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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设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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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寂寥,长春宫后门无人问津的角落,身量娇小的小太监悄悄推开一角门隙,探出一只眼小心的左右看了看,然后闪身飞快消失在宫巷之中。
消息很快传回了长春宫中。
宫女垂着脑袋轻声细语的禀报完太监的踪迹后,又恭敬的退了下去。
皇后娘娘坐在由整块黄梨花木雕刻而成的观音座上,拿着方浅粉金丝帕子,仔细擦拭着小拇指边缘不小心蹭到的墨迹:“消息已经送出去了,眼下就是一个等字,都坐下来吧。”
沈怀昭还沉浸在方才紧张的气氛中,闻言立刻走到那两张空置的座椅处,选了一张离皇后远一些的位置坐下。
祝祁安就比她动作慢上那么一点,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座位就被人明明白白的安排好了。
不置可否的坐下,祝祁安甚至不需要偏头,都能感受到沈怀昭灼热的目光,一直凝聚在皇祖母方才写字的案桌上。
无奈地轻咳一声,他示意某人眼神收敛一些。
沈怀昭如梦初醒,赶紧端出一派贞静和婉的贵女姿态,嘴角的微笑像是尺子画出来一般标准,眼神却活络灵动,在祝祁安看过去时果断瞪了他一眼。
皇后娘娘被他俩的眉眼官司逗笑了。
温和的看向沈怀昭,鬓角微霜的优雅妇人宛如一位慈祥的长辈,柔声和沈怀昭搭话:“见面数次,竟然都忘了问沈姑娘小字,如果你不介意,就拿本宫当寻常长辈相处。”
沈怀昭冷不丁被热情关怀,受宠若惊道:“臣女小字昭昭,娘娘言重了,臣女惶恐。”
定睛望了双眸亮晶晶的漂亮小姑娘,皇后娘娘唇角笑意更深刻了几分:“那本宫以后唤你昭昭,不必多想,本宫看你亲切,就像是一家人一样。”
祝祁安听他家皇祖母越说越不靠谱,连忙出声打断她:“祖母,时候差不多了。”
皇后瞪他一眼:“刚来才多久就差不多,除了我这儿,你还想去哪儿?”
祝祁安讷讷无言:“孙儿不是这个意思......”
皇后看祝祁安两眼不住往沈怀昭那边飘,又看沈怀昭一脸吃瓜看戏的懵懂神色,哪里不知道这是孙子还没把人搞定,怕她说话把人吓跑。
皇后笑了笑,还是顺了他的意,只是心里仍有些好笑。
从前宣宁丫头追着仲青跑了那么多年,任凭她从中撮合多少次,都没见他给人一点好脸色,谁知道碰上喜欢的姑娘,连说话都怕吓着人家。
宣宁看了不知道有多伤心。
想到仍在偏殿小佛堂里关着的黄宣宁,皇后娘娘的脑袋又开始疼了。
虽然已经对黄宣宁万分失望,但毕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也没办法狠下心真的一点儿不管教,可每天听着那孩子叫苦连天的抱怨,皇后心里也不好受。
时至今日,她是真的后悔从前太惯着黄宣宁,才让她养成了这么不管不顾的霸道性子。
黄宣宁如今年纪也不算小了,性子怕是拗不回来,她只能趁着自己还在赶紧多管束管束,好歹别让黄宣宁等她百年之后,无人护着时闯下大祸。
她也压不了黄宣宁多少日子了。
过段时间就是秋狩,朝中三品以上官员家眷俱可申请随行,黄尚书本来就对她关着黄宣宁的行为不满,一定会趁着此次机会把人接出宫去。
一回黄家,她再想管教就难了。
距离秋狩还有一月,皇后下定决心要再给黄宣宁多加几个嬷嬷上课,方才还算不错的心情霎那间变坏。
想起刚刚送出去的信,皇后叹气:“那封信,不知道送到没有。”
想到情况不明的沈相,沈怀昭试探着问道:“娘娘,臣女斗胆问一句,不知多久能有回信?”
祝祁安猜到了一点那封信究竟送往何处,但他毕竟不长住宫中,闻言也抬头望向皇后娘娘,附和道:“沈相毕竟还在宫中。”
皇后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面上恍惚之情一闪而过,而后莫名笃定道:“沈相不会出事,我只担心她去的不够及时,救不下那学子。”
太子一家在东宫中过得委实算不上称心,能早一天出来,对皇后而言都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沈怀昭细细咀嚼着皇后话里的意思,眉渐渐蹙了起来。
听皇后娘娘的意思,她搬得救兵可不是一般人,能上御前面圣不说,甚至还能动摇陛下的想法。
这样的人不多,一只手都能数完。
皇后娘娘瞧着成竹在胸,担忧的内容也只是怕那人去的不够及时,而不是会不会去,在这个节骨眼上触陛下的霉头,可见关系不一般。
会是谁呢。
好在那人没让他们等太久,还不等沈怀昭挨个盘算完究竟是哪路神仙上桌,皇后娘娘的心腹嬷嬷便推门闯入了雅间,在高堂下行礼回禀道:“启禀娘娘,贵妃已经得了消息,往紫极殿那边去了,那边芍药递了话过来,说让您放一百个心,两人都能全乎着离宫。”
皇后似乎想不到贵妃动作这么快,又得了保证,顿时喜上眉梢:“太好了,叫那边时刻关注,一旦沈相与权维康离宫立刻来报。”
“奴婢省得。”
嬷嬷悄无声息的退下,雅间里重归寂静,沈怀昭颤抖着手死死捏着茶盖,有一下没一下的刮着杯中茶沫,强行憋回心中的惊涛骇浪。
皇后娘娘请的救兵,居然是贵妃!
上次进宫虽然没有见到贵妃的容貌,但从那通身的压迫感就知道,那是位极不好相处的主,故意等在她们通往千秋宫的必经之路上,她还以为贵妃是来找皇后娘娘茬的。
接过看现在这架势,人家说不定真是单纯好奇她长什么样......
这么一位任性且不按常理出牌的宠妃,怎么会为皇后娘娘所用?
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念所想,皇后娘娘微微一笑,解释道:“不必好奇,不过是互惠互利罢了,但你放心,贵妃向来说到做到,说沈相他们会没事就一定会。”
贵妃和沈相这几个字联系在一起,沈怀昭听着都有些恍惚,闻言条件反射地道谢:“多谢娘娘施救,臣女放心。”
祝祁安从刚刚开始就正襟危坐,面上一点惊讶都没有,似乎早已经知道皇后和贵妃有联系。
沈怀昭坐在凳子上,还是觉得有点晕晕乎乎的。
说好的祸国殃民的宠妃,废太子的导火索,贵妃又不是没自己的儿子,不趁着机会扳倒太子就算了,居然会和差了快四十岁地位稳固的皇后联手捞人——
好奇怪啊!
但眼下贵妃是他们的救命稻草,暂时没工夫追查皇后和贵妃的关系,沈怀昭只想听见沈相平安无事。
沈怀昭的手不知不觉越攥越紧,修剪圆润的指甲卡进了掌心肉里,带来一些微麻的刺痛感,她低头,虔诚的与漫天神佛祈祷。
祈祷奏效了。
不知道贵妃是怎么做到了,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人看见沈相与权维康全须全尾的从紫极殿中离开,脚步稳健,瞧着并没有受什么伤。
贵妃并没有从紫极殿中离开。
听到消息的一瞬间,沈怀昭大喜过望,恨不得也立刻跟着沈相一道出宫,她必须得见到父亲完好无所的样子,才能彻底安心。
皇后娘娘知道她必然归心似箭,微笑着不再留他们:“沈相无事,是大喜事,昭昭快些回家去吧,仲青,去送送人家。”
沈怀昭都不知道怎么感谢皇后娘娘。
抱着孤注一掷的心情入宫,她出门的时候已经做好无功而返的准备,谁承想柳暗花明又一村,皇后娘娘不惜暴露与贵妃的交往,也要出手救下沈相二人。
虽然可能是被她承诺解了太子禁足的饼打动,但皇后娘娘对她依旧称得上尽心尽力。
她不是白眼狼。
沈怀昭郑重其事的来到雅室正中,严谨的抚平衣裳上坐出来的褶皱,她带着满腔的感激,真心实意的对着堂上含笑的皇后娘娘俯身叩拜。
额触手背,沈怀昭诚恳道:“皇后娘娘大恩,臣女不知该如何感谢,但之前说的解除太子殿下禁足一事,请您安心等待佳音,臣女必当竭尽全力,不负娘娘期待。”
皇后只需要她这句话就够了。
缓缓走下高堂,皇后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沈怀昭,身姿单薄的少女眼中却满是不屈,皇后望着她,好像望见了小时候的祝祁安。
那孩子当年在她面前,也是这么一副死心眼的样子,信誓旦旦的和他保证,一定会护着她这个老婆子,绝不让她受委屈。
即使黄宣宁是她亲手养大的,但此时此刻,皇后也不得不承认,沈怀昭和祝祁安确实是天生一对的般配。
如果风波平定,她想想办法,请陛下为这两个孩子赐婚吧。
打定主意要撮合两人,皇后盘算着该如何在不引起陛下警惕的情况下让他同意沈家和永王府结亲,想来想去,可能还是要拜托到贵妃头上。
虽说人情债难还,但她现在和贵妃也算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没必要分那么清楚。
拉着沈怀昭的手,皇后现在看她是越看越顺眼,顺带用余光扫了一眼眼巴巴望着她俩的祝祁安,皇后对他这个榆木脑袋简直没话说。
她都这年纪了,什么看不出来,明明郎情妾意的两个孩子,距离捅破窗户纸就差一句话的事儿,结果磨磨唧唧的到现在。
皇后犹豫了。
不如秋狩的时候,她帮着添一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