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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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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墓陵位于中心区边界外,这一片地方尚未被城规部门接手太多,远处甘山上,一段一段的有许多个旧世纪留下的廊亭,竹林之间还竖着个道教的观云台。
香火并不算很旺,但也不至于衰败。南明婉拒了面前男人烧几捆香火的荒诞请求。
“要上香,也不是这么拜的。”南明说,“傅先生,你该在山下。”
傅云霆在打量这所道观的装饰,又突发奇想:“那给你们整个金像?”
他点评说:“你们这儿看着有些寒碜。”
南明:“自有定数。”
傅云霆:“抱歉道人,文绉绉的听不大懂。”
南明:“与你无关。”
傅云霆撑脸,仔细盯着面前神态自若的道长,一双手轻松地搭在木桌上:“小道长,你该知道我什么人吧?”
南明:“与我无关。”
傅云霆:“……”
面前道士屹然不动,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影子。傅云霆从来不信这些,但也不知道如何开口。
他斟酌了一下,道:“十年前,这里有人供了一盏灯。”
南明纹丝不动。
傅云霆:“道观也有供奉长明灯的业务么?我倒是不太懂这方面。貌似是祈求将死之人的长生?”
南明终于开口:“如果傅先生是为寻人而来,事关他人隐私,还请另谋别处吧。”
“不。我不是来找人的。”傅云霆往后一坐,身上那种游刃有余的精英范儿倒是消退不少,他说,“我要找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南明抬眼瞧了一眼他,张嘴就要蹦出送客的话,又被眼疾口快的傅云霆给堵了回去。
“但与他有关系的人还活着。”傅云霆眸色暗沉,压低了声音问,“周渡——道长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当然,他活得好好的,我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南明抬眼。
傅云霆捕捉到他神情的松动。
“现在,道长能为我解惑么?”傅云霆漫不经心地问。
南明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松口,说:“什么惑?我只答一句。”
傅云霆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着木桌,沉思片刻。
然后,他开口问:“一个人,能将自己的所有身家毫无隐藏地赠送给另外一个人。他们该是什么关系?”
问完,他审视南明的表情。
这位道人先前那一缕松动仿佛短暂的波澜,很快消失不见。又恢复了初见那副“任天王老子来我也雷打不动”的气质。
在傅云霆的注视中,南明启唇,答得斩钉截铁:“父子。”
傅云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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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渡接到傅云霆消息的时候,正巧在看手机。一手打字,一手捧着那束白菊花。
张律师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将后续流程合并几个文件打包发了过来,还没来得及告知注意事项,对方已经把一二三四各个要点列好,清晰明理地发送过来了。
周渡看了一眼律总结的事项,又对张律师说:“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我对元海迈的股份架构并不清楚。”
张律师:“……”
好家伙,第一回遇上这样省心的客户。
要是今后的业务客户都能够这样自力更生就好了。
但这样估计不久他就要下岗失业。
感谢周先生不抢饭碗。
张律师:“其实其他流程走完还好,主要是陈先生原公司的几个股东。我想,您先前也看出来了。他们并不打算轻易放权。”
周渡淡淡道:“是的。哪个清醒的脑子会上赶着把遗产全拱手送给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张律师:“……”
之前他是了解过周渡这个人,但现在想想,恐怕他还是了解得不够深刻。
周渡手机震动。
傅云霆:我到墓园外了。
傅云霆:被门口登记的小姑娘拦下了,不让进。啧。
周渡:今天你没有被邀请。
傅云霆:难道你就很自豪?
他似乎也知道这场葬礼分批在办。
周渡:献花。静音了。
张律师依然在勤勤恳恳地介绍业务,周围不时有人假装从他们的会议室门口路过八百回,周渡听得头疼,终于广播通知去墓陵献花,他才得以脱身。
“我先走了。回见。”
张律师还没反应过来,抬眼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离去得分外矫健的身影。
张律师:“……”
没见过不要遗产上赶着祭拜死敌的。
过了一会,这道矫健的身影又迅速地大步回来,顺手摸走遗落在桌上的白菊花。
这人临走前,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忘记拿了。”
张律师:“…………”
张律师继续收拾文档。
想他从业数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还没抬头眼前又有一道阴影。
“周渡先生又忘拿——”什么了。
然后硬生生顿住。
“傅先生?”
张律师一眼就认出面前人是谁,语气恭敬了一些。
“嗯。”傅云霆站在不远处,看了他一眼,似有打量,“你就是陈慎言的律师?”
张律师不卑不亢地应:“是。”
他不清楚云霆公司的总裁亲自来这是有出于单纯的好奇,或许又有什么商业上的战略意义?
便见面前这人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问:“陈慎言和周渡……考虑过有血脉关系么?”
张律师沉吟一会,委婉地说:“我想应该没有。”
他看过陈慎言的档案鉴定。
就算没有鉴定,私生子抱错的剧情想来不会这样戏剧性地发生,而且私生子互相赠送遗产的这件事未免也太过惊悚。
傅云霆不知道是什么态度。
他点点头,又问:“考虑过父子关系么?”
张律师:“……………”
张律师麻木重复一遍说:“没有。”
这位总裁先生日理万机,现在是替人认爹来了?
傅云霆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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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的雨下得变大了一些,打在玻璃顶棚上哗啦几声,顺着窗沿滑下去,扭曲甘山的景色。
千山墓陵很大,很空旷,得穿过不同走势的玻璃走廊,才能走到正确的墓陵前。
不论生前活得怎么精彩纷呈,死后都成了千篇一律的黑白格子。
陈慎言的墓在D-3-4105。
掉队的人很多,一会便不见人影了。还有人在嘀咕除了编号这里都长得一模一样该怎么找,便看到周渡已经轻车熟路地转弯,连忙跟上。
千山墓陵埋了很多人。对面就是甘山的道观,几缕青烟寥寥,像是在超度此处过于庞杂的鬼魂。
下了雨,很泥泞。
周渡脚步很轻,他稍微有些洁癖,倒是没沾上什么脏东西。
一路顺着编号,挨个找。
“4103,4104……”
周渡回了一下头。
便见身后乌泱泱地跟了一群人。
周渡:“……”
前头是个行头精致的女性,干脆利落道:“不愧是研究所的,脑子就是好使。不然可就要迷路了。”
周渡:“……行。”
这天的天气很阴沉,乌云一直很低,要说不寻常的只有一场断续下了很久的雨,周渡抬眼看到甘山道观的青烟,山间的云,似乎还有几声鸟叫。
面前的墓碑上留有一张黑白的照片。大概是陈慎言年轻时候拍摄的,桀骜不驯地对着镜头笑。
周渡懒得仔细看那张脸。
到现在为止,发生的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很寻常。
身后的人在等他献花,献完花大概又要进行话里话外的试探社交。
周渡稍微感到厌烦。
甘山的道观亮起了什么光。格外刺眼。
周渡眼睛有伤,一被刺激就看不大清,面前景象骤然一下就模糊了。
朦朦胧胧的,像是雨停了,又像是天一下亮了。
然后他听到一声无比熟悉的,欠揍的声音。
“怎么了我们的大纪律长?捧着一束花是打算公然违纪,要对谁告白吗?”
“不会是我吧?”
比起撞鬼的惊悚,目不能视的恐慌,周渡的身体尚没有反应过来,就把手里的白菊花一并塞到面前这个模糊的人影。
或者应该说是鬼影面前。
大白天撞鬼,多新鲜呐。
嘴巴已经本能地开始怼人
周渡:“你的忌日。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