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颗星星》鹿福瑞

21、见家长

　　林小星面前的山药排骨汤动都没动，许新要喝完自己碗里的那份，将她的那份拿了过来。
　　阮莲花立即抓住了这一举动，“新要，我再给你盛一碗？”
　　“不用了阿姨！”许新要连忙止住，“星星应该也喝不下，我帮她喝，别浪费了阿姨这么好的手艺。”
　　阮莲花忽然被他夸一句，高兴的摸不着北，“你这孩子，嘴可真甜！”
　　林建国接过话头，“我家小星啊，从小就挑食，这不吃那不吃，现在大了还是这个样子，你看她瘦的！”
　　他又补充道，“小的时候还因为这个要离家出走呢！害得我们找了一晚上！”
　　“哪有。”林小星反驳说，“是你们非要逼着我吃不喜欢的东西，我不吃，家里就永远都是那个菜。”
　　“你不吃你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凡事都要去尝试嘛。”
　　“我说了我闻到那个味道就恶心！”她忽然和许新要对视上，本来还准备说些什么，又立马止住。
　　“其实我小时候也很挑食，”许新要冲她笑笑，又转过头对林建国和阮莲花说道，“我小时候特别讨厌吃猪肝，当时我妈也和您一样，总鼓励我去试试，结果还没到嘴里，我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逼着我吃猪肝了。”
　　“是嘛！”阮莲花做出一脸心疼的表情，“那还好我今天没炒猪肝！小星也是，也不提醒我新要喜欢吃什么，讨厌吃什么。”
　　“她能记得什么！”也许是因为林小星之前的顶嘴，也许是为了在这个女婿面前显示一番自己的威风，又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有了些许醉意，林建国开始毫不留情地揭示林小星的短处，“在国外留学了几年，就把老祖宗的规矩都给忘了，你大姑说得对，像你这样……”
　　“没什么，”阮莲花拽了林建国的衣袖，给他使了个眼色，“都过去了。”
　　一旁的林泽本来一直低着头吃饭，此刻见气氛不对，赶忙扒拉几口放下碗筷，正要走进房间，又被林建国叫住，“去哪儿啊！过来陪客人坐坐！一个两个只知道躲在房间里，是见不得人还是怎么着……”
　　“呵呵呵。”阮莲花尴尬地笑笑，“你叔叔他喝醉了，说话也没个把门儿的，我扶他去休息。”
　　“好。”
　　饭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林小星感觉自己此刻像装满水的气球，稍微碰一碰里面的水就要挤破气球涌出来，她放下筷子，什么话也没说。
　　许新要看看她，“怎么吃着饭也能发呆？剩这么多，吃饱了？”
　　她点点头，露出一个极其苦涩的笑容，“我家……”
　　“阿姨做饭真好吃！我还没吃饱，你要是不吃了就都给我？”
　　他拿过她的碗，将她剩下的饭吃净。
　　“吃饱了！”他将她的手覆在他肚子上，“肚子又圆了，回家你陪我一起练？”
　　“……好。”
　　“那……带我去你长大的房间看看吧！看看我的星星小时候是什么样！”
　　“我家……”她像是用尽了所有力气，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最后从齿缝里发出几个字，“只有书房。”
　　他没再接话。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是在和她开玩笑？林小星想，今天晚上的这顿饭他肯定吃得很累吧，他是不是后悔了？
　　他很介意，她不该带他来的。
　　林小星深吸几口气，慢慢覆上他的手，嘴角极力扯出一个弧度，“我……”
　　“我们回家吧！”他反抓住她的手，看着她的那双眼睛微微发红。
　　“回家吧。”他说，“回我们的家。”
　　月亮高悬在头顶，清冷的风里吹来新式小区地面散发出的淡淡沥青味，还没到夏天，树上的那群知了已经在拼命地叫个不停。
　　一路上许新要和林小星都没说一句话，一进门，林小星便径直进了浴室。
　　许新要坐在沙发上，这顿不太舒服的晚餐让他在此刻露出了一副自己也从未见过的表情——心疼，愤恨，无力，忧愁混合在一起的复杂表情。
　　星星看到那碗山药排骨汤时在想什么呢？她肯定很难过吧，就连自己的母亲都不知道自己对山药过敏。
　　她听见父亲贬低自己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她从来不喜欢解释，但在那一刻她还是很想反驳的吧？
　　她在知道家里没了自己房间的时候又在想什么呢？那个地方已经不是她的家了，他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定——他要和她结婚，他要和她一起组建一个小家，一个只有他们的家。
　　浴室里的水流了好久，许新要看看墙上的挂钟，长长的指针又走了四格，他过去敲了敲门，“星星，还没洗好吗？”
　　“快了。”
　　她的声音不太对劲，事实上，自从踏进那个家，她整个人都不太对劲。
　　“你的衣服没拿，我帮你拿进去。”
　　“别进来……”话没说完，许新要就穿过一片氤氲来到了她身边。
　　“别过来。”
　　他看见她蹲坐在角落，衣服和头发都被水打湿。
　　水声停止，他在她旁边坐下，她侧过身子，似乎是在躲避。
　　“受委屈了……”他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他吻她湿漉漉的头发，手在她肩膀不断摩挲，嘴里不停说着，“没事了，没事了……”
　　林小星不停啜泣，肩膀也不住地颤抖，她觉得自己此刻就像一只被人抛弃的狗那样狼狈，她将头埋在他的颈窝，“你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
　　“后悔见我的父母，后悔和我在一起……”
　　“不后悔。”他的回答十分肯定，“哪个都不后悔，我说过，我会接受你的一切，不论是你这个个体，还是你的家庭，我都会接受，而且，我现在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加肯定。”
　　“我和他们一样，是个烂人……”
　　“不，你不是，”他将她搂得更紧，“你是星星，是挂在天上闪闪发光的星星，星星是我的宝贝，我最喜欢星星……”
　　他们坐在那儿，一句话也不说，许新要进来时将水流关上，此刻，这个小空间里的一切都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他们面前。
　　待林小星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许新要揉揉她哭得有些红肿的眼睛，“洗澡了，好不好？再不洗就要感冒了。”
　　她点点头。
　　“我帮你。”
　　还没洗完，林小星那双哭累了的眼睛就为她带来浓浓睡意，她在迷蒙间感觉到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抱起，随后头部传来松软的触感。
　　许新要在她身边躺下时，她的鼻腔里已经传来均匀的呼吸，他同往常一样将人搂进怀里，他看着她那双红红的眼睛，越搂越紧，他好想将她带到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在那里她会永远开心，再不会有这样红肿的眼睛。
　　他的手在她背上轻轻拍着，睁开的双眼里满是心疼。
　　如果她认为自己处于一片泥潭，那他相信自己可以走进那片泥潭，然后带着她一起离开。

　　翌日清晨，许新要难得没有早起跑步，以致于林小星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他那天蓝色的睡衣。
　　眼睛还是很不舒服，她转了个身，刚掀开被子，又被人一把捞了回去。
　　“今天周末，怎么不多睡会儿？”他强行将她的头按在自己的胸口，她感受到他的胸腔传来的震鸣。
　　“想上厕所。”
　　“好吧。”
　　卫生间，镜子里她的眼睛一大一小，就连肿的都不十分对称。
　　洗漱完，她找了个墨镜戴上。
　　“你怎么不再睡会儿？”
　　“你一直没回来，我一个人干躺着也没意思，眼睛还没消？我看看。”
　　许新要伸出手想要摘下墨镜，却被她一把拍开，“不要。”
　　“我看看~医生看了才好对症下药……这不挺可爱的！像只小兔子。”
　　“一点也不可爱，眼镜还我！”
　　他将墨镜给她戴上，“伤情鉴定完毕，先去吃早饭，医生洗漱完就来。”
　　许新要肯定早就起了，林小星在看到电饭锅里刚刚煮好的稀饭和桌上摆着的热乎的豆浆油条，忍不住想。
　　昨晚上的一切还清晰地印在脑海，心底最后一道防线也完完全全展现在他的面前，他说他不介意，真的不会吗？毕竟自己当时是那样狼狈，他是安慰她也不是不可能。
　　早饭结束，林小星被许新要强制摁在腿上，他不知从哪里学来一套按摩手法，说是有舒缓消肿的功效。
　　“舒服吗？”
　　他的手法还挺专业。
　　“嗯，没想到你还真会。”
　　“那当然，不会我怎么敢自称医生呢？”
　　“那请问许医生，这个按摩需要坚持多久呢？”
　　一种诡异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这个嘛，至少三天。”
　　他又说，“这三天的治疗服务费你打算怎么结？”
　　“你想怎么结？”
　　他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只见她立即推开他起身，“那我不治了。”
　　“别啊！”他将她重新按住，“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我保证药到病除，给你打个折你再想想？”
　　他的手法更加轻柔，“你看看，我按得多舒服啊！考虑考虑吧~给你打五折！”
　　“你说的？”
　　“我说的。”
　　“那我就再考虑一下。”
　　“我保证药到病除！”

　　林小星总感觉，在带许新要见家长之后，他非但没有因为自己的家庭与她产生隔阂，相反，还要比以前更黏人许多。
　　就从起床开始，她刷牙他也跟着去，她换衣服他就赖在旁边不肯走，就连吃个早餐，他的眼睛似乎都粘在她身上似的，更不用说中午，他特意开着车赶到她的工作室，就为了和她一起吃顿午饭。
　　“明天你就别来了，我们上班的地方隔得也不近，中午路上还容易堵车，一来一回多麻烦……。”他将一块肉堵住了她的嘴。
　　对了，就连今天中午的这顿饭，也是他腾出时间做的。
　　“你再说多少遍我都是——不！”他继续往她碗里夹菜，嘴里不停嘟囔着，“怎么就养不胖呢……”
　　工作日尚且如此，到了周末，许新要更是巴不得能和她粘在一起。
　　花鸟市场，超市，家具商城，游乐园，植物园，动物园……生活的每一刻空闲，都被他填满，去到的每一个角落，也都有他的身影。
　　“星星，妈妈叫我们回去吃饭。”
　　许新要此刻正窝在沙发上摆弄着她的长发。
　　“嗯？”怀里的人仰起头，“怎么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你不记得了？”他捏着她的头发，轻扫过她的眼睛。
　　林小星闭上眼，摇摇头。
　　“真不记得？”
　　他在她额头上敲了敲，手却被她抓住，柔软的触感从手心传来，后又感到一丝温热。
　　她的吻落在上面，“生日快乐！”
　　到许家时，已经是晚上八点，除了许明军和苏赊雨，还有上次见过的那些叔叔伯伯。
　　“嫂嫂！”阿泉不知道从哪儿冒了出来，她一把从许新要身边抢过林小星，哼了他一声之后将她带走。
　　“嫂嫂，你还记不记得过年的时候你送给许叔叔一条领带？”
　　“记得，怎么了？”
　　“就是……”阿泉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我爸让我来问问你，你上次答应他的那条做好了没？他不好意思催你，让我来打听打听。”
　　林小星看一眼客厅里站在一起举杯对谈的叔叔伯伯，她原本以为上次说的都是些客套话，没想到……
　　她发自内心地笑笑，“已经做好了，只是这次来的着急，忘记带上了。”
　　阿泉好像就在等着这句话，只听她立马道，“那我和你们一起回去！我去帮爸爸拿！”
　　“回哪里去？”许新要一直站在他们身后，他们的对话虽然没能听个清楚，但这最后一句，就像他说的——“想都别想！”
　　阿泉回过头，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转过头又一脸软糯，“哥哥不肯，那嫂嫂带我去，好不好？”
　　“诶！？”许新要将阿泉的头扒到一边，用手护住林小星的肩膀，“你嫂嫂和你哥我今晚都在这里睡，吃完饭你就赶快回家吧！作业写完了嘛就这么缠着我老噗……家星星。”
　　那个没有说出口的词以某种奇怪的灵敏准确传到了林小星的耳朵里，她觉得自己的心率上升，周身血液的流速也不断加快——许新要在心里是这样叫她的？
　　她的耳朵先一步红了。
　　“嫂嫂，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很热嘛？”
　　“星星，你喝酒了？”
　　“喝了一点，现在有些热了。”她不断用手扇着风。
　　“我们去房间吧？”
　　“好。”
　　阿泉也跟着站起。
　　“你就在这儿，我和大哥说了，等下来查你功课！”
　　“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阿泉发出尖锐爆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