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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决定 ...

  •   望着树下越聚越多的卫兵,沈怀昭眉头微敛,足下不动声色地往树根处挪了挪,试图借着桂树茂盛的枝桠掩住她的身子。

      这显然是徒劳的。

      不久后,寂静的园林步道中响起阵阵错落的脚步声,沈怀昭被一种举起尖枪的卫兵环绕在中心,步履维艰地往走在永王府中时,尚且没有反应过来。

      大雍律令,巡逻卫兵抓到可疑人士后,应当立刻上报所属坊市的翊府中郎将,审问所图为何后转由大理寺或是刑部,等待下一步处置。

      这种把嫌犯往受害人家里带的事情,她还是第一次见。

      超出常理的事情格外令人不安,沈怀昭眼神忍不住飘向步道尽头,那里是永王府的正院,王爷和王妃的居所,此时正若隐若现在晨光熹微中,寂静且隽永。

      他们竟是要把她直接带去正院。

      沈怀昭的眼睛忍不住亮了起来,迎着将明的天,恍惚间透出宛若琉璃的冰彻。

      首先发现她的卫兵应当已经回府禀报过消息,沈怀昭行到正院门前时,正门两边都完全大开着,来人只要往里瞟上一眼,便能将内里的景色尽收眼底。

      沈怀昭毫不客气地投去目光,仅此一眼,便忽地意识到了不对之处,惊愕地睁圆了眼睛,难以置信。

      屋里的陈设和她上次来时,完全是毫不相干的两个模样。

      各色古玩都被人撤下,原本占据了屋内极大一角博古架不见踪影,茶几案桌也只余下寥寥几张。整间屋里放眼望去,能称得上装饰的唯有太师椅后硕大的几乎横连东西的红木雕花屏风,和屋正中悬挂着的“明镜高悬”四个大字。

      除此之外,只剩下密密匝匝的靠背木椅,一个挨着一个放在堂下的位置,扫过去约有二十之多。

      沈怀昭即将迈进屋中的脚步忽地顿住了。

      围在她身边的卫兵们不知何时悄悄退走,方才还略有些拥挤的正堂门前顿时空旷起来,她站在门槛前,仔细端量着屋里的陈设,不敢贸然进去。

      场面一时僵持在了原地。

      就在沈怀昭以为这个场景还要维持许久时,幽幽地叹息声忽地从屏风后传来,尾音略带戏谑的上扬,无端带了几分嘲讽。

      沈怀昭猛然生出一股不悦。

      隐藏在屏风后的人缓缓踱步而出,沈怀昭皱眉望向他,脚下再次往后退了几步,防备道:“顾指挥使,你为何会在这里。”

      数月不见,顾延朝脸蛋因为风霜而黑了不少,但神情依旧是熟悉的冷傲,他似乎没把沈怀昭的提防放在眼中,平淡道:“你都能来,我来不得?”

      “你!”沈怀昭气结。

      “昭昭,燕堂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和他一般见识。”

      永王妃从屏风后走出来,柔声给针锋相对的两人打圆场。

      许是因为连日的打击,永王妃总是神采飞扬的面上满是苍白,即使是这样短的一句话,沈怀昭都能轻而易举听出她的疲惫。

      被她的状态吓了一跳,沈怀昭立刻将方才的踟蹰抛之脑后,跃过门槛三两步上前扶着永王妃就近在太师椅上坐下,担忧道:“王妃,您还好吧?”

      永王妃不以为意地摆手:“睡不好罢了,不是大事。”

      话音落下,永王妃反应过来什么似的神态微变,扭头望向沈怀昭问道:“大半夜的,怎么忽然来了?”

      想到自己试图翻人家院墙的行径,沈怀昭下意识的把身子往椅背后面藏了藏,后知后觉地感到丢人。

      永王妃显然没有忘记卫兵禀报的事情,见沈怀昭垂着头不敢说话后拧着眉,不赞成道:“好在燕堂先到一步,换了外街的巡逻兵,今晚若是羽衣卫发现的你,可该如何是好?”

      沈怀昭羞愧:“是我冒犯,惊扰了王妃,可事急从权,父亲从早上入宫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我思来想去,能信任的唯有王妃而已。”

      永王妃顿住,目光下意识看向没有表情立在一旁的顾延朝:“沈相入宫了?”

      “天不亮时就出了门。”

      正欲开口的沈怀昭话到嘴边被顾延朝抢先一步,她闭上嘴,放下心中芥蒂,期待地抬眼看着他,期盼他能多说一些沈相目前的情况。

      沈怀昭神情炙热,一双水亮眸子仿佛会说话的星子,被她这么看着,顾延朝不自然地偏过头去,无奈道:“我只知道这么多。”

      沈怀昭显而易见的失望起来。

      压抑了一夜的疲惫忽地涌上来,沈怀昭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她踉跄着走了几步,在最近的靠椅上坐下,失落地垂下头不再说话。

      永王妃和顾延朝安静的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们都知道,能够在深夜穿过那么多寂静无声的空巷,躲过重重尖枪,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郎,绝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半晌后,沉闷的女声传出:“顾大人,你肯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行到半路却选择带队回京,顾延朝出现在永王府,总不能是为了替身陷囹吾的祝祁安探望下永王夫妇吧?

      沈怀昭缓缓抬头,执拗的望向顾延朝:“你肯定有计划了。”

      顾延朝扭头:“与你无关。”

      沈怀昭笑了:“我未来的夫婿,我的父亲,现在都困在宫中不知生死,你却告诉我他们的性命与我无关?顾指挥使,既然你这么无情,那回来干什么?多等一些时日,和太子会师后直取盛京,你还能赚个从龙之功。”

      只要不滥杀无辜,百姓根本不可能反抗本就是正统的太子,羽衣卫挡不住北境积蓄多年的兵马,再加上已经叛逃的御林卫,太子打到盛京只是时间问题。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所以所有人都在苦熬,试图熬到天明,杀死那只已经垂垂老矣的苍鹰。

      但祝祁安和沈相等不起了。

      他们是协助太子叛乱的反臣,落在皇帝手上绝无可能有好下场,一旦城破,他们恐怕就会被穷途末路的陛下砍了祭旗。

      沈怀昭现在总是会痛恨自己过去读书太多。

      史书中关于战争的记载详实而又残酷,曾经她读起那些部分时,总是难以想象,可惨祸即将落到自己至亲至爱的头上时,沈怀昭才惊觉那是多么鲜血淋漓的真相。

      她的父亲,她的爱人,有朝一日是否也会尸身残破的被丢弃荒野,任由野兽吞食,仅存的头颅也要被高悬挂城墙外,然后被无眼的弓箭射下,落在黄土中尊严全无?

      如果真有这一天,即使她死了,魂灵也无法安息

      顾延朝无言以对,唯有沉默。

      沈怀昭的话虽然不中听,但确实不掺假,实际上太子与顾太傅一行人出盛京北上时,行到半路便和他相遇,也正是因此他才知晓太子叛逃。

      如果不是为了抢时间救人,他本该和太子一道快马加鞭前往雁荡关,然后一路顺西南河道打回盛京。

      他从小习武,酷暑寒冬日日不辍,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能在战场上实现自己的抱负,证明自己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

      锦绣前程就在眼前唾手可得,但他最终还是调转了马头,踏上了回盛京的路。

      曾经他的父亲因为前线战事吃紧无法回京,从而错过了母亲的最后一面,以至于抱憾终生,连母亲棺木被外祖父强行带回江南下葬都不敢反抗,只能日日枯坐亭边遥望南方。

      很小的时候顾延朝就知道,有的人如果你不回来相见,或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一向是个果决的性格,因此即使下定决心要救人,也没有多少胆怯,可面对沈怀昭时,顾延朝却难得犯难。

      不远处这个瘦弱却满脸倔强的漂亮女郎,是他兄弟放在心尖的心上人,是他同出一门的小师妹,虽然他总对她没什么好脸色,却也希望她能平安顺遂的过此一生。

      而不是跋涉在腥风血雨中。

      敏锐的察觉出他的动摇,沈怀昭不假思索的乘胜追击道:“顾师兄,我们是同盟不是吗?你知道的,我不会拖你后腿,相反可能还会有些令人惊喜的用处。而且即使你今天在这里拒绝我,我也会另想办法,绝无可能放弃。”

      不必他说,顾延朝自己就能看出来她的决心。

      冷淡的神色微变,顾延朝在心里默默点头,不得不承认她确实说到了点上,如她所说,他确实怕她想了个什么稀奇古怪的办法,坏了他的事情。

      顾延朝:“......你能保证,绝不乱来?”

      沈怀昭露出今天第一个笑容:“保证完全听你指挥。”

      顾延朝瞟了她一眼,没说信还是不信,沈怀昭笑容一点点扩大,打蛇上棍地继续道:“既然这样,师兄可以告知一下我们的计划了吗?”

      顾延朝无语地接受了这声突如其来的师兄,心中不妙的预感愈发强烈,甚至有些后悔答应她:“还在和王妃商量。”

      永王妃在一旁点头,认可了顾延朝的说法。

      如果不是事情难办,他们也不至于深更半夜还在秉烛夜谈,要知道永王都因为白日里跪的时间太久撑不住了,他们熬到近乎天明也是精疲力尽。

      这样吗,沈怀昭若有所思:

      “如果还未定下的话,我倒是有个想法。”

      谨慎地将声音压到最低,沈怀昭拉着两人如法炮制地躲到屏风后,在顾延朝逐渐难看的和永王妃瞠目结舌的表情中,一点点道出她最开始在屋里见到顾延朝时就冒出来的想法。

      他们会答应的。

      沈怀昭笃定的想,因为这样只需要她一个人身陷险境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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