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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发完 ...

  •   一
      由于幼年留下的顽疾,我总是感到饥饿。
      我爸是浪子,换句话说,就是个不着家的混蛋,每天出门打扮的人模狗样,领带一系,提着他那漂亮的手包开着车就离开了家。一出门就是两三天,回来的时候依旧是那样的神采斐然。
      我妈是爱打麻将的赌徒,两眼一睁就是赌。如果不是麻将馆每天凌晨两点会闭馆,我都不一定能见到我妈的身影。
      在我还不能自理的时候,他们请了个保姆来带我。
      后来,家里的出现了严重的经济问题,他俩因为钱的事情大吵一架,我爸觉得浪费钱,就把保姆解雇了。之后他每次离开家的时候给我点钱,让我自己解决生存需求。
      我妈看我完全能够照顾自己,就不在家做饭了,往往三四天才回家,带着一身烟味和汗渍倒头就是睡。
      我爸给的钱不多,只是刚刚好够吃饭,有时候他要是晚回来几天,我还得饿上几天肚子。
      我妈不管我,她不在意我的死活。对她来说,我就像是家里的家具,存在又或是不存在,对她来说都无所谓。

      有时候我怀疑我过的日子不是正常人过的。我有爹有妈,可日子并不比福利院的孩子好过。
      每天总是吃不饱,总是在饿肚子。
      有时饿得厉害,就跑到水池那儿,打开水龙头,喝到水把胃冲起来,像是灌满水的气球沉甸甸的。虽然还是饿的厉害,但是胃里有东西填住,不会有胃酸灼烧的痛感。为了节省体力,喝完水后我就躺在榻榻米上,开始发呆。
      我只是发呆神游,并不做什么哲学思考,那会消耗脑力,能量消耗的越多,我就越饿。
      我饿的躺在地板上的时候不骂我爸妈,骂人是力气活,那应该是吃饱后做的事情。隔壁的国家有句古话说的好,端起饭碗骂娘,那是人吃饱了闲着没事干的时候做的消遣。那时候的我是不可能出现吃饱这种情况的,在记忆里的童年都是在饥饿里度过的。

      我偶尔在吃东西的时候会想,万一要是饿死在家里怎么办?没人发现我,尸体臭在家里会不会吸引路过的野狗把我的尸体吃掉,它也许会咬开我的肚子,然后把我的肠子当做有嚼劲的果冻吞咽,最后我的尸体也成了七零八落的破烂娃娃。
      虽然人最终在火化场里都是一捧骨灰,但是我还是想留个全尸的,这样被发现的时候会比较体面。
      于是我对朋友倾诉了这古怪的想法。

      他问我,为什么会觉得全尸会比较体面?
      我对他翻了个白眼,骂他。这你都不知道,青春期的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哪有女孩子愿意让别人看自己的尸块七零八落的。

      他点点头,像是被我的理由说服了。

      你要是很长时间找不到我了,可以来我家看一眼,至少别让我饿死在家里没人收尸。我慢吞吞地说,手指捏住他的衣服袖口。
      但好在他并不觉得说出这种话的家伙是个怪人。(其实我之前就发现了我这朋友对于我的一些行为很宽容)

      他停下脚步,扭过头对着我说。哦,那我请你喝奶茶行吗?

      他扭头时,耳朵上的花札耳环一晃一晃的,扎眼的很。
      我想了想,用手捏住他的耳环,最后还是点点头。
      他递给我一杯奶茶。我接过来喝了一口,每次喝奶茶我都会感叹这玩意简直是人类的伟大发明。
      体会甜滋滋的味道算是我生命里为数不多的乐趣。我感受温热的液体在口腔中流淌着,舌尖、舌面、喉咙处都是丝滑甜腻的味道。

      好幸福啊,果然奶茶这种东西发明出来就是造福人类的。我感叹道。

      他凑过来,尝了一口,然后皱起眉头说。你这家伙果然是糖分成精吧。

      嗯……有可能。你点点头,思考了一会后说。

      二
      这世上所有的问题归根到底就是没钱。
      所以我才纳闷为啥我总是在过苦日子。我爸每天开着车在外面潇洒自如,我妈打扮的漂亮在麻将馆里挥金如土,按理来说,我至少日子不可能过的这么苦、这么不像个人吧。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我怎么总是没钱吃饭,把自己饿的头晕眼花的?
      当我对朋友诉说这些烦恼的时候。
      他坐在马路牙子上,手里还提着几袋包子。那包子的面皮又白又嫩,个头和拳头差不多大,刚出锅的包子热气腾腾,香味勾着我的胃,忍不住吞咽口水。

      他把包子放到我怀里,对我说。吃吧。

      我连忙点头,从袋子里掏出馒头,就往嘴里塞。
      这刚出锅的包子味道确实好,无论是肉馅还是菜馅都好吃。

      他吃了半个包子就放下了手中的食物,开始盯着我的脸发呆。
      我吃完了手里的包子,舔舔手上残留的油渍,然后盯着他放下的包子。

      他对我说,之前来找我的时候吃过饭了,没什么胃口。

      其实,有时候,我总感觉我朋友对我的态度就像养了条狗。没事就像玩狗一样逗弄我,虽然每次我都在吃饱了之后发誓下次绝对不来找他玩了。可是饿的实在没办法的时候,我还是会舔着个脸来蹭饭吃。
      没办法,没尊严只是跪着难受,但是人没饭吃就会死。我不想死,所以得好好活着去吃饭。

      我问他,下次还能还找你吃饭吗?伊佐那。

      他问我,还想吃什么吗?

      拥有了点单的权利,我得好好思考吃些什么。
      我想起上小学的时候,那时候的同桌过生日请全班同学去麦*劳吃饭。
      那是我第一次有权利不看价目表选择自己想吃的东西。那种不用精打细算还吃饱的感觉是人生第一次。
      我指着对面的快餐店,对他说想吃炸鸡薯条汉堡蛋挞圣代。
      不管是什么,就是想吃。

      伊佐那没说你能不能吃完的或者不要浪费的蠢话。他只是说。那下次就在那家快餐店见面。

      三
      我妈是不做饭的。
      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麻将馆里度过的,只是偶尔回来在房间里睡上一觉,向人证明家里还有除我之外这么个活人在喘气。
      不过,如果她回来通常会带一些楼下的便利店速食,我半夜常常被这销魂的味道勾醒。在我妈还在吃饭的时候,我不会就这么大咧咧地走出去惹她心烦。
      等她吃完速食去房间里休息的时候,吃完的垃圾还放在桌子上没收拾。我妈以为这东西会被我收拾倒进垃圾桶,其实全部都进了我的肚子。
      现在是觅食时间。
      我端起杯面,把剩下的汤往嘴里倒。咸香浓郁的汤水里残留着的泡面碎倒进胃里,我舔舔嘴角残留的汤汁。杯面地步还有一些残留的蔬菜干和油渍,用水装满,泡一泡杯面面桶把剩下的都喝干净了。然后把垃圾都扔进垃圾桶里,销毁证据。

      其实我能感觉到我妈知道我很饿,甚至饿到要吃她剩下的垃圾。她只是对我视而不见,就像之前一样。
      我说完后低下头,喝了一口可乐。里面的气泡冲到我的喉顶,忍不住打了个嗝。

      伊佐那把口中的薯条咬断,用断掉的那头去沾点番茄酱,然后又把薯条放进嘴里。番茄酱沾到嘴角也不在意。
      所以她是故意的吗?他问。

      我妈每次都会在杯面里留一口汤,不多不少,刚好是一口的量。我点头,说出心里的证据。

      这样啊。伊佐那像是在感叹着什么。

      等我们吃完饭后走出店里。
      我问伊佐那快餐好吃吗。

      伊佐那歪头像是在思考,最后回答我。
      是挺不错的。

      我高兴地笑起来,拍拍伊佐那的手。
      那以后还来吗?我问他。

      他点点头,饱餐后一幅餍足的样子像只被满足的猫咪,吃饱喝足后毛皮发亮。
      我看着他嘴角的番茄渍,用手抹去,放进嘴里尝了口。
      还挺好吃。我说出感想。
      伊佐那那双紫色的无神眼睛盯着我,说实话,有点渗人。我忍不住抖了抖,下意识地向后退。
      伊佐那用手摁住我的肩膀,然后用唇部轻轻地贴在我的唇上。
      在如此之近的距离下,我看见伊佐那睫毛抖动的弧度,睫毛下是深邃的紫水晶,眼皮包裹着他的眼球,眼球转动时皮肤的颤抖,带着睫毛一上一下,浓密的睫毛像是刷子,打在脸上,勾的人心弦痒痒的。
      我用手捧起他的脸,像只小狗一样,用舌头舔伊佐那的嘴角,番茄酱的味道被舌头卷入其中。被舌头舔过的地方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水渍。
      伊佐那用舌头舔舔你的嘴角,然后用牙齿咬住唇肉不断吞吐,分开时拉出一道亮晶晶的银丝。

      四
      超市的试吃点真是天堂啊。我对伊佐那说。
      伊佐那手里拿着杯果汁,看上去对这里的一切都兴致缺缺。他听到我说的话后,好奇地问我为什么。
      我拍拍伊佐那的手臂,说起了以前的事情。我问他饿过肚子没有。

      他点头。

      不是那种被关禁闭室不给吃饭的那种惩罚啦。我用手臂在空中滑了滑,像是在比划着什么。是那种、饿到眼睛都红了,只要是吃的都能下嘴的那种。

      伊佐那摇头。

      哦,那你肯定也没吃过蟑螂。我有点失望地说,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所以希望朋友也有这种体验。但是这并不妨碍我分享这份体验。

      有时候饥饿会让人陷入一种疯狂。饿到头昏眼花的程度,看什么都想吃。入口是一股金属锈臭味,很苦口中发涩,微微酸,外面的翅膀和外壳是脆的。你回想着之前的吃蟑螂的口感,用语言复述出来。

      好恶心。伊佐那皱起眉头,语气里带着点嫌弃。

      其实和脆皮流心饼干差不多吧。你含糊地形容。

      伊佐那一巴掌推开,和我拉开一段距离。不要形容了,感觉好恶心。他说。

      我笑嘻嘻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身体也贴在他的身上。他看了一眼我,没再拉开距离,只是用手攥紧我的手腕。
      他的手心的温度传到我的手心,温热的皮肤相贴。让我想起隔壁家养的猫,柔软的毛发下是皮肉的触感,我第一次摸猫被那滚烫的体温给吓了一跳。我用手指挠挠他手腕内侧,伊佐那手里的力道加重了。

      他把我带到小摊前,给我买了个加满料的脆皮香蕉。
      吃吧,也是脆皮流心的。他用手指向我手里的食物。

      巧克力脆皮也能算脆皮吗?我不满地抱怨。

      他冷脸把食物往我嘴里塞。嘴角磕碰时沾满了巧克力。
      我用手指指向嘴角,要尝尝味道吗?
      伊佐那只是用纸巾擦干净我嘴角的巧克力渍。
      不亲吗。我有点失望,毕竟我还没尝过巧克力在亲吻间嘴里化开的滋味。

      伊佐那低下头,和我交换了一个吻。

      我举起手提问。下次亲亲的时候可以含颗巧克力糖吗,感觉会很甜。

      伊佐那拒绝了我。
      不要,我不想一天内摄入的糖分超标,到时候去看牙医。

      那就少亲几次嘛。我嘟囔着。

      不要。这次伊佐那表示出强烈的拒绝,他把头扭过去不看我。

      诶……好吧,那不亲了。你又说。

      伊佐那立马把头扭过来盯着我,但又不说话。

      啊,好像惹他生气了。
      迟钝的神经开窍,我突然意识到这件事。

      五
      好吃的、能吃的、吃的,都没有。
      我真的太饿了。可是家里空空如也,什么东西也没有。
      我躺在地板上,任由肚子咕咕叫。因为一站起来就头脑发昏,所以只是躺着。
      伊佐那几天都没见到人,跑来我家来找我,一进屋就看见倒在玄关上的不明尸体。
      伊佐那冲到我面前,把我抗进医院。
      医生说,打一瓶葡萄糖水就行了。
      于是,我坐在医院大厅里打吊水,伊佐那陪在我身边。
      我和他就这样安静地坐在那里。

      你爸妈呢。伊佐那问我。

      我摇头,两个月前就没见过他们了,估计是彻底消失了。

      他没再说什么了。
      打完吊瓶已经是晚上了,伊佐那把我送回家。

      我站在家门口,向他道谢。
      谢谢你,伊佐那。这次真的差点死掉了。我感叹着。

      为什么不来找我。伊佐那问我。

      哦,等我想起来的时候,已经饿的走不动路了。我摸摸后脑勺,慢吞吞地回答。

      伊佐那沉默了一会,像是被我的理由蠢到了。
      他抬手摸我的头,对我说。
      下次,要是饿肚子,就叫我过来,我带你去吃饭。他向我承诺。

      我笑起来,双手抱住伊佐那。
      他的身上是好闻的洗涤剂的味道,隔着薄薄的衣服,我甚至能感受到俩人相贴出传来的温热体温,男生的温度就像个火炉,能把棉花糖给烤化。我把头埋在他的怀里,用脸蹭蹭他的脖子。

      谢谢你,伊佐那。等我有钱了,就天天请你吃饭。我也向伊佐那承诺。

      他听到我的话后,抱住我的动作越来越用力。

      六
      我坐在被炉里看红白晚会,伊佐那坐在旁边剥橘子。
      漂亮的橘子皮被他完整地剥下来,橘子上漂亮的白色脉络和橙色的果肉夹在一起。
      我从他手里接过一半,扒下一瓣橘子放进嘴里。入口是酸,但把橘子放在嘴里再含一会儿可以尝到回甘。
      伊佐那的脸已经被酸成皱巴巴的橘子皮了。
      你吃完手里的橘子后,啃了一口橘子皮。

      能吃吗?他疑惑地拨弄桌上剩下的橘子皮。

      可以啊,就是有点扎嘴。说完你又咬了一口。

      伊佐那嘴角抽搐,他认为这种东西还是留给欣赏它的人享受吧。吃完后下意识地想要和伊佐那牵手,但是被拒绝了。
      伊佐那重重地拍了拍我的手背,叫我去把手洗干净,别想用这种摸了酸橘子的手碰他。
      我不情愿地从温暖的被炉里爬出来,去洗手池洗手。
      随着新年的钟声敲响,外面也有放烟花的。我听到声音后扒在窗户上看空中绚丽的烟火。
      伊佐那、鹤蝶,快来看烟花!你把他们叫过来一起欣赏空中绽开的烟花。
      他看烟火,我看着伊佐那瞳孔里倒映着绚烂的颜色,放声大笑起来。
      伊佐那听到笑声后扭头看向我,他也笑起来。
      他牵住我的手,然后低下头,在我耳边说。
      今年一起去看夏日祭吧。
      我点头,和他十指相扣。

      七
      遗憾的是,他失约了。
      伊佐那死于暴走族之间的械斗。
      从鹤蝶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看向日历,每过掉一天我就会在日历上用黑色水笔划掉一天。
      而距离约定好的日子——夏日祭还有三个月。
      我眨眨眼睛,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不是悲伤或震惊,而是一种微妙的恐惧。
      比起悲伤,我感觉这消息像是划在玻璃上的纸屑,在我的心上重重的擦过。
      我忍不住想。
      以后我该怎么办啊,万一要是饿死在家里,没人来找我了。

      八
      时至今日,我已经工作了。
      我养了只猫,花色和隔壁家的那只猫很像。它喜欢躺在我的脚边,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晒太阳。猫的尾巴打在我的脚上,它的眼皮上下一耷拉,又继续睡去。
      十年前的事情也不怎么被人提起。
      只是,有时会梦见那个人的葬礼。
      想起在那个晚上的拥抱,和他的体温。
      伴随记忆里他的身影,是连绵不绝的饥饿。
      我恍然大悟。
      原来饥饿是时刻存在、且绝不消失的,只是饱腹时忘了饥饿的感觉。

      *灵感来自天涯论坛上的jmCYKfP,帖子是有人真正的体验过饥饿吗。
      *其实很小的时候,我妈总是骂我,做错事后对我进行惩罚。不给我吃饭,作为我不听话的惩罚。饿上个一天,再硬的骨头也会软下来的。那时候我宁愿跪在地上被她用棍子打,也不愿意挨饿。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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