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美好的东西会因为回忆加滤镜 ...
-
临时据点，伤者众多，所有战场上粘了一圈的人几乎都伤了。
坂田银时按着捅那群死硬死硬的夜兔捅麻了的手腕，自己一瘸一拐从战场走了近十公里走去后勤的临时驻扎点的。
而到了地方，正在前后奔走，言简意赅安排和指挥伤员救治的军医抽空看了他一眼，说：“别动，坐下。”
然后匆匆往里走。
浑身被血和灰弄得脏兮兮的小将领蒙了会儿，听话的原地坐下了。他现在穿的不算白衣服，地上融化的雪水和泥混着，把衣摆最后的净土也弄脏弄湿。
同样受了钝伤，拿药油自己揉胳膊，立刻要带人去清理战场的的高杉也路过，听到军医的话看了他一眼，嗤：“犬夜叉。”
“……”没力气和他掐的坂田银时翻了个白眼儿，原地四仰八叉的躺下。
高杉：“……丢人现眼。”
“无事生非。”
军医手上提了个东西领着小医生回来，看坂田银时正好躺着，冲他的方向抬下巴：“把他的脚腕上的绷带扒开。”
医生照做，她现在拆绷带缠绷带的手法都非常熟练，但是看到坂田银时肿的像大粉萝卜的脚腕还是吓了一跳，肿的至少有原来两个大，还全是绷带的勒痕。
“典型的韧带撕裂，肿成这样还能活着从战场爬回来的人不多，不错，不错。”军医手指往大粉萝卜上狠狠按了下，那块皮肤连着肉陷下去。
坂田银时仰卧起坐，结果撑地面用的是右手，他又用左手握住了右手手腕，一声惨叫喊出了两种痛。
军医把他手腕拉过来，用甩的动作摇两下，他痛不欲生，而军医看乐了：“手腕也是典型骨裂，不错。”
“你到底在夸什么…这是值得夸的东西吗？阴阳怪气全是反话！”坂田银时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军医放下他的手：“我在感叹除了热武器，你已经把能受的伤全受过了，在受伤这方面简直天赋异禀。”
正好下雪，比起用冰就地取材更划算，医生正挖了些雪把坂田银时的脚腕埋进去。
冷得一哆嗦也不耽搁他嘴上热输出：“疼死了……这种认可给别人就行，可别给我。”
军医站旁边，没回这话，只用余光偶尔看两眼，顺便指挥周围急救包扎的人。
脚腕在雪里面埋了几分钟消肿，用薄木板和绷带紧紧包缠住代替石膏，右手腕也如此，最后军医把手上提着的东西——一只铝合金拐杖——随手扔给了他：“喏，独一份，其他人都知道养伤的时候该闲住，你怕是不能。”
坂田银时左手接住拐杖，刚想说什么，军医转头就走了，继续深入抢救中心高声指挥。
他音色清朗音调高，穿透力和嘲讽力度都很强。
“胸口中刀你做胸外按压，是不是脑子有病？”
“止不住血就把绷带团了塞进去，感染？活下来才有资格感染。”
“那个做人工呼吸的，你再不往里吹气人就死了，再亲滚开让别人做。”
“不会缝血管断掉的两端都打结，生命会自己找到出路。”
一根舌头恨不得分成八瓣的热闹。
坂田银时看了一会儿他指挥，发现自己这待遇居然独一份，军医叫来的是自己的徒弟小医生包扎，还亲手给他扔拐杖，其他人怕是只能从头到尾生活不能自理的躺着了。
自我pua的小白卷毛坐了一会儿，左手撑着拐杖自己爬起来，然后找到忙着指挥转移能移动的伤员回原先据点的桂：“假发，我自己回去。”
不知为何重音强调的是自己，似乎是过来炫耀拄拐杖的新造型。
连桂也没想通他跑过来给自己说一声干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拄拐杖，哪怕是现在少有的铝合金拐杖，腿断了这种事情有什么可炫耀的。
所以他冷漠的哦了一声，转头继续指挥：“有行动能力的，带着两个只有一条腿行动不便的，或者一个两条腿都不能动的回去。”
坂田银时感到无趣，拄着拐杖自己回了据点。
这次的据点不同意上次的深山寺庙，而是在一处地势下陷的密林里，所以出来的时候是上坡，回去的时候就是轻松点的下坡了。
坂田银时目前对战局的推测一知半解，不敢赌一两个月后的不打仗的可能，韧带撕裂的左脚全程悬空，没敢受一点劲儿。
他对骨伤已经很陌生了，起码六七年前，在他还不知道什么是骨伤时，身上很多骨头都裂开过。
可能是爬山踩空了滚的，也可能是害怕他头发和眼睛的人类用石头打的，还有可能是在野外被猛兽追的时候摔的，还有就是……
等等，等等。
他好像知道军医什么时候见过他了。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坂田银时低头看雪花与积雪融合，想到军医手帕上规整的五瓣梅，想到十年前一个同样下着雪的日子。
他很少回忆，过去的经历给他留下最大的经验是最重要的只有现在，可他的记忆似乎不怎么听他的话，那些画面只要一个念头就会浮上水面。
他那时候还是战场上捡食的“食尸鬼”，从有点记忆开始，他也不喜欢靠近腐臭的战场和乌鸦竞争，因为乌鸦聪明，擅长欺他这种软，躲过他迟钝的刀啄伤他挡眼睛的手臂，似乎要把他也变成食物。
他经常路过人类的村落，奈何那些看着和他一样的生物一见他靠近就喊叫，说是“鬼，鬼，鬼之子”，拿棍棒和石块驱逐他，可惜追不上他从四肢着地的野兽嘴下逃生锻炼出的腿力。
后来他才知道，懦弱胆小的普通人类，只是很容易害怕与自己相似又不同的东西，他们害怕鬼，是害怕同族中不知不觉掺入了异族的恐惧。
而他们似乎也没害怕错，他也确实像个鬼。
可是他童年也不完全是在这种恐怖里长大的，他遇到过一些善人，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松阳之前同情过他的人……或者叫孩子。
那时候他已饿了很久，找不到战斗废墟，只能冒着被人类棍棒驱逐出来的风险，盘算去他们屋里偷抢点吃食。
他披着从野兽身上用钝刀狠狠扒下来的皮毛，抱着那丁点儿活着的热气藏在灌木下，眼睛死死盯着那些火光温暖的屋子，手上还有半把武士刀，残破的，肮脏的，很衬他当时的样子。
没有人发现他，发现他的是一个也不像是这里会出现的孩子，他穿着他从未见过的，完整，柔软，温暖的蜻蜓和服，黑色头发在脑后扎成一束的金棕色眼睛的孩子。
他大而上挑的眼睛让人联想到山间游走狩猎，纤细灵活如林间流光的狐狸，而淡漠的，穿着淡色和服站在积雪里的模样，却让人想到狐仙，化身为孩童的狐仙。
坂田银时那时候不知道狐仙，想不到用狐仙比喻，只记得对方的脸像是冬日笼了一层薄云的太阳看不真切，应该没什么表情可言，面对比他低了有一半的“食尸鬼”一副戒备的，手上拿着半把武士刀姿态，也没有如寻常人般大惊失色或愤怒。
只是淡淡的蹙眉。
神情中似乎有一丝十年后才能读出来的怜悯。
“狐仙”取下自己腰间，天蓝色的刀鞘刻了五瓣梅的胁差，连着袖口里的一包东西，丢在了自己与“食尸鬼”之间，然后主动拉开了距离远远看他。
而他，早在对方从身上掏东西时下意识的做出了格挡的动作，一直观察对方动作的眼睛在胳膊后面大睁着，于是看着那些东西落在了自己面前。
常年寻食的嗅觉，让他闻到珍贵的香气从那个没有扎紧的油纸包里逸散出来，他狠狠的咽了一口口水，丢下兽皮去拿那个纸包。
那是个对他来说很有分量的纸包，里面有裹了黄豆粉的丸子，红豆饭团，和几颗圆圆的糖球。因为他打开的太急切，糖球和丸子掉了几颗在雪地里，他捏起掉下来的那几个塞到了嘴里。
久旱逢甘霖的幸福感，油然而生。
他忘了身上的冷，忘了自己接下来要干什么，只知道这些东西很好吃，他狼吞虎咽吞，非常满足，就着雪顺下去一个饭团，已经有些饱感了。
他抬头，对面那个孩子还没有走，把他前后所有的行为都尽收进眼底。
他把食物重新用油纸包了起来，抱在怀里。
“狐仙”动了，指了指他脚下，他维持着那个抱纸包的姿势蹲下，拿起了那把很漂亮的刀，握柄。
不知何时出了太阳，光亮的刀身将阳光扎到了他的眼睛里。
他晃了一下眼睛，再抬头，那个送他刀和食物的孩子已经不见了，仿佛只是他的妄想衍生出的一场美梦。
可那柄刀是确实存在过的，他拿着那把刀度过了两年，无论怎么使用，它的光亮都如初见时一尘不染的锋利。
直到他在下一个冬天，被缺乏食物的狼群围捕，摔下悬崖。
奇迹般的，他从那悬崖上摔下来也没死，身上甚至没有任何地方疼痛，可是刀却无影无踪。
他最终没有找到刀，在那年的夏天，他就被松阳捡回去了。
回忆至此，坂田银时已经走回了据点。
除了日常巡逻，在各个路口站岗放哨以及维护据点的人，剩下留守的后勤军全去接应伤员了，坂田银时光明正大的走到位置偏后的军医的屋子里。
军医受伤后没再佩过刀，他的刀一直放在柜子顶上，那和送给他的那把胁差如出一辙的天蓝色，每次瞥见都让他隐隐眼熟却不知出处。
他够不着柜子顶，搬来军医的凳子站上去，拐杖自然扔旁边，这下可以轻松俯视柜子了。
坂田银时右手腕不能动，伸出左手拿起那把刀。其实不用拿起来，他已经看到了。
军医配刀的刀锷，是五瓣梅。
而刀鞘的触感，和他朝夕相处两年的胁差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62章 美好的东西会因为回忆加滤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