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姑娘她名冠盛京》沉双

44、醋意

　　祝祁安时隔多日，又一次来到了这间令他魂牵梦萦的屋中，视线扫过屋中的陈设摆件，与第一次来时的紧张不同，他眼下心情不错，还有心思想那只白玉马是不是换了位置。

　　喉咙里隐隐约约的痒意仍在，祝祁安借宽大袖子挡住嘴唇，掩下了喉中的咳意。

　　如果被沈怀昭瞧出来自己仍在病重，却急不可耐的上门拜访，她怕是要生气了。

　　想到这里，他眼中又荡起三分醉人的清波，眼光流转间宛如皎皎明月，明光粲然，奉茶进来的丫鬟猝不及防看见，霎时间红了脸颊，连话都不敢说，放下东西就退了出去。

　　踏出正屋，丫鬟两手空空，惊魂未定的拍了拍胸口，转头与旁边眼巴巴望着的同僚埋怨道：“怪不得你非要叫我去，世子殿下长成这般模样，哪是你我可以看的。”

　　说完，小丫鬟双手合十，心里默念阿弥陀佛。

　　今日险些冒犯仙人，还望神仙老爷网开一面，千万别扣她功德。

　　此时屋里，氛围却不容乐观，沈怀昭抚顺发丝，挥帘而出，没走几步就看见规规矩矩坐在软榻上的祝祁安。

　　许是因为腿长的关系，祝祁安只坐在软榻边缘，双腿没有放在足凳上，而是自然的搭在地上，听见珠帘撞动声，绷直腰背的青年立刻偏头望去，对着满面不善的沈怀昭微微一笑：“你来了。”

　　沈怀昭一眼便瞧见了他额头上的淤紫，相比起昨日，额头上的肿块已经消去大半，但红肿退去，青紫又蔓延开来。

　　他本来脸就不大，撞伤这样一蔓延，竟是占据了整片右额角，看着凄惨惊人极了。

　　望着这样的祝祁安，沈怀昭万分不解，歪头直言道：“王妃是怎么答应你出门的？”

　　祝祁安没想到她一开口居然是这个问题，脸上的微笑微微僵硬，然后尴尬道：“我和母妃说你丢了东西，十分重要，我得亲送一趟才行。”

　　沈怀昭更疑惑了：“丢了什么东西？”

　　祝祁安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身后被挡住的琴：“你昨日不小心丢了绿绮，还好屋里大夫们发现了，指给我看，怕你丢了琴着急，索性就上门归还了。”

　　沈怀昭望着那把她特意送回去的琴，一天都没有，又回到了自己手上，简直目瞪口呆：“你以为是我不小心落下的？”

　　祝祁安皱眉，狐疑道：“难道不是吗？”

　　沈怀昭：“就没有人去跟你说些什么？”

　　祝祁安更奇怪了：“没有，昨日母亲怕人来人往影响到我，除了大夫旁人一概不得进，哪里有什么外人。”

　　沈怀昭扶额，知道怎么回事儿了，去和祝祁安解释的下人根本无缘见到正主，祝祁安根本不知道这琴是她故意留下的，这才闹出了一桩乌龙。

　　事已至此，人都在她面前了，琴也就不必还了，眼下更重要的是祝祁安的伤，沈怀昭瞧见他脑门上的乌紫就生气：“那你差人送来不就完了。”

　　望着发怒的沈怀昭，祝祁安眨眼，选择坦言相告：“我想见你一面，和你好生解释清楚，又怕你像过去那样不见我，只好带着琴一道过来。”

　　沈怀昭无语：“你倒是诚实。”

　　“我昨天晚上想了许久，既然隐瞒会让你不开心，那从今往后，我一切想法都与你坦言，绝不再一个人胡乱猜测。”

　　祝祁安敛眉保证道，似乎是怕沈怀昭不答应，眼中甚至带上了几分挽留。

　　祝祁安现在的模样确实可怜，一身白衣衬得他面白如纸不说，额角的伤更是触目惊心，这样凄凄惨惨的美人可怜的看着她，沈怀昭顿了顿，原本壮大的气势忽然矮了三分。

　　火起渐渐消散，再开口时，沈怀昭的话里虽然仍不客气，但语气却缓和了许多：“我从前就说过吧，不要把旁人做的事情揽到自己身上，你又不是圣人，事事都要管，你管的过来吗。”

　　祝祁安脑袋悻悻垂下，声音委屈：“我对旁人不这样，唯独在意你。”

　　祝祁安没说谎，他对待旁人确实冷淡疏离，距离往往保持在一个君子之交的程度，不远不近，只有沈怀昭会让他方寸大乱。

　　沈怀昭被他冷不丁的表明心迹吓得呛到，忍不住撑着软榻摆手，让他正常点说话。

　　可谁能想到祝祁安被她的动静下了一跳，看她咳得厉害，连忙拽过她乱摆的手，想要把她扶到软榻上坐下。

　　忽然一阵巨力传来，毫无防备的沈怀昭被祝祁安拽的险些扑到在床，见势不妙，她连忙用捂嘴巴的手撑住床榻。

　　她若直直扑上去，必然撞上他身后的琴。

　　为了不砸到绿绮，沈怀昭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扭转身子，千钧一发之际，她确实没有砸到琴上，却扑进了祝祁安怀中。

　　祝祁安着实没想到场面会变成这样，他还在病中，浑身不如往日有力，猝不及防被一个头槌撞上胸口，险些吐血。

　　一阵天旋地转，沈怀昭趴在祝祁安胸口，尚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见身下压着的人闷哼出声。

　　倒下去的同时祝祁安护住了她的脑袋，沈怀昭被迫低着头，只能听见他痛苦的声音，忍不住紧张起来。

　　无意识的揪住身下的衣裳，沈怀昭顾不得挣扎，赶紧抬手摸索着祝祁安的脑袋，嘴里不住问到：“可是撞到哪里了？”

　　祝祁安白衣凌乱的铺在榻上，强压下胸口中的血脉涌动，一把捉住那只在他脸上胡作非为的手，低声道：“我没事，也没撞到头，就是那一下子有点痛，缓一缓就好了。”

　　动了动被禁锢住的手，沈怀昭皱眉反问道：“当真？”

　　祝祁安前科累累，干过太多死鸭子嘴硬的事情，由不得她轻易相信。

　　祝祁安无奈地松开她：“不是说了吗，往后所有俱坦言相告，刚说过的话，我还不至于忘得这么快。”

　　沈怀昭闻言冷哼一声，撑着祝祁安的胳膊爬起来，理了理在推搡中微乱的衣裳和头发，睨了祝祁安一眼。

　　虽然一句话没说，但这一眼胜过千言万语。

　　祝祁安叹息，还气着呢。

　　明明在外人口中沈怀昭都是宽容大度的性子，但只有与她关系亲近的人才知道，她其实是个极执拗护短的性子，只要真的让她生气，这事就很难过去。

　　沈怀昭还愿意见他，已经是放他一马。

　　整理好衣服，沈怀昭第一件事就是抱起榻上的琴，头也不回的进了卧室，放在榻上实在是太危险，还是妥善安置好比较安心。

　　望着她大步流星的背影，祝祁安陷入沉思。

　　把琴放回原本的位置，沈怀昭抱着胳膊刚走出来，还不待她继续数落心大如牛，丝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的祝祁安，就听他忽然问道：

　　“我刚刚来时似乎与一人擦肩而过，瞧侧面有些熟悉，方才想了想，似乎是权公子？”

　　沈怀昭怔住，没想到这两人居然能巧合撞上：“确实是他没错，你居然还能认的出来。”

　　祝祁安本没有万全把握，只是不想再让沈怀昭旧事重提，故抛了个话题做缓兵之计，没想到随口一问，居然真是，也是一惊：

　　“他怎么会在沈府中？不过七日便是春闱，到时怕是又要生出波折，他暂住沈府，若是出事，怕是会一箭双雕，到时候可如何是好。”

　　沈怀昭之所以能从孙文祥一案中全身而退，那全有赖于陛下压根没把她放在眼中，但沈相不一样，眼下沈家向皇后献茶的事情已经沸沸扬扬传遍了盛京，连带着太子的名声都有所好转，陛下若有机会，必不会放过。

　　祝祁安越想越心惊，又想起孙文祥临死前吐出的名字，更是面色一肃，连忙问道：“他可知道背后指使不是太子？”

　　若是权维康也以为真凶是太子，那他和沈家就站在了对立面上。

　　沈怀昭默默颔首：“他知道，我早上和他解释了，虽然不知他信没信，但他承诺不会对沈家不利。”

　　祝祁安松了口气：“那还尚能控制，但那些人手段防不胜防，他自己务必加强防范。”

　　“你放心，我都提醒过他了，剩下就看天命吧。”

　　这大雍朝，只有一个天。

　　沈怀昭缓缓抬头，望着这间四四方方的屋子，明明平时瞧着宽敞，现在再看，忽然觉得逼仄了起来，连头上遮风避雨的屋檐都是这么惹人生厌。

　　虽然此时门窗紧闭，但今日是个好天，几乎不费什么力气，沈怀昭便想到了外面的天，一定还是那般千年不变的碧蓝，云卷云舒，惬意非常。

　　想了想，沈怀昭忽然有了几分出去踏青的兴致。

　　虽说前段时间宇文云霜离京，走之前她和顾延朝在老师的撺掇下一起出去踏了次青，但那场令人胃疼的踏青，简直不提也罢。

　　从那以后，沈怀昭便下定决心，只和聊得来的人出门。

　　目光不知为何飘到了祝祁安脸上，他脸上的淤青仍旧显眼，但并不难看，反而给他添了几分平日没有的脆弱感，精致好似琉璃瓦一般。

　　如果要选一人，祝祁安似乎不错。

　　从脸蛋评价到身段，沈怀昭毫不遮掩自己的目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祝祁安一通，突然笑颜如花，凑到了祝祁安身边。

　　祝祁安被她看的寒毛直竖，忍不住后仰，提防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沈怀昭清了清嗓子，水润的杏眸望向祝祁安眼中，完成了一道俏皮的月牙：“等你身体好些了，我们出去踏青，怎么样？”

　　祝祁安才不会拒绝她。

　　沈怀昭胸有成竹，托着下巴，眼巴巴的等他点头。

　　祝祁安却没有如她预料之中一般，一口答应下来，反而想起什么似的，缓缓眯起了眼睛。

　　沈怀昭见势不妙，立刻就要拉开距离，却被祝祁安一把抓住了后脖颈。

　　大手禁锢住沈怀昭，她目瞪口呆的望着不知道发什么疯的祝祁安，听他面色不善的低声问道：“不是前段时间才与燕堂同游，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又想出去踏青了？”

　　沈怀昭懂了。

　　紧绷的身子一点点放松下来，她皱起鼻子，嫌弃的挥了挥手：“诶呀，好大的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