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 2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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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界十殿中二殿之主，司掌大海之底。
楚江王。
脑内的名字呼之欲出，眼前人的身份也跟着清晰。
果然，我们闯入殿中的事情还是被他察觉到了。但是，我却并没有过多的失措不安，只因我知道，眼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无害的。
没有根据，仅是源自一种下意识的定义。
上一世，在鬼界，我可有见过他？
“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来的。我一直在等你。”
“他们在什么地方？”
“这个勿需挂心，你的朋友们安然无恙。”他依旧微笑，笑容安定人心。
“你说你在等我，为什么？”
他轻轻抚袖，低头道：“果然还是……也难怪……”
抬首。
“你可知身在何处？”
“魂兮归来，这里是魂之彼岸。”
他点头。
“不错，那你可知那些是什么？”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嵌在暮色天空宛如玉带的点点莹烁。
“是，魂魄？”
“是人的魂魄，那便是要前往轮回的千万生魂，每一个都拥有单属于自己的情感与记忆，喜怒哀乐，都是有别于其他的不可替代的特别。”
“……”
他笑，“人的寿命不足百年，自然会羡慕仙神与天同寿日月同辉，但是比起浮游蝼蚁的朝生暮死，人又何尝不是活得长久？”
这段熟悉的话，曾经在即墨，那个书生模样的山神夏元辰在我向他打听长生之法后如是说道。
只是当时的自己执着追寻一份虚无缥缈的希望，自以为一定能够找到办法，寻过，痛过，伤过，方才明悟——
原来，所追所求不过“心安”两字。
“所谓的天道，原本就是阳寿天定，强弱自分……”
“不对。”
“哦？”
我直视他道：“你说的不对。就算那些所谓的天道让我们没法反抗，但是我们却可以选择要与不要，人生短短数十载，生当尽欢，死方能无憾！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不求超凡入圣，但求无愧于心！”
默然。
“……依旧还是这个答案么，也罢——”他叹息，广袖挥过。
白雾渐起，如同来时那般，瞬间将我包裹。
层层迷雾中，我听见他说，“——我与你看一样东西，这也是你的选择，只希望你不会后悔。”
过了很久，烟雾才慢慢散去。
铅色阴云，暗沉天际，满目如霞似烟的曼珠沙华。
这里是，忘川？
我回来了？！
隔花对处似有人声，拨开挡道的花枝，两三步上前，不远处的忘川河畔，两人席地而坐，言笑晏晏，一着青衣，一着白衫。
却不是我要找的龙葵与张起灵。
暗自诧异，忽闻笑声如银铃。
抬眼望去，河畔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位少女，全身裹在黑漆漆的斗篷内却挡不住灼灼面容，她对着两人笑，只是脸色略带着久病的苍白。
少女并没有察觉到这里还有一个人的存在，径直从我身前走过。
我的神色古怪。
使劲在那两人的眼前挥了挥，二人恍若未见，仍是自顾自的对饮。
其中的白衫男子却分外眼熟，却是方才见到的楚江王无疑。
是了，这怕就是他要给我看的东西。
这些是……记忆么？
我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少女，他倒真没有骗我，我上一世果真是认得他的。
只是，自己看着自己的感觉，还不是一般的怪异啊！
少女卸下兜帽，果然是那个包子头，熟悉而陌生的打扮。
青衣男子笑道：“要我说阎王未免太过死板，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非得穿得和幽魂似的，看来鬼界的规矩要好好改一改了！”
楚江王轻笑，“无规矩不成方圆，再者——”
“——再者，我们韩家人不都要死后来鬼界服劳役抵罪的么？”少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楚江王的话，也跟着坐了下来。
“丫头，可有我家野小子的消息？”
少女望着青衫男子，抿嘴笑道：“还是早晚三炷香，这么些年啦，那野人倒也是孝顺的紧~”
“可不是！也得看看是谁的儿子？”男子自豪，“想我一生，也算得上是轰轰烈烈求仁得仁死得其所，只可惜聪明过头物极必反，却生了个这么呆头呆脑的儿子，要是再不孝顺些，留我和儿媳妇在这里可真是了无生趣了呢~”
少女的脸瞬间绯红，“谁，谁是你儿媳妇！”
男子接着调侃，“墓碑都立在家门口了，还爱妻呢~你说是谁？丫头，趁现在赶紧叫一声‘爹’来听听！哈哈……”
“云，云天青！你少倚老卖老！”
“哈哈哈哈……”
浓雾突然袭来，周围的景物模糊不辨……
依旧是那个河畔，少女伸出手臂一脸轻松地笑：“阎王说再过几年，我的赎罪就完成了哟~”
青衣男子笑着挑眉，“是么？恭喜！”
“……”
少女迟疑地咬唇，“你还是要继续等……他如今，被囚在东海的漩涡深处，你难道真的要在这里等一千年吗？”
“就算、就算是真等到了那一天，也不一定……”
不一定会来见你。
那日在卷云台上，她没有忘记当天河说出“我爹还在鬼界等你”后玄霄的表情，霸气狷狂，眉目间隐含不耐。
——“哦？那便让他等上千年万年好了！需知待我成仙后，寿命又岂会短短数十载？”
或许玄霄真的还在记恨着天河的爹，失却望舒，阳炎反噬，日日受羲和焚身之苦，长达一十九载。
是有足够的理由恨着他的。
但是，若真的那样恨他入骨，玄霄又怎肯与同他有着相同相貌的天河结拜？仅仅是因为天河是夙玉前辈的儿子么？
那一声声“大哥”却当真没有半分能勾起他当年拜师琼华那些风华正茂的回忆？
…………
也罢，当年的事情，又岂是我们这些小辈能妄自揣度的……
男子笑饮下一杯酒，才慢慢说道：“他来不来是他的事，我等不等却是我的事了。”
“我云天青自问一生没有做过愧心之事，只是师兄，我着实欠他良多。但我还是那句话，我虽负过他性命，却从未负过他情谊。”
“云前辈……”
“好了，不说这些，”男子摆摆手，“丫头你赎罪完成后可会去轮回？”
“我……”
少女黯然，“我不知道……重新轮回是不是就会忘记以前所有的事情？可是我不想忘了那个人，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想要告诉他，活着的时候欠他的却是怎么也还不清的……或许……”
抬起头，眼神中透出坚定，她微笑，“或许，我能等到他也说不定呢。”
白雾散尽…….
楚江王道：“眼下你作何计量？还是要继续下去么？”
男子笑答：“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定，焉有半途而废之理？我云天青一生碌碌无为，修仙也是个半吊子，要是连自己的决定都没办法坚守，恐怕得被我那个师兄笑死。”
楚江王冷笑，“就算魂飞魄散也无所谓？”
男子没有回答，只是问了一句，“那个丫头还有多少时日？”
“你倒是滥好心，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楚江王叹了口气，“当你是朋友才奉劝你一句，太过则执，易入心魔。”
男子伸手去拍他的肩，“我知道。好不容易遇上个能陪我喝酒的，老子才舍不得你这个酒友，要是一不小心魂飞魄散了，谁还陪我醉饮三千？哈哈……”
白雾再一次升起，却没有像之前那样消失。影影绰绰中，周遭不甚分明，似罩上层浊色纱幔。
红色的烈焰逶迤，腾起诡谲妖娆的色彩，与大片的曼珠沙华相映，吞噬一切的瑰丽，摄魂夺魄的浓烈。
孤高傲凛，霸气狷狂。
一如当年卷云台上的那人，眉间妃色印记，褚色发丝飞扬疏狂，睥睨六界万千。
鬼界哀鸿遍野，阴差鬼卒各个避之不及。
傲世的火焰一路燃近。
转轮镜台，青衫男子回头，眉目疏落，笑容通透。
抬手轻触，唇未启，眼前的身影渐渐淡去，散开……
掌中虚握，不堪盈手，纷飞点点冰晶，荧光闪烁。
竟，宛如银河。
耳边依稀是谁的轻笑，用玩世不恭的声调。
——“师兄，我等到你了。”
凤目微眯，魔焰暴涨。
“云、天、青！”
周身隐隐，炽热张狂的明炎蔓延，肆意且霸气。
头顶上空暗云翻涌，吞吐之势蓄势待发。
山雨欲来风满楼。
少女在旷野中奔跑，乱红碎琼，落英满地。
长长的路似乎漫无尽头。
阎王且惊且怒的声音，灼热的红焰，鬼卒们的哀嚎……
画面定格在青衫男子苍白的微笑。
——丫头，你可知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见，因果情，生死缘。
——有些事情，不是有心就可以求得原谅。
——这辈子，我欠师兄的终究是还不起了。
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笑天道轮回，峰壑辗转，日月不归，却尽青春铸劫灰。
弃紫陌红尘，洞悉尘世，犹言不悔，凭栏剑啸易水寒。
瑶宫寂寞，仙界苦寒，梦影雾花，尽是虚空。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罪人韩菱纱，赎罪期满，特命其转世轮回。
少女站在桥边，络绎不绝的鬼从上面走过，愤懑的，遗憾的，怅惘的，怨怼的，前世未了的种种余愿带到这里，一盏忘川水饮下，再睁开眼，已是初生婴孩般茫然呆滞，那些曾经历历在心块垒难消的纠葛，早也随着忘川的静流，一去不返。
前尘恍若隔世抛。
一直纠缠那些旧年历事，是不是也在不知不觉中入了执？
婆婆递上一个茶盏，看尽了人世悲欢沧海桑田的笑，“忘了吧。”
少女默默接过，转身。
“你来了。”
白衣临风。
楚江王淡淡地道：“没有机会送他，送送你也是好的。”
“好。”
“这么些年来，鬼界的种种，谢谢你。”
“……不用。”
“走好。”
“云前辈......其实远没有外表看上去的那样洒脱。”
少女道：“我都知道的。身受寒毒，服役百年，早该魂飞魄散的。”
楚江王摇头，“安心去轮回，此间事了，你不再是韩菱纱，也不用再背负着韩家人的命运。”
“可我也会忘记他吧。”
“万物均有定数，若是有缘，自会再见。”
少女垂首，黑色的斗篷落地，露出红衣灿然。
“你…..”
“这样才是我。”她低语，“穿成那样，他肯定认不出我了，”
微笑，“可我不想忘了他。”
“努力了这么久，这样的结果，我不甘心。”
“云前辈也是希望我能再次见到他，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一辈子。”
“我命由我，不由天。”
“……！”
在楚江王讶异的神情下，红衣少女手中的琉璃盏滑过半圈弧度，高高地抛进忘川河水中，一如决绝的红色丽影。
彤云舒卷，轮回井上霞光蒸蔚。
彼岸花开开彼岸，三生石前定三生。
良久，楚江王才收回手，低叹，“痴儿。”
“未饮忘川水便跳下轮回台，古往今来又何止你一人？不能释怀，不愿释怀，只求来生再续前缘的痴人又有多少？”
“命中劫……”
随着那声叹息，白雾慢慢散去，景物逐渐清晰起来。
昏黄的暮景，银河缓缓自头顶流过。
眼前的人依旧白衣素衫，风华倾绝。
我回神，“这些就是前因后果？我便是因此缺了一魄，不能去轮回直至魂力散尽的一天。”
“可会后悔？”
我笑，“至少，这一生让我找到他。”
“还不明白么？”
楚江王眼中透出怜悯，“鬼界有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可知道强求的后果是什么？打乱既定的命数，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
“只此一世，你不能去轮回。此生注定淡亲缘情缘位列仙班的慕容紫英，而你——”
“便是他的劫。”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第 27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