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神山》凭栏听荷

32、第 32 章

　　舜华的灵眼因圣蛊而成，只要是魂魄，不管是否完整都能看见，在林愿说月清三魂七魄只有一魄是完整后，她这才发现自己的灵眼从刚才起，便没从月清身上看到他的魂魄。

　　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东西灵眼是看不到的。

　　这个罗汉阵是她在经脉被堵塞之前的那段日子学的，今日还是第一次用。

　　她将阵的目标转移到了壁上正在融合的二人身上。

　　林愿眼中布满了红丝，声音幽咽：“月清，敢融我，你也别想好过！”

　　他的脸迅速变形，脖颈处的头裂变成三个狐狸头，浑身长满黄色的毛发，这些狐狸头口中发出哀怨的悲鸣。

　　断水从林愿手中滑落在了地上，方怨催促起傅舟桓：“你快，快去，拿断水。”

　　傅舟桓站在原地不动：“那可是你们村中邪花所化之物，等会也不知还要发生什么，我可不敢去。”

　　方怨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你，你有什么，不，不敢？就捡，捡把剑。”

　　傅舟桓不肯去，一旁的林蝓却撸起了袖子看起来干劲十足，她挥舞着鞭子，将断水缠起拖来握在手上：“我得跟阿槿证明我可是有用的！”

　　舜华以断肠将月清和林愿紧裹住妄图将他们二人碾压成碎，再持剑随挥舞着手中的法器十八罗汉的金身幻影踏蝶而上。

　　待到舜华靠近后他们完全融合，一道灵压将舜华弹了出去。

　　“小心。”傅舟桓稳稳地将她接住。

　　舜华甩开了他的手，毫不领情：“放手。”

　　她自己就能站稳，用不着他来多管闲事。

　　断肠化晶而散，里面出来的是无头身体和三个狐狸头所拼成的一具背部拱起来新的身体，接着这三个头合三为一成了月清的头。

　　月清的无头之躯再次得到了新生。

　　舜华眉头紧蹙起来，从刚才的一幕看起来月清可能炼化了林愿，但他所用之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月清睁开了湛蓝色的眸子，眼中闪烁着异常的兴奋：“哈哈哈哈哈！很快我就能超越寂明成为蛊司之首。”

　　他手脚微动便睁开了四肢的铁锁落到了地上，看着不远处的舜华道：“本来想等江乏出来见一面再解决这个林愿，没想到他来就没了，居然还成了个废物。”

　　“寂明那个蠢货连你都看不住，看来我要替他好好再教教你蛊司的规矩。”

　　学蛊司的规矩？回去只会生不如死，既然出来了那她死都不会回去了，还学什么规矩？

　　舜华声音中带着倔强：“既然我出来了那绝不可能再回去。”

　　感受到她身上阴郁的有了不同于往日的生机，月清将声音收敛些，如一个温和长辈般道：“你不怕圣蛊将你的经脉打乱爆体而死吗？”

　　“呵。”舜华冷笑了一声：“若你能回去后我还活着的话，可以让寂明试试。”

　　见她如此风轻云淡，月清笑道：“看来是找到了解蛊之法。”

　　他眼中闪过一丝妒意：“果然是天之骄子，连寂明手中的圣蛊都能解。”

　　天之骄子这个词从蛊司的长老嘴里说出来实在太讽刺了。

　　舜华当然不会告诉他蛊还没解，那双灵眼看到了他胸膛中的那颗心脏，变成了灵蛊才有的鬼之心。

　　把自己变成蛊，舜华觉得他是疯了，道：“月清。林愿不是你的对手，你就算将自己变成蛊融了他的力量也不会强过寂明。”

　　“你忘了吗，锁灵塔可是他亲手所建。”

　　锁灵塔中的邪祟中有不少比林愿还强的怪物，寂明能将其镇压塔下便可见他的深不可测。

　　林愿对月清都没还手之力，月清就算融了林愿又要怎么比过寂明。

　　月清不屑道：“你懂什么？白云寨的那丫头我不敢下手，不然她更好对付，也不用受这皮肉之苦了。”

　　他活动了一下双手，从一旁的藤蔓上取下了片叶子：“那道士很聪明，用了这么个法子炼灵，婴蛉世俗罕见，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倘若林愿有点耐心再等百年后说不定还真能化灵。”

　　“这段日子里他将我的魂和肉身分离，不断拿出一部分来培育吃了养魂。而他吃下的我一直在不知不觉中侵蚀他。”

　　原来月清是故意让林愿吃他的。

　　但化灵竟这么难吗？经历了两代灵蛊的更迭，又做到如此境地他却说林愿还要再等百年。

　　月清状若癫狂道：“寂明他们只想着炼灵，却为想过直接成灵，到时候我的愿望一成就能成神了，而寂明他们几个也就无法活在世上了。”

　　没想到月清也想要其他长老们死，但他的话让舜华有些莫名，还成神，怕是魔怔了吧。

　　一场恶战在所难免，舜华先出手了，断肠纠缠成一根根粗绳如菟丝一般攀上了月清的身上。

　　四周的婴蛉朝傅舟桓和林蝓他们而去。

　　方怨站在傅舟桓肩上向那些婴蛉挥舞着她的利爪。

　　这次舜华没有一丝犹豫，凭空画了一张符，喝道：“请仙！”

　　她请仙如此果决，月清有些意外：“这就请仙家了？还真是豁得出去。”

　　到了生死关头谁都会如此，舜华眼中带着金光：“跟你这个成了蛊的老不死打，自然要拼命。”

　　没了圣蛊舜华也不知道自己拼尽全力能做到什么程度，她再次驱使着法阵中的罗汉与手中的灭魂一同如一道闪电掠出。

　　灭魂周身剑气凌厉逼人，直向月清的脖颈。

　　月清将刚才折下叶子放在嘴边吹不徐不慢地了起来，一道灵压把舜华的剑抵在他的身侧大约五寸的距离，再也没入不了半分。

　　他脸上闪过一丝微笑：“没了寂明的圣蛊你只能做到这个份上吗？”

　　舜华经脉堵了太久，玉霜的力量也还没炼化完全，她也能感受到这次请仙和在白云寨时相比弱了许多。

　　属于林愿灵技的赤色水珠从四面八方朝舜华袭来，舜华衣袖一挥将这些水珠全打到石壁之上。

　　十八金阵被这些水珠打破，她眸中的金色渐褪，赤网从地而起将舜华再次囚在其中，似有两个无形的人将她按在了地上。

　　月清缓缓向她走来，手上稍作用力一动，“咔”地一声，舜华的两条胳膊便了脱臼，无力地耷拉下来，他低声笑道：“别再负隅顽抗，现在求饶和我一同回去，我还可以放了和你一起的人。”

　　到底也是长老之一，现在作蛊还化了灵便更不好对了。

　　舜华望向一旁的傅舟桓他们，仍咬着牙：“死也不回。”

　　出来感受过片刻的自由后，舜华再也不想回那吃人的地方。

　　月清似是有些苦恼：“哎，这可就难办了，看来要带残的回去了。”

　　舜华讽刺道：“怎么？就算这样你也不杀我？”

　　月清摇头：“好歹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

　　舜华啐了一口在近在咫尺的月清脸上：“少假惺惺了。”

　　这种鬼话谁信，蛊司里他们看着长大的多了不也照杀不误，不过是在培养一个祭司费神费力，与其她死不如将她变成一个傀儡。

　　那口唾沫落在月清脸上他也不恼，叹了一声：“孩子大了脾气也跟着大了，倒是这修为止步不前。”

　　最后一句嘲讽让舜华无力反驳回嘴，因为她这些年自身修为真的没什么长进。

　　方怨急了，对傅舟桓道：“你，你还在等，等什么？怎么，还不，不出手，这么站，站得住。”

　　傅舟桓抿着唇：“怕啊。”

　　方怨抓起傅舟桓的领子，面露凶色：“她，她很危险，你快去！”

　　傅舟桓其实也很脸色难看，他攥紧了手指，仍不跨出一步。

　　听到了傅舟桓他们的对话，舜华没有任何的感触，一开始就没指望他能帮上自己，傅舟桓本就不会术法和功夫，他们在白云寨不过萍水相逢为各自的利益所以才结伴同行。

　　但她不能再回去，就算死不能。

　　幽绿的鬼火夹杂着赤色的囚笼，这个洞坑宛如地府一般阴森。

　　傅舟桓这般态度，方怨知道只能靠自己了，她恶狠狠地盯着月清，蓄势待发。

　　可正在月清准备动手将她的腿也打折时，突然间像是灵魂出窍般怔在原地。

　　一息间，只见他的脸突然开始扭曲，迅速出现了黄色的毛，那颗头颅一分为三，再次化为了三个狐狸头。

　　压住舜华的力量弱了几分，她诧异于这突生的变故。

　　什么情况，难道林愿没死？

　　还未等舜华做出反应，只听狐狸头齐声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声音如泣如诉，悲愤凄厉：“月清，我说了，你也别想好过！”

　　“臭丫头，动手啊！”

　　在月清身后一把银色的利刃立马将他的脖子极为顺滑地切了下来。

　　傅舟桓松了口气般对方怨道：“你看，这不是有人要证明自己吗？”

　　林蝓半个头从月清的肩膀探了出来，她不知何时绕到了月清的身后偷袭了他。

　　没人看到林蝓是怎么过去的，而对月清对而言，这里只有舜华是最重要的，也并没有把除了她以外的人放在眼里。

　　三个狐狸头落地后又成了月清，林蝓手腕一翻，将手中的断水挥地飞快，残光断影中舜华甚至没能看清她挥剑的动作，月清的身子就被大卸八块，最后她再一剑捅进了月清的鬼心。

　　这次月清没那么好运，他那颗断头看着林蝓，张开嘴却因被割断了喉发不出任何声音。

　　舜华怎么也没想到林蝓出手这么利落，月清最后会这么收场。

　　林蝓将断水从月清身上拔出，鲜红的血喷溅当场，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叉着腰对死不瞑目的月清道：“我就说我很有用了，我得证明给他们看呀，不然他们到时候离开不带我怎么办？”

　　她一击毙命，囚困舜华的赤网消散，月清的身子迅速化作了一具白骨。

　　那是一具畸形的白骨，是舜华他们在狐狸庙里见过的。

　　傅舟桓蹲下身来拨弄起这具白骨：“灵蛊不是没有身骨吗？我和阿槿之前也遇到过。”

　　方怨道：“他们是，是骨肉至，至亲。林祝被，被烧，他灵，灵魂，靠林愿骨存，存世。”

　　“他们之间不，不能，离，太远。不然林祝的灵，灵魂，会让新的肉，肉身，坏的更，更快，所以林愿一，一直，留着，但他，他终究只，只是魂体。”

　　傅舟桓不解：“那用林愿以自己的骨头塑一个林祝不就行了。”

　　方怨又道：“不行。到底还，还是两个人，只会再，再造出个没有成，成蛊的林愿”

　　还第一次见人强行与灵蛊相融，也不知道月清用的什么法子，竟然令他如此自信，敢舍弃肉身，以魂魄将自己与林愿相融而成灵蛊。

　　月清被反噬舜华一点都不意外，就算他只有一魄，作为灵蛊后被破了鬼心也该灰飞烟灭了。

　　舜华俯身朝地面狠狠一撞，将自己脱臼的胳膊复位，回忆起刚才所见的一幕，既然林愿居然还在月清的体内，那玉霜呢？虽是献祭的，会不会也还在她体内？

　　但现在想那么多也没有无意义，因为她身上目前是正常的。

　　舜华让林蝓将断水给了她，从怀里又拿出了那张兽皮，在上面注入了灵力。

　　兽皮上的图案和字位置变了，落仙村变得黯淡，在另一个发光处的上头。

　　那个发光处写着佛陀寺三个字。

　　佛陀寺在南蜀，是一个举世闻名的大寺，在几千年前有三名僧人化身成佛，现在的住持叫应长生，也是个传言中活了近千年的人。

　　很奇怪，明明佛陀寺离苗疆更近，却让他们先来了落仙村。

　　最近所遇之事顺利地让舜华心底里生出了一丝疑虑，先是玉霜献祭，她又轻易地向赊刀人寻了蛊的解法，现在月清和林愿居然就这么死了？

　　而这一切都是从她遇到傅舟桓开始的，不然她现在说不定还被困在蛊司之中，舜华不由地向傅舟桓看去，心中生出了一丝疑虑。

　　“这是什么？我也看看。”一旁的林蝓想凑过来看她手里的东西。

　　舜华当即将兽皮收了起来：“林蝓，你不是落仙村的人。”

　　林蝓半点不掩饰，笑嘻嘻道：“哎呀你怎么发现的。”

　　舜华本来还以为还要跟她周旋会儿，没成想她这就承认了：“因为你没穿村中的白衣。”

　　林蝓没想到居然是因为这个：“啊？那倒不是，之前我也是穿白衣的，一开始在村长家再遇见你们是因为出去玩儿回来后没来得及换，正好偷只鸡，在村长家换了白衣后，从枯井的酒窖出来后又弄的太脏了，回家拿鞭子的时候顺便换了。”

　　没想到自己虽想错了，但结果对了，舜华问：“你是怎么混进村子里的？为什么帮他们？”

　　林蝓道：“我是玄门中人，以催忆术给这个村的人加了与我有关的记忆就混进了村，林氏死那么多人虽是罪有应得，但再这么下去还回豢养更大的邪祟，我可是来惩邪除恶的。”

　　舜华又问：“那你出自何门何派啊？”

　　这么一说林蝓又来劲儿了，她自豪起来：“我这般侠肝义胆，自是出名门正派。”

　　名门正派少说也有十几个，这能知道是哪？她这明摆着是不想说了。

　　横竖林蝓的面相上看起来也不是坏人，而且还帮了大忙，这里的事情已了，舜华也就随口问问，其实并不在意她是出自哪儿。

　　看着手中的断水，她心里踏实了不少，现在至少确定了佘神山真的存在。

　　落仙村这里就先告一段落了，他们下一个目的地是佛陀寺。

　　而就在这时，一缕蓝烟似是逃命般从落仙村往远处飘去。

　　蛊司晦暗的灯下，沉伽正坐在布好的棋盘前自弈。

　　那缕蓝烟落在了他的身侧，执着黑子的手一顿，他将那枚棋子放回了棋奁壶中，原本温润的棕色眸子变得锐利起来。

　　“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