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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第28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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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棘再一次睁眼时,已经在帐篷之内。
身边守着的是尼缪,他平日里总是一副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姿态,如今难得显出焦急之色,烦闷地在帐篷内来回踱步。听到沉睡了许久的白棘终于有了些动静,这才回过神走回床边。
白棘只觉得脑袋发胀,身上似乎每个地方都在疼痛着,脑子里一片混沌,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要了一杯水全部喝下去,这才又清醒一些。
然后,那些记忆就忽地朝她袭来,她……失去理智……了么?
“我……伤害到别人了么?“她艰难地急急开口,询问地看向身边守候着的尼缪。
床前的尼缪赶紧摇摇头,面色却是凝重,眼睛只定定看着白棘,半晌,他才仿佛整理好思绪,迟疑地开口。
“我发现了你有异常,赶到你身边将你击昏,你没伤到自己人。 “
白棘这才感觉到后脖颈处似是一片酸痛,想来是自己失去理智的时候,尼缪设法控制住了她,被逼无奈之下将她打晕。
她这才舒了口气,询问的眼神再次看向尼缪。
“阿维侬设法除掉了瘟疫骑士,那瓦莱丽小姐死去后,瘴气就尽数散去了,然而我们都被瘴气侵蚀入体,差点就支撑不住。“尼缪深吸一口气,简短解释着,“幸而亚伯拉罕和雷加及时赶到,为我们带来了必须的药品,现在我们在营地休息,已经三日了,危险暂时解除。“
白棘动了动浑身酸痛的身体,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看向四周。
尼缪却紧盯着白棘,急切地问着。
“可你……那戒指对你是不是有影响?“
听到这里的白棘却踟躇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本想着自己应当能够应对,便没有对同伴提及……那件事。
自从戴上那戒指,每次使用之时,那股力量便像是要控制她一般,心里总是升起一股嗜血的渴望。平日里的她,也确能凭借自己的意志将那渴望压住,可这一次她被体内的病毒影响太久,那瘴气和浓雾里的怪物又给了她几次致命的打击。
想来是她意识模糊之际,戒指里的亡灵又被战场上的血腥杀戮之气所激化而更加凶猛,所以她难以控制,让自己成了那副模样。
白棘有些歉意地看向身边的尼缪,她刚醒来看到尼缪一副神不守舍的狼狈模样,便早已猜到了,他定是在这里守了她好几日。
她知道他的担忧,可她也知道,谁都帮不了她。
白棘避开尼缪直盯着自己的目光,将头转过去看向帐篷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空气里,是尴尬的沉默在流动。
半晌,白棘才局促着,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了一串。
“我……没关系,那戒指对我确实有影响,我之前判断失误,没告诉你们这些是以为我自己能够应对……如今已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会找到死亡骑士,我想这戒指是他赐给战争的,他想必知道的比其他人都多,从他那里,或许会有解决方法。“
她发现自己在尼缪盯着自己的目光里有些慌乱,可她知道,那种慌乱并不是什么悸动,而是……
她隐隐知道尼缪对自己的关心盛于朋友或同伴,可她,却无法回应同等的感情。
尼缪似是也发现了她的慌乱,聪明如他定然也猜到了她慌乱的原因。
半晌,白棘听见尼缪轻微地叹了口气,然后迅速调整好状态,换了一种轻快的语调,重新又开口。
“行啊,反正我们总要找到死亡……在那之前我看好你……就行了。“
他似乎亦是察觉到那流动在两个人之间的尴尬气氛,见白棘醒来后已无大碍,便起身准备叫营地里的医护人员前来查看。
快要走出帐篷时,他忽然转身又看着依然有些虚弱的白棘,似乎想说什么,想了想却还是将话咽了下去,只又换了一副认真的表情,轻声嘱咐着。
“你……不要像他们那样,先我而去。”
白棘微微愣了一下。
她知道尼缪所说的“他们“是谁。
第一次见到尼缪时,他就和自己说过,他曾和一些同伴共同对抗过虫族,可那些人都渐渐在战斗中死去了,只剩下他独自对抗着那些怪物。
这句话,他当时,也对自己说过。
“最好不要像他们那样,先我而去。”
白棘不知说什么好,可尼缪却少见地严肃着脸,坚持地看着白棘,要等到她一个答复。
上一次尼缪说完这句话时,便看也不看她转身离开,似乎他这么对她说的时候,只是一句不抱希望的结语。
而这一次,尼缪却一定要等到一句确定的答案。
仿佛只要白棘答应他说,她不会死,就真的不会死。
白棘抬起头直迎着尼缪期待的目光,坚定地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我不会死。“
门口的尼缪听到这句话,才像是得到了什么确定一般,点头应承,不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帐篷。
白棘重新躺下身体,看着帐篷掀起的门帘。
帐篷之外是繁忙着的人,如今空气里的病毒已经被清除得差不多,人们也不再全副武装。只是营地里的士兵在那战斗中受伤严重,他们必须在此地休息几日再回去与大部队汇合。
白棘休养了几日,医务人员每天都为她更换伤口的敷料,她的体力正在恢复,可她总觉得医务官有些事瞒着她。
三日后白棘便迫不及待地着急了所有人,其他几个人伤势较轻,已经恢复了大半,听说白棘已经醒过来,都过来探望。
可在来探望的人里,白棘并未看到奥古斯丁大人。
她朝其他几个人看去,想要寻找答案,可他们亦是神色凝重,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似是预料到了什么,不觉心下一沉。
“奥古斯丁大人呢?”
没有人回答。
白棘强撑着仍然虚弱的身体,想要从床上起身,其他人见状马上想要阻止,可她羸弱的身体次可不知为何竟迸发出许多力量,她知道,这件事自己必须要确认。
一旁的达米安见此情形,再来不及考虑更多,他不动声色向前跨了一步,来到白棘身前,双眼直视着白棘,一字一顿地对着她,说出了那个最终的结果。
“首相大人,战死。”
怎么可能?
在那最后的对决来临之前,首相依然昏迷着,白棘曾嘱咐医疗官定要看护好他,保证他的生命。
可为何,刚才达米安说的是,首相大人,战死?
“首相大人曾醒过来,就在我们死战的那一刻,就在那弥漫着的瘴气里。”
是阿维侬的声音,沉静的,似乎极力压抑着痛苦。
“那时我已经看到你不对劲,我离你不远,但却被拖住了。你那时的状态似乎越来越糟糕,眼看着你的行为已经马上要失控了,我无计可施。”
“然后,就在我的身边,奥古斯丁大人出现了。”
“我不知他以怎样的意志,强撑着来到了我们身边,我不知他何时醒过来,看到了什么,我不知……他如何做出了这个决定。”
“他看上去似乎依然是强壮的样子,虽然脸上并无血色,可他的眼神……依然是坚定地,他没有畏惧,似乎那连日的疾病并没有击垮他。他就站在我身旁,只对我说,‘不要顾忌,去做你该做的事,其他的,就交给我。’”
“我眼看着他一次次挥剑,与那些扑上来的怪物搏斗着,我看着那些怪物的残骸在我面前堆积起来,看着首相大人挡在你和我的面前,我看着他将你制住,然后硬生生将你敲晕以阻止你。”
“然后他看着我,似乎想要说什么,似乎在用尽全力,为我们抵挡着那些怪物,我知道,我必须去做我该做的事。”
“我没有再犹豫,我知道,他已经支撑不了太久,我没有时间了。”
“我去到那马车前,瘟疫骑士并没有什么战斗力,她的能力似乎是将那瘟疫散播,然后染疫而死的人类和其他生物,就都会为她所用听她调遣。“
“她身边有一些怪物保护,就是那种浓雾里出没的变异生物,样子可怖,就像是把好几种生物缝合在一起。它们很难对付,我带着十二个荣誉骑士与那些怪物缠斗,才堪堪将它们注意力分散,我才有机会靠近瘟疫骑士。“
“那马车前的车夫也是她培育出来的怪物,在瘴气里变了一副模样,脑袋分成两半,里面有尖利的牙齿,我与他打斗时受了伤……可我知道我不能倒下,首相大人,他还在为我们挡住那些扑上来的怪物。”
“好像过了很久吧,我带着我的荣誉骑士一起战斗,那些怪物的污血和我们的鲜血混在一起,我根本分不清,我也看不见你,看不见他们。”
“当我和我的荣誉骑士终于把那车夫打倒时,瓦莱丽小姐,她似乎不再打算抵抗,于是我……砍下了她的头颅。“
白棘和帐篷里的众人静静听着阿维侬的叙述。
他们仍然记得战斗结束后,找到昏迷的阿维侬时,她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伤口,还有马车上身首异处的瓦莱丽小姐,和倒在马车前浑身是血的阿维侬。
而在另一边,离那马车不远的地方,在昏迷的白棘的身边,他们却只找到了一具倒在残肢断臂中的尸体。
白棘只觉脑海中一片茫然,她未曾想到过这个结局,她知道营地里已经没有药物,而首相大人生命危急,她不敢再等,于是她只能行动。
若是再等一天呢?或许,她们就能等到那匆匆赶来的救援,而首相大人就有机会活下去,至少不用在瘴气弥漫整个营地的夜里,为她们挡住那致命的袭击,为其他人活下去争取机会。
若是再等,哪怕一天呢?
可是,她不敢赌。
当她的肩上背负起越来越多人的性命,当所有的选择都只她一个人承担,当她的每一个决定,都关乎着所有人的生命。
她不敢赌,那不确定的可能。
哪怕有人因任何决定而死去。
她像是极其疲倦,众人见此亦不再多言,只心照不宣地无声离去。
只剩白棘独自一人坐在病床前,脑海中只被那一句话填满。
首相大人,战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