细细咀嚼着手里的肉。
蒲随风:“你这是?”
徐应之轻笑了下:“头回听人夸我厨艺,怪有趣的。”
“嗯?”
蒲随风诧异一瞬,刚想问‘这厨艺怎么会’,忽然灵光一闪,笑着打趣,“呦,我该不会是第一个吃的吧?”
徐应之一顿:“这么说倒也没错。”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连未婚妻澹台玉都没尝过吧?”葵向阳说,“对哦,你也是云倾宗的,你和澹台玉什么情况?”
“当时我年岁尚幼,对此事毫无印象。直至归来,族中旧事重提,我才有所了解。”
徐应之那时还没被云倾宗收为弟子,锋芒初绽,便被澹台家看中,欲定下娃娃亲。对当时的徐家而言,澹台家可谓庞然大物,势力强盛。此桩婚事实为高攀,有益无害,族中长辈便应下了此事。
在他被废重返家族后,迫于形势和澹台玉见过几面,对方态度平和,未借婚事生事,反多次相助。
“算下来,也称得上是一个朋友。”徐应之沉吟道,“只不过,此人很不简单。”
被裘己安擒来后,徐应之想方设法见了澹台玉一面。本寻思,若对方有意,他便助她逃离此地。毕竟此事和他那过于“远扬”的声名脱不了干系。
谁料,澹台玉比徐应之预想的还大胆——
她要徐应之代她“出嫁”,找准时机杀了裘己安,嫁祸给其余势力。
‘你尽管放心,无论成功与否,此事不会把你透露出去。以我的天赋,入宗后要庇护一个徐家,自是轻而易举。’
徐应之同意了。
葵向阳纳闷:“你怎么能轻易同意呢?要是你杀了人后,对方反手把你卖了出去,你这咋整?或者你失手死了,那对方更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了。”
徐应之还没说话,蒲随风笑了笑。他反问葵向阳:“澹台玉要是嫁了,澹台家会不迁怒徐家?澹台玉如果想搞幺蛾子,裘已安会放过徐家?从一开始,这便是一个死局。所以徐应之必须去,必须信,也必须赌。”
“不错,那澹台玉曾是双灵根,不知何时有了际遇,竟变成了单灵根。那灵姗道人更是云倾宗的老祖之一,元婴中期修士。”徐应之道,“这些天来,我始终没想明白。澹台玉既有如此背景,为何却如此行事。我怀疑,这一局,她也参与其中。”
蒲随风皱眉。
这澹台玉的确很令人费解。背景强横,却又不在前期表露丝毫,任由裘家拿捏。如果不反抗,为什么又选择让徐应之去杀了裘己安?
蒲随风想了几个方向,却始终不得头绪:“算了,先不管澹台玉有什么目的。至少徐家目前是安全的。以简含颜的眼界很难分心去关注个小家族。而澹台玉拜入的是云倾宗,又选中了你,还让你嫁祸给其他势力。你对她肯定是有价值的,徐家自然不必担心。
徐应之神色缓了些:“我自知实力低微,即使回去也无用。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赶路吧。”
修整片刻,一行人继续赶路。蒲随风目前不宜动用修为,免得暴露,都是徐应之用灵力来启用和维持符箓。他们翻过这座山,在天彻底黑前,回到了官路。
人烟少的地方怪事多,夜行荒山太过危险。但官路由人开辟出来,障碍不多,周边也相对安全。他两便顺着官道夜里疾行,累了找处驿站稍事休整,休息够了又继续狂奔。
这些天当真是风餐露宿,两人睡过驿站、黑心客栈、破败旧庙、山洞等等,每次蒲随风一睁眼,就能看到正在盘膝修炼的徐应之。
一路上听闻不少消息。比如简含颜破了某某宗门,和某某大战。云倾宗和简含颜联手,找某某宗门讨要人等等。
其中有两则消息比较密切相关,一好一坏。
好消息是,没有徐家消息,没有徐应之消息。澹台玉信守承诺,没把徐应之推出去。
坏消息是,简含颜堪称势如破竹,宣布即将成立一个新的宗门,同时重金悬赏,势必要找到失踪的裘己安。
已有修士开始四处盘查,蒲随风更加不敢暴露面孔,抓紧时间赶路。如此十二天后,两人终于抵达了边界,跨入另一个郡。
这段时间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快到极限。进入岭骅郡后,两人直奔最近的城池,准备修整一两天。他们清了清这些天意外收获的药材、毛皮,重新补充了盐、调料、符箓等物资,顺带换了两套新衣裳。
太久没见这么多人,蒲随风稍微有些不习惯,却不自觉放松了下来。融入人群中,不用随时提防环境,不用担心暴露,这种群居的安全感是野外休息所不能提供的。
蒲随风天没黑就睡死过去。
他睡之前,徐应之在修炼。他睡醒后,徐应之还在修炼。
窗外天边微亮,街道在缓缓复苏。
床上被褥依旧,鹦鹉四仰八叉地倒在上面。蒲随风看着不眠不休的徐应之,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他嗓音带着刚睡醒的倦懒:“你不休息一下吗?”
“赶路时间太长,我体内修为不稳,恐怕境界要跌落了。”徐应之睁开眼,眼底是肉眼可见的憔悴与焦灼。
先前便有征兆,只是迫于种种压力,没空去处理,只能咬着牙拼命逃离。境界一旦跌落,徐应之不管如何努力,都没能再回去过。
而眼下他们行程尚未过半,无念宗远在千里之外,照这个势头下去,一旦修为持续下降,他们安全将难以保障,必须更换路线。
蒲随风本该清楚其中利害,可不知为何,许是刚睡醒反应迟钝,他只是愣愣地听过,看着,说不出任何安慰或有建设性的话,眼里只有少年那张张合合的薄唇。唇角泛着干意,是不带血色的苍白,他脑海里无端闪过些片段。
那些炽热的、染着血的画面顷刻如燎原般从心底烧起,蒲随风脸颊一下子烫了起来,晕乎乎的,好似熔断了某种东西,让人思绪空空,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鼻尖忽而闻到一股无比诱人的味道,令人飘飘欲仙,他嗅着凑近,发现是从徐应之身上散发出来的。不知怎的,明明人还是那个人,蒲随风竟然萌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冲动。他口干舌燥,不自觉咽了咽。
好香……香……
蒲随风甩了甩脑袋,他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不对劲。
不对,这什么情况。
香味越发浓郁,蒲随风心底的冲动越发强烈,来势汹汹,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渴望着。在他扑倒徐应之刹那,对方那惊愕又茫然的眼神让他终于想起来了。
蒲随风声音发颤:“完了,我,我好像药效上来了,徐应之,血,快,血,你的血……”
他试图强忍着让自己不要去乱动、乱看、或者乱咬。可根本控制不住,他这时才意识到徐应之先前意志力到底有多强。
被褥连带着鹦鹉被甩下了床。
徐应之反手就给自己划了一道,鲜血喷涌而出。
鲜红的血溅在那张清俊的脸上,一小截软物倏忽闪过,徐应之动作慢了半拍。蒲随风尝到了味,忍耐力彻底告罄,他急切地一口啃下。
片刻后,蒲随风终于冷静下来。他冷静下来第一反应,就是用剑给自己同款来了一下。
徐应之一惊,欲言又止:“你不必因此……”
蒲随风奇怪瞥了他一眼,有气无力催促:“快喝。”
徐应之:“……”
徐应之:“哦。”
原来是这个。
蒲随风经历这么一遭,都快虚脱了:“我可不想再突然来这么一下。”
两人手臂带伤,被褥乱做一团,新衣服乱糟糟的,染上了血,真是一片狼藉。闹成这样,葵向阳居然还没醒,也是奇迹。
蒲随风随手抹了下嘴角:“这阴阳合欢丸的确名不虚传,怕是没那么好解。彼此的血只能压制一段时间。”
“这回约莫半个月,只是不知下回会是什么情况。若是效果差不多还好,否则,我们就麻烦了。”
听到麻烦二字,蒲随风莫名想笑。他实际也这么做了。笑得喘气,一手勾搭在徐应之肩上,直不起身来。
徐应之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有些手足无措:“你,你笑什么?”
蒲随风直摆手,顾不上回应。
徐应之抿了抿唇,生疏道:“你不必太过担忧,阴阳合欢丸想来也不是什么无解的丹药。只是因为它等级较低,效果好,又不贵,才在修真界被广泛应用。”
蒲随风神经质似的笑痛快了,又恢复正常:“担心?我没什么好担心的啊。反正我两现在天天在一起,又死不了。能活一天赚一天。”
折腾这么圈,他有些累了,便又躺了下来,看上去是真的丝毫不担心。
蒲随风卷来一旁的被褥,对傻坐在那的徐应之喊了句:“喂,不一起躺会吗?”
“可——”
“怕什么,要是睡这么会修为就掉了,那只能说明这件事情的出现不过是迟或早的问题。要真是这样,与其眼睁睁看着它发生,因求而不得,痛不欲生,还不如顺其自然,在无知无觉中迎接它的到来。”
蒲随风忽然升起些感慨,再一回神,徐应之已经躺了下来。
蒲随风挑了下眉:“看我干嘛?你还不快争分夺秒睡?”
听到这话,再看蒲随风那舒舒服服裹好躺好,因睡得好容光焕发的样子,徐应之不知为何有些不爽,他眼往上飞快翻了下,伸手去扒拉某蚕茧。
“喂喂喂,徐应之你干什么,我告诉你你别动我刚裹好的被子——好吧、好吧,你别这么看我,我分你一半总行了吧,拿去拿去。”
两人笑着闹了一阵,很快,徐应之压着被褥沉沉睡去。
蒲随风没睡,他侧了个身,用手懒洋洋支着下颚,端详着面前这张脸。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有闲情和时间去细看一个人。他拨开有些碍眼的发丝,眼底乌青露了出来。哪怕熟睡也依旧不安稳,睫毛轻颤,尚未长开的青涩眉眼不时皱起。
蒲随风轻叹一声,探手抚平了那蹙着的眉梢。
到底还是个半大的孩子。
他起身,给徐应之掖了掖被褥,拾起了床边那柄染血的剑。
蒲随风站在窗前,他两指并拢,从上到下将血迹拭去,抖动的剑折射着初阳,熠熠生辉。鲜血从剑尖滴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