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颗星星》鹿福瑞

15、今天除夕

　　除夕当天，林建国一大早便开车带着全家人来到林小星的住所。
　　许新要昨天晚上还是赖在了这里，不过他临时又被叫去开会，很早就出了门。
　　林小星下楼将林建国等人带到楼上，给他们泡了一壶茶之后就开始收拾要带回家的东西，林泽就在这时走了过来，但他站在门口扭扭捏捏。
　　林小星停下手中的动作，“你站在这儿干嘛呢？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你要回家住吗？”他问。
　　“对啊，好久没回家了，你不想让我回家住？我又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强逼着你陪我看春晚了。”
　　他立即反驳说，“当然不是。”
　　“那你在这儿站半天，看着我又不说话，总不能是好久没见了想好好看看我吧？”
　　“……嗯。”
　　林小星登时笑了出来，“行啦！我收拾好了，你快帮我拎下去吧。”
　　与此同时，林建国和阮莲花不停地打量着林小星这个装修精致的小房子，看看厨房，按按沙发，不由得感叹一句，“看来小星回国后过得很不错，那我也就放心了。”
　　阮莲花看到自己的女儿住在比自己家还要好的房子里也很高兴，但心底同时也升起一股担忧，“你说她回了家，发现家里和以前不一样了，会不会怪我们啊？”
　　“不会！”林建国斩钉截铁说道，“你看看她现在这个房子，哪里不比我们的老小区好？而且我们家离这里也不远，开车也就一个半小时，她怎么会怪我们呢？”
　　林建国这样说，阮莲花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放下心来。
　　没过多久，林泽拎着林小星的行李箱，几人一起下了楼。
　　还是记忆中的那个筒子楼，只不过多了几分斑驳，林小星跟着他们下了车，路上重新温习了一遍在这里的生活。
　　推开沉重的铁门，家里的装修还是老样子，只不过以前除夕，都是他们去乡下和爷爷奶奶团圆，现在爷爷奶奶去世了，只剩下他们四个，乡下的老家，也不知多久没去了。
　　“小泽，帮我把箱子放到我房间去吧。”林小星走在前面，迫不及待地想要再看看自己的房间。
　　“小星，先等下，过来帮妈妈一个忙。”
　　还没等她碰到门把手，阮莲花便把她拉到了沙发上。
　　林建国看看林泽，“把你姐的箱子放进去吧。”
　　“好。”
　　刚刚教完阮莲花怎么用手机里的一个软件，林小星又被叫去厨房帮她打下手，从进门的第一刻到现在，她还没有真正地休息一会儿。
　　终于等到午饭结束，洗碗擦桌的任务被交到林泽手上，她才找到机会打开那扇门，正准备重温一番自己在这个房间里留下的美好回忆，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她的小床，衣柜……什么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书架，一张昔日自己的旧书桌还有一台老式的饮水机，她一脸不可置信地走进去，这个房间已经丝毫没有了她的气息，只有书架上几个老旧的小摆件告诉她这就是她的房间。
　　她在那些书架上翻找，高中时画的那些图纸，笨拙缝制的小衣服也都不复存在！
　　林建国前天还在向她道歉，今天却又被她发现自己的房间已经不见了，她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已经被这个家除名，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的主意，她自嘲地笑笑，是啊，大姑都是那样一个人，身为她亲弟弟的自己的父亲又会好到哪里去呢？
　　比起难过，她更多的是觉得心累，越长大越发现他们都很假，说的话是假的，做的事是假的，给的爱也是假的……她深呼吸，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走到客厅时，客厅死一般的沉寂。
　　“小星……”阮莲花先开口了。
　　“妈，”林小星打断她，按照以往的惯例，她要开始充当一个好人的角色，“怎么忽然想到要在家里再加一个书房了？”
　　阮莲花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自己也愣了愣，原本准备好的一套说法随即作废，“小泽读高三的时候，老是想着玩手机，不好好学习，我们说了他几句他就反驳说自己房间太小了连个书桌也没有，弄得他总是静不下心来，我和你爸爸看你几年都没回家，就自作主张把你房间改成了书房……”
　　“这样啊。”她微微仰起头，“那我的那些东西还在吗？”
　　“在！收拾你房间的时候我不知道那些你还要不要，就全都收在了我的房间里，我去给你拿？”
　　“谢谢妈。”
　　阮莲花立即起身走到房间开始搜寻，林小星这时又看一眼林泽，“所以我收拾东西的时候，你一直在那儿磨磨蹭蹭也是因为这个？”
　　“……姐，那个书房不是我的主意！当时爸爸和我说等我高考完就改回来的！”他低下头，一副做错了事的样子。
　　“那我还是要怪你！”
　　她说完林泽的头更低了些。
　　“你刚刚怎么不提醒我？亏我还收拾了一个箱子！这么重！你还搬了五层楼。”
　　就在此时，阮莲花抱着一个箱子出来了，“小星你看，这是不是你那些东西？”
　　林小星接过箱子，在里面翻了翻，图纸的页边已经泛黄，那些小衣服上也有了一股霉味儿，“是，不过现在看看好像也用不上了，我拿到楼下扔了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又听林建国说道，“你别去了，让小泽帮你扔吧。”
　　“没事儿，我刚好也下楼去逛逛，好久没回来，不知道这周围变了没有。”
　　“让小泽陪你。”
　　“我自己去就行了，小泽刚刚帮我拿了那么重的行李箱也累了，让他去睡个午觉好好休息一下。”她说完便拿起箱子，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一出门，原先被堵住的泪水就再也绷不住如洪水决堤般喷涌而出。
　　她带着那个箱子，没有拿到垃圾桶，而是坐在了最近的一个公交站，她重新拿起那些泛黄的图纸，一张一张地翻看着，上面的笔画稚嫩，画出的衣服也是早就被设计出来了的，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一心幻想着图纸上的这些变成了实体会有多么惊艳！她确实也将他们变成了实体，只不过是用自己废弃的衣服和那并不熟练的缝纫技术。
　　她在公交站坐了很久，也看了很久，她想了很多事情，直到天空乌云密布，点点雨滴被风吹到她的脸上。
　　她这才站起来，有些不舍却又十分果断地将手里的东西丢进垃圾桶，一转头，林泽撑着伞在等她。
　　他走过来，“姐，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她问。
　　“二十分钟前，爸爸妈妈担心你淋着，叫我出来找你。”
　　“走吧。”她走到伞下。
　　除夕夜，许新要难得地早些下班，一打开门，就见到林小星的箱子站在门口，里面却黑黢黢的。
　　他换好鞋子，走到房间，房间里的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林小星正在床上躺着。
　　他走过去，见她睡得正香，拨开缠在她脸上的头发，抚过她的额头时，觉得烫得吓人。
　　“星星？星星？”他叫了好久终于将她叫醒。
　　林小星只觉眼皮依旧十分沉重，她费力地睁开眼，“许新要？你怎么回来了？今天不是除夕吗？”
　　“我回来拿些东西，幸好我回来了，不然你连自己发烧了都不知道，快起来把药喝了。”他将她扶起，等她把冲的药都喝完，又问，“你回来怎么连鞋也不穿？”
　　“我忘了。”她十分勉强地扯出一个微笑，“现在很晚了吗？就连你都下班了。”
　　“你不是说了嘛今天是除夕，我当然要早点下班，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她将头枕在他肩上，伸出手环抱住他，“你吃了吗？”
　　他也抱住她，将手塞进她的衣服，还好，已经出了点汗，“我也还没，你想吃什么？”
　　“我没什么胃口，随便什么都行。”
　　“那煮点面条？”
　　“嗯。”
　　许新要将林小星重新塞回被子里，先给苏赊雨打了个电话，随后起身打开冰箱，确定了现有的食材后走进了厨房。
　　他正专心煮着面，忽然有一双手从背后将他抱住，随后又靠在了他的身上。
　　“怎么了？饿得等不及了？”
　　“嗯。”
　　他感觉那双手抱的紧了一些，抚慰她说，“马上就好了，先去沙发上等着吧，给你洗了水果。”
　　“不要，就在这儿。”
　　“嗯？”他开玩笑说，“怎么忽然变得这么黏人了！”
　　“因为我生病了~”
　　“那不生病可以黏人吗？就黏我。”
　　“也不是不行~”
　　她一直贴着他，等面煮好才不情愿地松开手。
　　一碗面条，只吃了几口，她就放下筷子，“吃不下了。”
　　许新要看了看，“才吃了这么点。”
　　“真的吃不下了。”
　　“知道~”他吃完自己碗里的面，又拿过林小星的，“等你病好了，我一定把你喂得白白胖胖的！”
　　外面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许新要拿了个又大又厚的毯子紧紧将两人裹着，他们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里正播放着的春晚。
　　“感觉我像抱着个暖宝宝。”许新要忽然说。
　　“可我出了好多汗，身上好黏，我等下要去洗个澡。”
　　“不行！发烧不能洗澡。”他捏捏她的脸，“不过你要是实在觉得难受，可以用热水擦一擦。”
　　林小星叹了口气，“那还不如洗澡，太麻烦了。”
　　“你要是觉得麻烦，我可以帮你。”
　　林小星问，“你怎么帮我？”
　　许新要反问，“你现在就要去吗？”
　　她点点头。
　　“那你等着。”他掀开毯子，下了沙发又将林小星重新裹好。
　　没一会儿，许新要就折返回来，他将林小星抱到浴室，将她放在已经垫好坐垫的椅子上，“应该不会冷吧？”
　　在林小星进来之前，他就将暖气开得足足的。
　　“不会。”她摇摇头，只是整个人被烤的懒洋洋的。
　　“那我们开始了？”
　　“嗯！”
　　许新要用自己笨拙的手法绑好了她的头发，然后将毛巾用热水打湿，解开她的扣子，不太熟练地帮她擦拭着身体。
　　越往下，他越沉默。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烧，他迫切地需要某些东西来帮他扑灭。
　　“星星……”他用那沙哑的嗓音说，“等你好了我们一起洗吧？”
　　“啊？”身上没那么黏的林小星完全没听清他说的什么就答应了下来，“好啊。”
　　“真的？！”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啊。”
　　“你别骗我。”
　　“等等，你问的什么？”
　　“不重要了，反正你已经答应了。”
　　“……”
　　帮林小星擦拭完，许新要拿起衣服也进了浴室，不多时，他也换上睡衣钻进了被窝。
　　刚一躺下，林小星便贴了上来，他感觉周遭的温度迅速上升。
　　她此刻又有了浓浓的睡意，困倦中她朦胧说道，“你身上好香啊。”
　　“是吗？”他的手绕到她背后，轻轻转着她的头发，“你知道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身上香吗？”
　　“因为你刚刚洗了澡……”她的声音越来越小。
　　“不对，你想知道是因为什么吗？”
　　“为……”
　　“因为你太喜欢我了，只有一个人在很喜欢很喜欢对方的时候才会觉得他的味道很好闻，你说，你是不是很喜欢很喜欢我？”
　　“嗯……”
　　“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和我分开了？”
　　“……”
　　“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
　　林小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