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尺门》尘一心

14、逃

　　我偷了身份证，带了些钱，拿好手机像往常那样出门。

　　我大哥突然叫住了我。

　　“贱妹！”

　　我站在原地，浑身僵硬，我不敢把我的不安表露出来。

　　我笑道：“咋子，大哥。”

　　“去哪里耍?”我大哥警惕的问。

　　“我去买些水果回来，你难得回来一趟。”

　　我大哥用怀疑的目光打量我一眼，扭头就进屋了。

　　我长舒一口气，转身离开了家。

　　可我简直太天真了。我以为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待一段时间，找工作租房子，就能摆脱家里的一切。

　　我错了。

　　我出来的第三天，宾馆的门被警察打开，好几个警察以及我妈我爸我大哥全部冲了进来。

　　这个世界真奇怪，书上不是说，警察只会帮助好人吗？

　　可警察却帮助我爸妈找到了我。

　　我妈毫不避讳，直接给我一个巴掌。

　　我大哥更是不客气，二话不说往我肚子上来一脚。

　　我爸老老实实站在警察后面。

　　几个警察看见打人，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打完才想起似的把我扶起来，拦在后面。

　　“你是李…”

　　这个女警察犹豫一下，又看我一眼。

　　“李贱妹？”

　　“嗯。”我擦了下嘴角血。

　　“你个狗似的东西还敢离家出走了现在，要不是我们报警找到你，你现在怎么死的都不晓得！”我妈说。

　　我一时之间欲哭无奈，站在原地，怔愣着。

　　到底是谁要我死呢。

　　警察说了些好话，把我妈的情绪安抚下来。那个年轻的警察问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

　　我的脸动一下都很痛，我麻木的说：“我老公死了，心情很不好，想一个人待一会。”

　　几个警察都互相看一眼，教育了我一下就让我妈带我回家。

　　我大哥好像开始怀疑我了。

　　我大哥说：“贱妹你那天不是去买水果么，怎么想起要离家出走，你晓不晓得妈老汉好担心你哦！”

　　呵，担心。

　　是担心我会死在外面，还是担心找不到我卖不到好价钱。

　　想到这里，我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哥，我老公死了，我嘞几天都没睡好过，想出去待一段时间有什么好担心的。嘞几天我都不得出去，可以了嘛。”

　　我妈看我这么说很放心的点点头。我大哥也沉默了。只有我爸一直看着我，似乎想跟我说什么。

　　我一直在等着我爸跟我说出真相，这样或许我对我爸的怨恨就会少一点，可惜，我好像又在天真了。

　　我拍下了身体上大的小的伤口，看着这些伤，我才能逼着自己狠心一点。

　　我不会忘记这些人对我做了什么，即将又对我要做什么。

　　那一天蝉鸣激烈，中午我妈鬼鬼祟祟在家里找东西。

　　而我一直在等这一天。

　　姐姐是今天回来。

　　我在手机上大概说了些最近的事情。

　　姐姐很着急，她说她的车一直停在外面那条街上。

　　一直在等我。

　　我爸今天不在家。我大哥在家里啃老，我妈则是开开心心让大哥啃。当然了，我则是那块骨头。如今，骨头也快要被榨成粉了。

　　家里这两个人都缩在房间里内，一个看电视。我妈为了不让我看电视索性把电视搬到卧室去，我大哥则是打游戏，嘴里骂着脏话。

　　我站在门口看了两个人好一会。扫视屋内，发现在床脚边有块黄色的布，两边搭起来，很像个小孩子喜欢钻的帐篷。那是我大哥的专属玩具，我有一次爬进去，我妈愣是嫌我脏，把我的腿直接打断了。又花了好多钱治好，从此以后，我妈就知道打人专挑肉厚的地方打，既省钱又能揍疼。打的人又害怕，又听话。

　　就像对畜生那样。

　　我说：“妈，我的卡丢了。上面有文康的钱，你帮我找哈。”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大的腐肉吸引了两只苍蝇过来。

　　我妈急匆匆跑过来，我大哥直接手机都扔了，先是骂我几句连着去找卡。

　　这两个人在我的屋子内翻了个底朝天，没找到，又来骂我。

　　我说：“我怕丢了，好像放到你们屋里头的，在那个大柜子里。”

　　我妈的房间里有个老古董柜子，抽屉多杂物更多，一张卡塞在里面很难找。两个人眯起眼睛弯腰找起来，嘴里骂骂咧咧贱人的字眼。我笑了一下，轻轻的关上门，用钥匙扭了一转。门就关死了。

　　我的带上东西大步往外走，这是第一次，我走出这个家门如此的轻松。

　　可刚一出门，我就碰上了我爸。

　　我爸满脸疑惑，“妹崽，你去哪里？”

　　“妈妈喊我…买点菜。”我面无表情的说，把手里的布包往身后藏。

　　我爸极其不相信我，他的脸上似乎在挣扎到底要不要喊，

　　可不过一秒，他往那间敞开的，空无一人的屋内喊一声。

　　“她妈，你在不在屋里头？”我爸说。

　　我瞬间就急了，一把推开我爸。

　　我跑出去的第一步，脑子里想的都是。

　　我爸一定是我爱的。

　　我爸一定是关心我的。

　　不然他为什么要给我鸡蛋，

　　给我糖，

　　不然我爸为什么要给我钱让我好好学习。

　　我爸一定是爱我的，所以！

　　我爸不会告发我！

　　一定的……

　　绝对的……

　　一定是这样的对吧……

　　老天爷，一定是这样的……

　　对不对——

　　“娃儿她妈，贱妹要跑喽！”

　　身后歇斯底里的大吼，无情的撕碎了我最后一片幻想。

　　可我还是跑了。我却再也忍不住了。

　　我没有跑去姐姐那里，而是一个人往外面跑。

　　跑啊跑。我就这样跑了很久很久，直到我的眼泪干涸在脸上疼起来，

　　直到肚子疼的要命，

　　直到我呼吸困难，

　　我躲在一个角落里。仿佛世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意识到我是一个怎样的人。

　　自卑，敏感，胆小，懦弱，无能。

　　我一无是处。

　　哪怕前方有姐姐那样温暖的人等着我。

　　我也依旧害怕被灼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