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己》将牒子

31、刺痛

　　轩辕宗，人间存在最久的灵修宗门之一，宗主轩辕游是灵界之主唐筝的亲传弟子，得到唐筝的真传之后，回到人间，创立轩辕宗。

　　时至今日，轩辕宗的灵修已有千数。

　　“好。”林沧听到林渊的提议，手指顿了一下，没有多说，只是点了点头。

　　“你倒是不急。”林渊看着林沧，玩笑似的说道。

　　林沧又是一顿，抬眼看向林渊，认真道，“我不会忘记给师兄报仇，但是当务之急，是你的手。”

　　“哦？”林渊对林沧的坦诚微感讶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说道，“小伤，无妨。”

　　“医好你，和为师兄报仇，同等重要。”林沧沉沉地说道，捧着林渊血肉模糊的手，“不要再打断我了，我其实是第一次为人缝合伤口。”

　　“是么？原来我是你的第一次。”林渊莞尔，看着认真到有些严肃的林沧，忍不住逗他乐子，戏谑着说道。

　　“……”被反复打断的林沧终于停止缝合伤口，拧起眉头，望着挑眉轻笑的林渊，忽然伸出鲜血淋漓的指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温热的鲜血涂在了林渊唇上，冷冷地说道，“说过了不要打断我。你自己的血，能够封住你的嘴么？”

　　“嗯，嗯。”指腹重重擦过嘴唇，林渊忽然有点脸红，连忙点头，但转念意识到自己竟然对过去的自己怕羞，联想到近来风头渐盛的断袖言论，加上刚刚离谱至极的梦境，林渊忽然忍不住想试探一下林沧的反应。

　　试探一下，他有没有像他一样被影响，会不会也做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梦。

　　哪怕只是腹诽，不会说出口，林渊也没敢承认，他其实想探明林沧是不是对他有了别样的念头。

　　如果说十指相扣是放松警惕的倏忽，可是林沧已经不止一次用指腹摩挲他的唇部了，甚至在误判落点掉进河里那次，青年更是直接将手指伸入了他的口中。

　　这已经远远超过了能用“同一个人会不由自主放松警惕”解释的范畴。

　　林渊其实早已有所察觉，只是觉得太过离谱，再加上笃定自己从来不是断袖，才一直没往那个方向考虑。

　　直到刚刚那个直白的春梦，勾起了他的生理反应，这才惊动了林渊，决定试探一下林沧的反应。

　　但清醒状态下的林渊还是难以接受与过去的自己断袖，因此哪怕只是腹诽，也尽力避开那个设想，选择性认为林沧只是同他一样，受到了外界言论的影响。

　　于是在青年控制着灵力穿过一条白色的筋节之后，林渊见缝插针地开口了。

　　“我最近总是做一些离奇的梦。”林渊斟酌着说道。

　　这次被打断的青年却没有着恼，反而关切地抬起眼眸，“压力很大吗？还是有心事。”

　　林渊被林沧眼中不加掩饰的关心弄得怔了一怔，林沧为了给他缝合手掌，一直半跪在地上，林渊从上而下看去，青年的轮廓更加英挺，黑衣黑发黑眸，浑身上下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如同新作的墨画，本是清劲不屈的苍竹，却为了他半跪在地上，软化了锋利的眼尾。

　　不，不是只有黑白两色。

　　青年的手上沾满了血污，还有淡红的薄唇，开合间吐出关切的话语。

　　林渊骤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盯着青年的嘴唇发呆，连忙举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放在唇边，掩饰般的咳了一声，可是由于太过急切，扬起一阵轻风，青年如墨的黑发本就微微凌乱，滑下一缕发丝，挡住了眼睛。

　　林渊下意识伸手，拂开那一缕墨发，给青年轻轻掖在了耳后。青年一动不动，任由林渊的指尖擦过耳廓，带起一抹浅淡的薄红。

　　因着这抹薄红，苍劲的墨画乍然变得生动了起来。

　　而林渊却仿佛被那抹薄红烫到了一样，迅速缩回手，再次不经意间对上青年纯黑的眼眸，才意识到林沧其实一直在等他回答。

　　“……倒也，倒也没什么心事。”林渊吞了吞嗓子，被林沧以这样的眼神盯着，原先想好的迂回措辞忽然变得苍白滑稽起来，平日云淡风轻的雅致风度也不知丢到了何处，林渊脑子打结，紧张地搓了搓指尖，干脆直接问道，“最近总是被人误会，那些话不太中听，你会被影响吗？”

　　问出这句话之后，林渊暗自嘲笑了一声。

　　他最近是怎么了，总能在林沧面前丢盔弃甲。

　　明明比他年长，却总被林沧直接而炽热的情绪弄得胸口发烫，然后被迫卸下一切伪装。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自从林沧转变态度，不再故作疏离赶他离开之后，他就仿佛被拿捏了软肋，从前信手拈来的敷衍与含糊其辞，在如今的林沧面前，已经完全说不出口了。

　　没想到青年听完林渊的话，只惊讶了一瞬，立刻转为平静，不再与林渊对视，垂眸说道，“那些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所以你完全没有受到影响，对吗？”林渊不依不饶。

　　“……嗯，没有影响。”

　　甚至有些欣喜。

　　虽然有些自私，但是……

　　他实在太过渴望林渊的心悦。

　　所以，哪怕只是外人的误会，对他来说，也是好的。

　　林渊闻言，不信邪地仔细打量着林沧的神情，在确定林沧虽然有些古怪，但的确没有说谎之后，忽然升起了一抹莫名其妙的颓废感。

　　怎么说呢，原来只有他被影响得彻头彻尾，还做了那样的梦吗。

　　林渊克制住喉间的一声叹息，最后挣扎着问道，“那你最近，有什么变化吗？……大概从竹白镇开始。”

　　竹白镇开始……

　　林沧不受控制地想起那时，他以为林渊真的心悦于他，一边把林渊当成救命稻草，一边还在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接受林渊的感情。

　　可是后来，他迅速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发现林渊并不是心悦于他，只是刚巧，他与林渊的心上人容貌相似。

　　林渊刚刚问他有没有变化。

　　当然、当然有变化。

　　他彻彻底底爱上了他。

　　可林渊不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思，所以这番话，是又在试探他，到底会不会逾矩吗。

　　也对，毕竟在林渊醉酒之时，他情不自禁地贴上了他的嘴唇，甚至抚上他的后腰，想与他做那种事。

　　果然还是，令他着恼了吧。

　　想到此间，林沧眼睫一颤，英挺的眉毛不由自主地蹙了一下，然后迅速展开，语气变得有些低落，“大抵是有一些吧，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再……”

　　林沧忽然说不下去了，他莫名有种恐慌的感觉，害怕哪天自己控制不了自己，对林渊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林渊掌心的鲜血刺痛了林沧的眼睛，林沧闭上眼睛，却觉得眼前仍然浮动着林渊血肉模糊的手掌，令他胸口一阵阵发痛。

　　“……离我远一点吧。”林沧动了动嘴唇，干涩地说道。

　　林渊怔了一下，在林沧没头没尾的话语中，忽然明白了林沧的意思。

　　离我远一点吧。

　　林沧说出这句话时，分明是难过的。

　　如今的林沧不可能是真的与他生分，那这样说的原因，只能是不想让他受到那些断袖言论的影响。

　　林沧没有受到那些言论的影响，但林渊既然开口提起，就相当于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林沧，他的的确确受到了一些影响。

　　所以青年才会说，离我远一点吧。如果这样会让你好受一点。

　　他在照顾他的感受。

　　想通之后，林渊忽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心疼席卷了，还夹杂着隐隐的喜悦。

　　原来、原来他对于林沧来说，这么重要。

　　林渊一直知道，过去的他绝不是一个温柔的人，可是现在，林沧却为了照拂他的情绪，说出这种话。

　　一切都是他多虑了，是他思想龃龉，被那些乱七八糟的风言风语影响，反过来影响了林沧。

　　“我不会离你远一点的。”林渊忽然俯身，单手环绕林沧的肩颈，拥住了半跪在地上的林沧，“绝不会离开你的。”

　　别人的误会算什么。

　　既然你需要，那从此以后，我便会抱着坦荡的心态，与你更近，更近……无论是肢体，还是思维，绝不会再因为外面的风言风语，而与你产生隔阂。

　　林沧，接下来的三年，就这样互相搀扶着走下去吧。

　　而且摩挲嘴唇这件事，其实还是他起的头。

　　在那个酒老板屋外的小巷，他用黑布绑住林沧的手腕，不管不顾地把他推在墙上，甚至咬破指尖，把鲜血抹上了林沧的嘴唇。

　　明明是他起的头，如今他倒以龃龉的心思，反过来怀疑林沧了。

　　抱歉，林沧，以后不会了。

　　林渊单手环绕着林沧肩颈，青年的身体有些僵，林渊的手刚好垂在林沧的胸口，于是便抬起手指，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抬起林沧的下颏，在林沧些许怔然的神情中，与他额头相抵，鼻尖厮磨。

　　“没关系，我们之间……什么都没关系的。”林渊喃喃地说着，仿似对林沧说话，又好像自言自语。

　　林渊贴上来的一刹那，青年突兀地屏住了呼吸，温热的吐息洒在唇上，林沧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林渊安抚般的伸出指尖，顺着下颌，抚过他绷紧的侧脸时，林沧才勾起一抹苦味的笑，自暴自弃地顺着林渊的力度，松开不知不觉咬紧的牙关，一点点吸入林渊呼出的空气，然后缓慢吐出。

　　极近的距离之下，林渊没有看到林沧的苦笑。

　　真是太残忍了。林渊。

　　青年放松身体，睁大眼睛，任由自己陷落在那片鸦青色的湖泊里，几乎是享受着因为极近的距离带来的眩晕感觉。

　　林渊却忽然闭上了眼睛。

　　鸦青色的湖泊消失了。

　　林沧盯着林渊分明的眼睫看了片刻，才微微扯起唇角，轻声道，“别闹了，伤口还没缝完呢，林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