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带》除刻

3、男徳

　　段虹青出院当天是久违的晴天，阳光毫不吝啬地泼进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暖融融的光照在身上，一扫先前的病气。
　　她没让家里人来接，因为觉得自己现在活蹦乱跳的，不需要一帮人过来大费周章。

　　不过始终没扭得过一个犟种——林也。
　　林也说，公主出门不能没有拎包小弟。段虹青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会觉得林也说的话有道理。

　　至于要住哪，段虹青最后决定回到她和林也的房子。
　　她始终认为，没必要因为一场意外而打乱原先的生活节奏。

　　一路上街景已被翻新，但从一些店铺的名字中仍旧可见过去的痕迹。
　　段虹青趴在车窗，欣赏着一幕幕场景飞驰而过。

　　车程比较远，段虹青玩了一会儿就睡着了，醒来时已经到家。

　　林也带着段虹青将家里逛了个遍，具体到哪类物品摆放在哪个位置，全部明明白白说个清楚，“记不住的话，我等会儿列个单子出来。”

　　段虹青正新奇地到处转，随口应了句：“不用，我找不到东西问你就行啦。”

　　林也收拾的动作一顿，眸色渐渐幽深，意识到自己被过去很平常的一句话挑逗，垂下眼睫，很快将异样的情绪藏匿。
　　“行啊。”

　　要整理的东西不多，林也弄了一会儿就好了，看到墙壁的时钟显示的时间，林也说：“累的话，先去卧室休息，我做好饭叫你出来。”

　　有人做饭，段虹青当然没意见，果断抛下林也进了卧室。
　　至于厨房，她是不可能进的，进了就是添乱，到时候再和林也吵起来，显得自己多不成熟似的。

　　段虹青拉开衣柜滑门，里面男女衣物没规律地交替，她记得另一间卧室里除了基本的床上用品，就是分门别类堆放着换季的衣服。
　　段虹青推测，他们已经不是纯洁的男女关系了？

　　理解！理解万岁！
　　不过今晚难不成……

　　段虹青扒着门框，敲了两声，喊了林也的名字。林也听到后立刻过来，手里还握着锅铲。
　　“怎么了？”

　　在段虹青的记忆里，林也连衬衫最上面一粒扣子都要随时随地扣紧。青春期里的男同学多少会刻意展露自以为的魅力，但林也却一直和招蜂引蝶、搔首弄姿撇得很干净，全然一副清心寡欲、唯爱学习的苦读学子的形象。

　　“我们已经是同床共枕的关系了吗？”
　　“嗯。”

　　“那是谁提出来的呢？”
　　“……”

　　段虹青难以形容林也的表情，尴尬、幽怨、羞涩……混杂着。她稍加解读了这复杂表情背后所指示的含义，后知后觉，回避了林也的注视，尬笑了两声。
　　“没想到，我还挺开放。”

　　林也骨子里的厚颜无耻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气定神闲地说道：“毕竟，你觊觎我不是一天两天了。”
　　说完，意犹未尽般补充道：“你知道，我是比较传统的。”

　　呵！
　　段虹青气极反笑。

　　她到底为什么会对林也抱有期待，七年前的坏东西怎么可能七年后就会变好！
　　真不晓得她究竟看上他哪里了！

　　“大白天的少做梦吧。”段虹青面色冷淡至极，平静地宣布，“还有，我现在很保守，而且我很担心你对我图谋不轨。所以从今天开始你就睡书房吧，书房正好有个折叠床。”

　　林也浮夸地“哇”了一声，演技拙劣地求饶：“不能睡客卧吗？”

　　“不行不行不行！”段虹青真的快被林也烦死了，飞快否定掉他的提案后，立刻把门关上，不去管他的反应。

　　“真的不行吗？”林也对着大声喊，好像他和段虹青在两座山头似的。
　　“不行！”

　　林也慢悠悠回到厨房，回想刚才段虹青炸毛的样子，小声嘀咕了句：“胆小鬼。”

　　这件事的后续是，林也进献了一桌好菜，段虹青才勉强将客卧的居住权赏赐给他。

　　因为车祸，段虹青已经耽误了很久没有去工作室。
　　说是工作室，实则更像是一个私人小作坊，成员只有她和杨咩咩两个人。

　　杨咩咩是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和段虹青同校且同乡。在校时通过校友群加到了段虹青的联系方式，之后又在她的朋友圈里发现了招聘信息，便自荐入职。

　　杨咩咩已经提前经由林也和段虹青二人的告知而知晓段虹青失忆一事。
　　告知她的目的之一，是希望杨咩咩能够在工作上给予段虹青帮助与配合。

　　段虹青到工作室的时候，杨咩咩正在给一个初中生拍证件照，段虹青没打扰她，独自观察工作室的布局。
　　杨咩咩注意到段虹青来了，段虹青示意她先忙，等客户走了两人才聊起来。

　　段虹青从包里抽出一个红包递给她，红包摸起来厚厚一沓，“这段时间辛苦啦。”

　　杨咩咩瞬间两眼放光，大喊三声：“学姐万岁！”
　　天知道她有多满意这份工作。
　　离家近、老板情绪稳定、没有应酬、底薪不高但胜在隔三差五段虹青就会找各种理由发红包。
　　没有特殊情况，不需要时时刻刻在岗，只要提前协调好，保证有人看店就行。

　　段虹青拿起最靠近她的相机，调试好参数，举起来很随意地拍一张，拍出来的效果很有复古的风韵。

　　杨咩咩凑近了看，忍不住称赞道：“学姐的技术看起来根本没有生疏诶。”
　　“是吗？”段虹青不太确定。
　　杨咩咩指着墙上一张风格类似的照片说：“我可不是会拍马屁的人哦。”

　　段虹青抿唇，仔细端详、对比着两张图的构图技巧、光影效果等，良久才喃喃：“好神奇啊。”
　　“那当然啦，学姐你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我看电视剧里主角失去所有的记忆，不也没忘记怎么吃饭，一样拿起筷子就夹菜。”

　　呃……这么说来确实很有道理！

　　段虹青果断抛弃掉刚生成的一丢丢怅惘，但还是有些感慨，如果感情也能这样就好了。
　　无数次的重复，形成肌肉记忆，让她能一见到林也就表现出很爱他的模样。
　　记忆的分量能够再轻一些。
　　或许这样，林也就可以不用因为被遗忘而受伤。

　　眼下没有新客人进门，杨咩咩带着段虹青到处转了转，简单说了一下这几天工作室的经营情况，以及认了遍后面几天可能会进店的老客户。

　　笼统地熟悉了一番，段虹青就让杨咩咩回去休息了。
　　因为这段时间全靠她一个撑着，又没有周六日。

　　虽说现在可以拿到相机就拍照，但因为脑海中没有上过课的画面做支撑，段虹青总觉得不踏实。
　　工作室的书架上摆放着一些专业书，段虹青便抽出其中一本看着顺眼的翻翻看。

　　大学时的成绩如何她不知道，但上大学前，她是属于那种努力学了但效果总是不尽如人意的类型。
　　学习时总是无法集中注意力，一页书的内容总要花费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才能看完。

　　林也这段时间请假频繁，销了假后手头积压了不少工作。因为想着晚上能争取按时下班，他便将午休的时间舍去，推进一些工作的进度。

　　傍晚霞光如织，灿烂的橘光为这座城市笼罩出怀旧的滤镜。
　　入了秋的天气要凉爽许多，林也降下车窗，随即便有清风灌入其中。

　　他到工作室时，段虹青正伏案阅读。
　　小窗向两侧敞开，发梢小幅度地舞着，偶尔清脆悦耳的风铃声传来。

　　和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段虹青的感情与众不同的场景何其相似。

　　林也扪心自问，他这个人虽然嘴欠、说话难听，但和大部分人的相处实则是很平和的。
　　听起来矛盾，但两个属性在他身上确实是融洽的。
　　因为相处不来的人，他都不愿意浪费时间去磨合。

　　独独段虹青。
　　他们从一开始仅限于认识，到后来一见面就互不相让，想方设法都要嘴上对方两句才罢休。
　　林也从未体验过这种相处模式，却常常乐此不疲，甚至于用上自己不屑的幼稚手段。

　　引起段虹青的注意，想让段虹青看到他。
　　只看得到他。
　　现在每每回忆起这些，都觉得是不堪入目的黑历史。

　　但那些难以用逻辑解释清楚的古怪行为，早早昭示出他内心最深处的想法。
　　而他自以为正常交友的错误认知，只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吵吵闹闹习惯了，偶然一下子撞见对方安静下来的模样，林也瞬间怔住。

　　盛夏时节，暑热难耐。
　　林也全然感受不到，周围的一切被无形的屏障隔绝。他只听得见冰块叮叮咚咚在玻璃杯杯壁撞击打转的声响。
　　一直到最后，最清晰的一声结束，冰块落入杯底。
　　尘埃落定般的。

　　自此，他有了新的主宰，有了一个不太有希望能得到回应的秘密。

　　不过当时他这副样子在段虹青眼里，就是在憋大招准备开怼。于是不出意外，他先被怼了一通。

　　现在回想起来，只当是多了件趣事。

　　段虹青有拖延症。饭后一小时并没有按照计划去洗澡，而是磨磨蹭蹭捧着平板刷剧。

　　家里只有一个浴室，段虹青不去，林也自然要先去。
　　林也洗完后，段虹青依旧没有要动身的意思，她正忙着跳转下一集。

　　没人搭理，林也只好自己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躺在客厅沙发看了会电视；
　　进书房待了五分钟；
　　去厨房洗了水果切好……

　　段虹青无心看他在做什么，但林也总能整出各种动静，而且不停地走来走去，出现在她的余光里。

　　段虹青斜眼瞥了林也一眼，随即将视线转移回平板。

　　林也穿着一套真丝睡袍，深蓝色，V领，没过膝盖的长度，一根系带扎在腰间。
　　刚给自己认证过“开放”的段虹青觉得，林也这衣服穿得，实在有伤风化。
　　——领口快到开到胸口了！

　　太夸张了！简直没眼看！

　　还有，睡袍穿着不就为了舒服，没事系带扎那么紧做什么，是想显得自己腰很细嘛！
　　段虹青又一次眼神追着林也的路线，等人进房间了不满地鼓鼓嘴，难以置信地腹诽：这个时代，男德已经落寞了吗！

　　作为忠实的男德拥护者，段虹青暗自得出结论：一定是林也太讨厌了！

作者有话说

　　林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