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杀的妖主竟是我！》春风点灯

83、大战（三）

　　阿灼的睫毛簌簌抖动，像是梦被惊醒，猛地推开眼前的人。

　　淮宴和她拉开距离，稳了稳身子，他伸出手：“阿灼，我们离开这儿，这儿很危险。”

　　阿灼盯着他，张唇想说什么，但一切都是急迫和紧张的，时间更是稀少的可怜，瞥见淮宴身后的灵雷化成了漫天箭矢带着疾力射来。

　　阿灼终究是什么也没说，果断而快速地掐诀，一道结界在淮宴的周身凝结，淮宴在那一瞬明显一怔。

　　她朝着他，难得的笑了一眼。

　　淮宴这才反应过来，无论他怎么掐诀都碎不了眼前的结界，甚至抽出剑砍去也无济于事。

　　现在的阿灼强得可怕，像牵着绳子放风筝，从体内奔腾而出的妖力，即使再强势，再蛮横，也有无数条来自阿灼的细绳无时无刻不在牵制着。

　　那道结界，阿灼确定，以淮宴的仙力绝无可能冲破。

　　她看着结界之中的淮宴不停拍打着，焦急地看着她，唇畔不时张合，在激烈说着什么。

　　结界隔绝里外，两个人谁也听不到谁的声音。

　　阿灼还是朝着他道：“栖月仙君，有缘再会。”

　　眉心的花蕊绽放得愈来愈盛，阿灼转身看向地面，霓枝被属下紧紧拉扯住，弩拓一掌敲晕了要天端扑去的弩结，所有的人都正仰头看着她，神色紧张地关注着她的一举一动。

　　阿灼一向绷直的唇角，终于在今天，在万千的妖界子民面前，有了一丝弧度，她眼睛弯弯，带着晶亮的光。

　　身后的光芒越来越耀眼，仿佛那一刹那，她就是从光里诞生一般。

　　巨大的妖力和仙力相触，一刹那以前所未有之势，仿若拧成了一捆绳子，绳子被当空一抛，一张连绵的大网延伸覆盖，无数细细密密的网眼显露出来。

　　闪着银辉的大网从天而降，它每往下落一尺，黑色的魔障就往下避一丈，阿灼身为承载强大妖力的容器，无数的妖力丝丝缕缕地继续从她的体内钻出，像是和大网连接起了同命脉共呼吸的纽带。

　　阿灼恹恹地浮在大网上端，感觉体内的力量一丝丝被抽走，沉甸甸的眼皮告诉她，等到所有的妖力流逝干净，作为极限承载的容器也即将面临最后的碎裂。

　　她勉力睁开眼，忽然发现一丝不妙，脚底闪着银辉光芒的大网，因为没有足够的妖力支撑而显得余力不足，或者说魔障在暗处又以极快的速度悄悄壮大，它的实力超出了阿灼的预估。

　　有一缕两缕的魔障狠狠冲撞，一下就冲破了牢网。

　　云端上，无阑仙将和巡礼仙将面面相觑，无阑仙将见多识广，惊道：“这是结荒阵？可偷天换日，移星倒月，乃有颠倒乾坤之力，除了书中记载洪荒之期的主神使用过，后因为所付的代价太大，且扰乱三界轮序而被列为禁术。”

　　巡礼仙将也看得只呆楞在原地：“我此生竟是头一次看……”

　　话未完，无阑仙将看着隐隐要失去光辉的网，又急道：“此阵妖界妖主怕是准备多年，她竟将自己练成容器，魔障势强，恐怕就要功亏一篑了。”

　　巡礼仙将性子急躁：“那我们等什么，还不帮上一把，魔障这种鬼不鬼人不人的邪门玩意，我等怎么能让这种东西祸害三界！”

　　无阑仙将沉凝：“这……”

　　便在这时，从地面，有妖兵扔下手中的武器，打坐在地，开始运气，缓缓地一团莹白的妖力从眉心的地方钻出，像是升空的孔明灯般，汇入了阿灼的体内。

　　阿灼紧紧拧着眉，不断流失的妖力牵扯着她的五脏六腑，这种痛不输于撕心裂肺。

　　直到有一股冰凉带着抚慰的妖力进入自己的身体，她才好像找回一丝自己的意识与知觉，低头瞥去，竟看见无数妖放下手中的兵器，从他们的眉心有无数缕莹白的光团钻出，都一一朝着她的方向汇聚而来。

　　阿灼的眼前好像有一层朦胧的水雾，鼻端有一股酸涩涌上，他们所献上的妖力并不是单纯的妖力，而是每个人保留在内心深处最纯净最润洁的妖力。

　　不止是眼前，从更远的地方，顺着妖界连绵不绝的灰暗山脉，有无数数不清的光团陆陆续续地飘来。

　　每一个细微的光都有着同一个方向。

　　原来，这从来都不是她一个人的抗衡，在这场阿灼以为是孤身的奋战中，其实她的背后早就站满了无数妖界子民。

　　只是曾经魔障太深重，她一直都没有扭头仔细看。

　　无阑仙将手中的红缨枪一动，再次和巡礼仙将对视一眼，终于立刻传达了主帅军令，天界所有的将士也收起兵刃，从掌心祭出仙力辅助，加强结荒阵的阵法。

　　这原本就是一场仙妖对战的惨烈战役，却在面临共同的敌人时，仙妖在无声的默契中联手。

　　结荒阵大网照旧一点点落下，魔障动弹不得，被按压着往下，从黑雾中传来声嘶力竭的挣扎，风呼号着吹过，大网最后迅速往下坠落。

　　一阵冲天的黄沙灰尘扬起，结荒阵网着黑色浓雾的陷入大地的深处，并由此，从山涧流淌出一条清泉，水流潺潺的声音，引得妖群们一阵轰动。

　　有妖惊喜地嚷着：“是轮回河出现了，妖界的轮回之道再次出现了！”

　　“真的！我们有轮回之生了！”

　　“啊！！！轮回河回来了，魔障也清除了。”

　　阿灼身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她欣慰地笑了笑，看见了站在妖群之中泪流满面看着自己的霓枝，她道：“霓枝，不哭。”

　　淮宴看着手中的剑，心中不再是怒意，而是一阵悲哀，哀痛撕扯着他的神经，令他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着，最后一次了。

　　看着快要消失的阿灼，淮宴闭上眼，终于第一次与手中这把剑的剑灵产生了共鸣，横刀砍去，终于将结界劈碎，碎片稀里哗啦地掉落。

　　淮宴极尽全力想要向那道残影飞去，手臂伸向前，指尖在不断发颤。

　　指尖终于要触碰到阿灼的脸颊时，阿灼那双弯弯带着笑的眸看着他，瞬间，连最后的残影也消失殆尽。

　　空中徒留一片空荡。

　　从栖月仙君的眼角，一颗水润的泪珠从眼角滑落，落在空中，指尖一片冰凉。

　　无阑仙将和巡礼仙将简直快吓坏了，赶紧捏诀使仙术将人捞回来，天地间一片惨白，而刺眼的惨白过后，常年浑浊沙风吹拂的妖界，竟然吹来一丝干净纯粹的凉风。

　　凉爽的风拂过，带着汗水、泪水，也带走常年笼罩在心头的恐惧和不安，送来了三万年久违的祥和与安定。

　　两位仙将一把搀扶住淮宴的身子，淮宴眼角带着血红，口中喃喃：“我曾……曾保证过……会护她周全的。”

　　巡礼仙将见着这人一阵一阵的失神，本想拍他后脑勺的手顿在空中，那句“好侄儿你怎么回事？”的话也没说出口，手转了个弯，力道放轻地拍了拍淮宴的肩膀。

　　淮宴的心口如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灼烧滚烫的感觉，像是在心口的位置放了一枚火光正盛的火球。

　　他伸手一捂，浑身一刹僵硬，过了片刻，他才终于发现，心口的那半颗心不知何时已经复原成一颗心。

　　滚烫的，炽热的，有力的一下接着一下跳动着，浑身的血液随着心脏的复苏和有力的跳动，淮宴感知到自己常年冰冷的皮肤，像是春回大地，冰雪消融，渐渐升温，有了正常的温度。

　　他惊诧抬眼，乌黑深邃的眼瞳透着沉重的情绪，也映着妖界那条浩浩荡荡奔涌成河的轮回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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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妖界自三万年前隐匿踪迹，就独自背负着沉重的过去，是当初的妖主白泽的赎罪也好，仁慈也好，魔障终于被深深地封印在地底的深处。

　　妖界的小殿下霓枝独身进入无昔陵，将自己一关就是七天。

　　再出来时，无昔陵前站满了妖族子民，有长者代表说话，经过一致的协议，妖主的王位理应由小殿下来继承。

　　霓枝抬眼，望着远处青黑高耸的山头，一轮红日冉冉升起，漫天的霞红。

　　光照亮她的半边脸，也照亮了所有侧头感受这缕光的妖们，妖界终于在昏暗的第七天迎来第一缕晨光。

　　妖界终于有日月了。

　　霓枝颔首一笑，人生是用来肆意享受的，真切地感受着喜怒哀乐，所有与我们有过交集的人，无论如何他们都构成了我们生命的一部分，最终铸就此刻的自己。

　　她可以任性的成为冽风急雨，也能成为柔风细雨，她是湍急汹涌的江河，也是细水长流的清溪，只要她选择做自己，无论道路从哪蔓延到她的脚下。

　　此刻，眼中的风景都是她自己能选择的。

　　待所有的妖再次回头，只看见霓枝微微笑着，那是默认的笑容，得体而大方。

　　有一个事实摆在大家的眼前，妖主王座也许并不一定是妖力最强大的妖才能坐上，仁慈怜悯之心也是其中最重要的考量。

　　妖界重现世间，流落四海的万妖终有归宿。

　　人、仙、妖，和平协商，立法治序，百年之后，共筑繁华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