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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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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周家的孙子,名叫大牛的小子被周麦领了回来。
周麦先进了院子,隔了好一段距离,大牛才垂头啜泣的跟在后头进来。
赵榆远远瞧着,那才五六岁的小孩脸上红了一片,像是被扇了巴掌。
周麦不理人,进了屋就坐在凳子上拿了筷子就要夹菜吃。
周婆子皱眉,正要问她大牛呢,就见孙子出现在了院门口。
走的极慢,有气无力的。
周婆子眉头一跳,见不得这像是没吃饱饭的样子,骂道:“吃的米都吃到狗肚子里了?一双腿都迈不开了?要不要我用棍子来敲你两下?”
大牛一听抹了抹眼水,迈着短腿小跑起来,等进来屋,才哽咽的叫了声“奶”。
周婆子听着他的啜泣声,又眼尖地看清他脸上的手指印,顿时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就对着周麦骂起来,“你这个懒蹄子,我让你去喊他回来吃饭,你又打他作甚?”
周婆子见她一个劲的往嘴里塞菜,“吃吃吃,怎么不噎死你算了!”
周麦翻了个白眼,语气不好地道:“这么几夹子菜,我想被噎都不成。”
桌上只有三碟菜,全是菜叶子,被炒的颜色发黑,样子十分不好看。
但村里各家饭头都是这样的把式,大家也都吃的习惯。
尤其是现在这时候,眼见着快要秋收,菜地了能吃的没几样,都是些绿菜叶子,掐个几样随便翻炒一下,就是一碗菜,也不需要用油。
滋味说不上好,但总能搭配着粗粮填肚子。
庄稼人觉得十分正常,只是可惜这个季节没有春天多野菜,否则提着篮子去挖些野菜也够家里这些人吃。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看着是三碗菜,却是不够夹,这么多张嘴,一人一筷子,就没得剩下。
所以,周婆子见周麦一口接着一口的夹菜,气都不打一处来,于是一巴掌拍在她又伸过来的手上。
周麦疼的吸了口气,想发脾气扔了筷子不吃,但肚子现在还空的,舍不得离开饭桌。
方春梅早在周麦第二次夹菜时,就不高兴地暗暗翻白眼,手速极快的给自己夹了满满一筷子菜,又用眼神示意丈夫周青快夹,别被别人把菜抢光了。
周青饿的很,也不满小妹夹那许多菜,都不用方春梅再使眼神,他就已经伸了筷子。
周老汉见一盘菜都快空了,也没有指责的意思,只道,“吃吧,吃完还得去地里呢。”
周谷点头应声,等周老汉夹了菜之后,才跟着夹了一筷子放进儿子大牛的碗里,低头见儿子脸上红印子还没退下去,抬手抚了抚。
但因手上茧子厚,抹的大牛眼泪差点又下来,周谷立即停了手,不敢再碰。
桌上大家都动了筷子,周谷也饿,但因心里还记挂着事,便拿着筷子没动,看向对面的周婆子。
周婆子嚼着饭,瞥了一眼二儿子,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周谷立即高兴地又夹了一些菜,这才起身离了桌子。
方春梅暗瞅着周谷捧着碗筷离开,怨愤的直撇嘴。
她炒的菜煮的饭,倒是便宜了那婆娘,不用干活,躺在床上都有人送饭到嘴边。
周老汉估计也是饿着了,只夹了少许的菜,便吃下一碗饭,咂了咂嘴,并没有多饱,但他不打算再去盛饭。
一天的粮食是有数的,这餐如果吃多了,必定会影响下一餐。
家里毕竟有这么多张嘴,粮食得省着吃。
不知想到什么,周老汉问道:“大郎去镇上得有半个来月了吧,那财主家的祠堂翻新需多少时日才能完工?”
“问这做什么?”周婆子巴不得那财主家活计多的做不完,这样大儿子还能为家里多挣几文钱。
周婆子:“那财主还能少大郎几口粮?即便没什么油水,两个馒头加上一碗不算稀的粥水也是顶好的了,不比家里差。”
“多做几天活,还能为家里省些口粮,这可是难得的活计。”恰好赶在了秋收之前,家里的存粮所剩无几,少张嘴吃饭,余下的粮食能够家里多撑一天。
周老汉怎么能不懂,家里的粮食有多少他比任何人都有数,大儿子能在这时候找到提供饭食的活计,十分难得。
这也多亏了大郎有些手艺,虽抵不上老木匠,但刨木头还是熟练的,否则他那情况财主又怎么可能看得上。
想到大儿子周田,周老汉忍不住叹口气。
周婆子听到他的叹息声,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行了,翻新祠堂三十来天也就差不多了,再过个十多天大郎估计能回来。”
“老朱家的儿子不是一同去了?他会照看大郎几分的。”
最后一句话倒是让周老汉放了些心,有村里人在,大郎还能有个伴。
“爷,奶。”
一声稚语传过来,周老汉看过去,应了一声,侧目扫了一眼周谷身后的房间,习惯性地问一句,“你媳妇好些了吗?”
周谷如往常一样点头,“好些了。”
周老汉点了点头,次次问,次次得到的都是这个回答。
周婆子看了眼二儿子怀里的小孙子,瘦的像是吃不到奶饿着肚子的狗崽子。
谁都喜欢白胖的东西,尤其是家里的小孩子,眼见着孙子又瘦又小,周婆子脸上哪能有笑脸。
转头看向四儿媳妇,“我让你蒸的蛋羹呢?端上来。”
家里就养了四只母鸡,两只还停了蛋。
蛋存了是拿来卖的,一天就两个,还要拿出一个来蒸给这小子吃,方春梅怎么舍得。
她支吾着没动作。
见周婆子已经拉长脸了,才不得不开口道:“我忘了,被外头的那人耽误,我一心赶着饭食,倒是将蒸蛋的事忘了。”
周婆子盯着她不作声,方春梅心一跳一跳的。
半响,周婆子才不容反驳的吩咐道:“晚食将蛋蒸上,再忘了,你饭也别吃了。”
方春梅张嘴还要说什么,对上周婆子的眼神,只能将拒绝的话吞咽下去。
晚上还蒸什么蛋,就不能省下来?
方春门心里不痛快,看那两岁的小子都觉得碍眼。
等全家人都吃好,周婆子搁下碗,见外面劈柴的声音虽断断续续,但一直没停下,想了想,让方春梅揉一个饭团送到外面去。
方春梅不乐意,“哪还剩饭团给我揉?煮的粮食都是正正好的,没得多。”
周婆子见这四儿媳一直顶嘴,气的猛地一拍桌子,“她不是人吗?家里多了一张嘴,你这猪脑袋就不会想着多煮一点?”
方春梅吓一大跳,“每天的粮食都是有数的,真……真没得剩下……”
周婆子:“锅巴总有吧,你日日贪嘴,将锅巴吃的一点不剩,今天开始,你再敢吃这一嘴,你就将口粮省下来。”
口粮和锅巴二选一。
方春梅每每都独享锅巴,即便不是一整个,也能吃上大半,谁让煮饭的是她,吃下了肚谁还能从她嘴里挖出来不成。
可这次周婆子明着警告她不许在碰锅巴,方春梅觉得心都疼的紧。
这婆家真真抠门,方春梅心里恨恨的想着。
赵榆劈柴的动作虽没停下,但心里仍旧担心屋里的那些人会不会将她忘记了。
那周婶子应该会留些吃的给她吧?
这院子不大,劈柴的地方说是在角落,其实离那堂屋也没多远,赵榆一边流着汗一边听着那些人吃饭的动静。
早上只有一碗稀粥,赵榆又喝了大半碗凉水才觉得有几分饱,然而没坚持多久,肚子就空了下来。
并且这半天时间她根本不敢歇,洗衣、切猪草这些杂事,她都做的仔细。
肚子空荡荡,仅有的一丝力气在劈了几根柴后,也消了个干净。
现在她手软无力,之前还能举起的斧头,这次是怎么都举不高了,好不容易有了几分感觉的准头又开始偏差……
赵榆不得已放下斧头,用它支撑身体。
呼呼的喘着粗气,感觉整个人都要倒下。
赵榆看向堂屋,听着碗筷轻磕的声音,心里不断祈求一会儿自己也能得一口吃的。
莫名出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二十来天,她没一天是吃饱的,不,应该说,没一顿能吃饱。
落在人贩子手里,只要不死就是运气好,而前一个买主关了她半个月,每天两顿水粥,给的都没有那家鸡吃的多,到现在她还能喘气,当真是大难不死。
至于有没有后福,她不敢想。
但目前这家,相较起来,确实比前一家好。
虽然活多,但没关着她,给的吃的虽然也不多,但好歹有干的,不全是稀的似水的粥
想到刚刚她洗的青菜,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吃上一口。
这么多天下来,她连吃口蔬菜叶子,都显得奢侈起来。
赵榆想起之前吃喝不愁的生活,既怀念又无助,眼泪又受不住的往下落。
堂屋凳子发出动静,应该是这家人吃完起身,赵榆忙擦了擦眼睛,咬牙再次举起斧头试图往那柴上甩,眼睛下意识地偷偷往门口瞧。
不多会儿,那方嫂子收拾了一叠碗盘出来,一个叠着一个,最上面的碗空荡荡的,一点汤汁都没有,十分干净,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洗过。
赵榆心下沉,手里的斧头摇摇欲坠。
当真没给她留一口饭吗?
那她下午要怎么过?
以后又要怎么过?
不然……不然就偷点食物逃跑吧,跑远一点,只要能不饿死……
赵榆目光下意识的落在不远处的山上。
这山真是太大了,没首没尾,一眼看不到边际,这样的大山,进去估计就出不来了吧。
多么危险,可相较于饿死,进山似乎也不那么可怕。
赵榆杂乱的想着,又试图在这混乱中找出一条活命的出路。
山里什么都有,她总能找到填肚子的东西……
正惶恐不安的做着打算,一声喊叫在背后响起。
“你是聋子吗?拿着斧头不干活,在那发什么愣?”方春梅脸色十分不好。
赵榆被吓的一颤,转过头。
这一看,就被对方手里捧着的锅巴吸走全部注意力。
锅巴很完整,底部圆溜溜的,是完美的“锅形”。
赵榆嘴唇抿了又抿,盯了一会儿锅巴,这才看向方春梅,理智回笼,唤了一声方嫂子。
这一声称呼,声音不大却怀着讨好。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出来,但赵榆明白这一刻她十分卑微。
太饿了……
她无比希望自己能从对方手里得到这片锅巴,哪怕被施舍也可以。
但看方春梅毫无变化的脸色,显然她没听出来,甚至因为赵榆的这声称乎,更加惹她嫌弃。
“谁是你嫂子,咱们可无亲无故。”年纪轻轻,还真会攀亲戚。
方春梅很不待见她,手里的锅巴她扔猪圈里都不想给眼前这个人,可最终她只敢这般想想,并不敢真扔猪圈。
“你到底吃不吃,我忙着呢,没听见猪大叫着找我要吃的?”
猪圈的猪的确在哼叫,赵榆不知道她这话是真的在指猪,还是在骂她。
或许是后者,但她现在顾不上。
赵榆搁下斧头,快步过去,双手接过。
不等她道谢,方春梅看着被拿走的锅巴,冷哼一声,骂了一句“饿死鬼投胎”转头就走。
赵榆低头看着手里的锅巴,鼻尖凑近闻了闻,很香,还带着一丝热气。
赵榆忍不住扯唇一笑,张嘴就咬了一口,虽然米饭被剐的很干净,锅巴只有薄薄的一片,但味道是真的好,又甜又糯。
她现在的胃口可能真的就像饿死鬼,等不急继续细细品尝,便不停的往嘴里塞,不多会儿,就将锅巴全咽了下去。
不够,她还是饿。
看了眼因干活而脏黑的手,右手食指上还粘着一颗饭粒,赵榆眨了眨眼,最终还是将手指伸进了嘴里,用牙齿将饭粒牵下,嚼了嚼咽了下去。
为了下午干活有劲,转身又去水缸盛了一瓢凉水喝下去。
水不止能解渴,还能填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