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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春闱生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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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怀昭有些不解,孤疑地看了几眼祝祁安,忽然意识到:“世子殿下不是与顾指挥使一道,给王妃送礼去了,怎么回来的这么快?”
从前院到后廊一番折返,少说也得要半烛香的时辰,可她与安和郡主这棋局分明没下多久,这时间怕是与王妃多少说两句话都不够。
祝祁安扫了眼安和郡主,面上神态虽然没什么变化,却不肯细说:“母妃现在有些不便。”
安和郡主支着下巴好奇追问道:“什么不便,堂兄你直说就是了,遮遮掩掩地干什么。”
祝祁安叹了口气:“都说了不便,你非要打听这么清楚干什么。”
好端端地忽然扯上她,安和郡主愣了,不可思议地指向自己:“与我有关?”
祝祁安又不说话了,顾延朝抱着手望天,看着就是个难搞的,安和郡主目光在二人间犹疑一番,选了祝祁安。
祝祁安无奈地被堂妹绕了个眼晕,安和郡主缠着他不依不饶,非要知道不可,他实在没办法,想着安和郡主迟早要知道,也就不瞒了。
祝祁安轻声叹息:“太子妃娘娘突然造访,眼下与母妃正在屋里谈事,我等不便打扰。”
在场几人除了失忆状态的沈怀昭,心里都对朝局有数,近日朝堂上颇为不安,针对太子的弹劾接连不断,也正因如此太子妃先前才递了信与永王妃道歉,说最近不方便露面,以防又留人话柄攻讦太子。
谁成想本说不来太子妃忽然造访,还眼眶发红,步履匆匆地躲着人。
还存了些侥幸的安和郡主愕然地直起身子,又和祝祁安确认了一次:“我母妃当真来了?”
祝祁安点头。
安和郡主一屁股跌坐下来,紧紧抓着沈怀昭的手,满眼惊慌:“母妃与我说过今日不来的,此番来寻王妃怕是求援,父王,我父王是不是出事儿了。”
安和郡主光往最坏的地方想,吓得站都站不稳,沈怀昭三两步冲上前扶着她,揽住安和郡主的肩膀,扶着她坐下。
暖风和煦,安和郡主的手握起来却像块寒冬里的旱冰,她满手都是滑腻的冷汗,第一下沈怀昭差点没能握住。
死死攥住安和郡主颤抖的手,沈怀昭皱着眉思考,沈相近月都不在京中,家中无人会与她说朝堂之事,加上她又失了两年记忆......
近来朝中有何大事?
不太知道,但要说京中最近最大的事情,应当就是今年的春闱了。
沈怀昭灵光一闪:“素问太子殿下怜爱文臣,陛下看重,指明此次春闱由太子主考,如今距离春闱不过两月,难道是春闱不顺?”
“不顺”二字沈怀昭刻意压的极低,一边说话一边谨慎地打量了一圈四周,他们位处长廊最里,后面就是石壁,人群距离他们还有段距离。
安和郡主忙不迭地去看祝祁安,祝祁安听见沈怀昭猜测亦是一惊,倒不是因为她妄议朝政,而是因为她说对了。
今年本不该有春闱,还是去岁是太后过世周年之时,陛下为了借天下才气给太后积阴寿,特意开了一场恩科。
一国之君信奉鬼神之说,甚至借天下学子谋私,这话说出去陛下的名声怕是要完,开恩科本是好事,在得知缘由后沈相联合几位重臣,将消息死死控在了内阁。
现在看来,陛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祝祁安目光投向桌上那盘残局,沈怀昭应当是让了安和郡主不少,她所执白子旁观之人看上去局势一片大好,但除非沈怀昭放出一片海,不然还是难逃落败。
太子殿下与陛下现在就处于棋局的两端。
太子早已长成,正是大展宏图的壮年时期,陛下却年华渐失,这两年身体无可避免地衰败下去,大病没有,一些不重但磨人的小毛病从未断过。
权力早已融入陛下的骨血中,陛下近来行事越发没有章法,一位信重妖道,沉迷长生的年老君主,对太子还能剩下慈父心肠,谁都说不准。
祝祁安沉闷着颔首:“今早御台使弹劾太子殿下私下接触考生,有操纵春闱之嫌,陛下大怒,当场撸了太子殿下的主考一职。”
杀人诛心。
四下一时安静下来,安和郡主的手颤的越发厉害,紧紧闭了闭眼睛,压下头晕目眩之感。
沈怀昭揽着安和郡主的肩膀,安抚地拍了拍:“御史既已弹劾,陛下总要做出些表示,此举想来也是为了保护太子殿下名声,好堵住天下考生悠悠之口。”
安和郡主依旧不说话,半晌苍白着脸扯出一抹苦笑:“若是真的,倒也好了。”
沈怀昭不知说什么好,两年前陛下虽然也与太子政见不合,朝堂上屡有斥责,但还未到刀剑相向的地步。
与陛下不同,太子自入朝时起就有仁德君子之名,本人亦师承清流世家出身的沈相,在文人墨客中一直口碑很好。
陛下以春闱做筏,无异于撬动太子根基。
沈怀昭幽幽叹息,忽然察觉不对劲。
太子不再担任主考官,但春闱事关重大,恩科流程也杂,肯定是要再提拔一人负责。
朝中上下能担此大任的文臣不多,一只手都能数完。
而沈怀昭亲爹沈相恰好是其中一个。
沈怀昭面色渐渐沉了下来,有了股不妙的预感,她扬起眉梢,直直望向祝祁安:“请问世子殿下,新换上的那位主考官是谁?”
祝祁安又不说话了,连带着顾延朝也避开她目光。
沈怀昭笑容全无,冷声问道:“是我爹,对吗。”
“圣旨已经八百里加急送往平州,三天后沈相应当能接到圣旨,倘若立刻动身,大约在一周后抵达盛京。”
祝祁安缓缓说着,沈怀昭垂着眼听,指甲扎进肉里也无知无觉。
平州数月前因大雪导致房屋坍塌,受灾人民不止万万,甚至在数九寒冬爆发了瘟疫,连累周围数个州府。
陛下得知后极其重视,特派沈相亲赴平州指导抢险救灾,时任工部侍郎的沈家大公子沈豫随同进行重建工作,算来离京已经三月不止。
母亲前两日还说,父亲来信中写平州受灾严重,为了让百姓能平安度过这个夏天,他们恐怕还要两个月才能回来,怕是赶不上二哥春闱。
沈怀昭无法判断出陛下的真实想法,她眼下知道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但这个春闱主考一职,对于曾担任过太子太傅的沈相来说无疑是烫手山芋。
沈怀昭面色难看,看她闷闷不可,祝祁安宽慰道:“眼下备考学子议论纷纷,主考官必须得让天下人心服口服才行,满朝上下,无人比沈相更合适了。”
沈怀昭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依旧愁眉不展。
祝祁安说不下去了,他们心里都知道这里面危机重重,眸色渐渐深了下去,他轻叹一口气望向远方。
一只红鲤从清溪中一跃而上,红的扎眼,转瞬又消失在茫茫溪流中。
陛下亲自授意,专为太子下的套,却叫天下人对春闱都生了质疑,这才让陛下不顾平州灾情,紧急召回沈相主持春闱大局。
何其讽刺。
除了始终事不关己般的顾延朝,其余三人兴致皆不高,最后还是安和郡主先缓了过来,笑意苦涩地对着沈怀昭说:“昭昭,我们继续下完这盘棋吧。”
今日过后,她可能要有很久都无法出宫了。
沈怀昭默默点头,尽可能笑的和往常一样:“你先落子,我们今日玩个尽兴。”
安和郡主笑了一下,却比哭还难看,拂着裙子再次坐下,她颤着手拿起一颗白子,神情恍惚:“我刚刚下在哪里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
“这里,”握着安和郡主的手拉到对应处,沈怀昭认真夸道:“郡主这白子位置落得精妙,差一点就能吃我一片。”
安和郡主扑哧笑开,作势要拍沈怀昭:“你就知道哄我。”
沈怀昭任由轻飘飘地一巴掌落在胳膊上,瞧见安和郡主总算有了点精气神,抿着唇也笑了。
祝祁安知道安和郡主此时恐怕不愿意被打扰,与顾延朝坐到另一张桌前,两处相隔不远,一抬首就能看见沈怀昭的脸,即使笑着也拂不去愁思。
永王府的下人见祝祁安坐下,连忙迎上来问可否要上些什么茶点,祝祁安摆手:“不必给我们准备,上些茶点给郡主与沈姑娘即可。”
下人依言退下,祝祁安挺直脊背坐着,像是在看沈怀昭,又像是什么也没有看。
顾延朝托着腮望着小溪,忽然问道:“太子殿下羽翼已丰,陛下不见得多爱重贵妃所出的小皇子,但决计不会信重太子。你们这样,值得吗?”
安和郡主似乎赢了几子,沈怀昭迫不及待地鼓掌夸她,将安和郡主逗得眉开眼笑,祝祁安望着,眼里也带了几分笑意。
祝祁安放松了些,缓缓说着话:
“燕堂,我大燕自北还南,百年来与南方学子交流颇少,以致文坛凋落,人才不丰。眼下因妖道迫害,朝中已经无人可用,如果再让南方学子对朝堂离心,后果不堪设想。”
“沈相曾任太子太傅,又出身江南世家沈家,正因为殿下曾由沈相教导,世家学子才认可太子,倘若上面换上一个人,就连文臣也要内乱。”
“我们保的不是太子,而是国本。”
顾延朝手枕在头后,懒洋洋地听着,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随你,反正有先永王殿下这层关系在,陛下也不会拿你与伯父如何。”
先永王殿下是陛下双生兄弟,二人互为半身,谁曾想先永王三十岁不到便离世,连一儿半女都没有留下。
陛下悲痛欲绝,罢朝半月,上朝后颁布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将皇后次子过继到先永王名下。
据说先永王在时尤其喜欢这个小侄子。
祝祁安模棱两可:“谁知道呢。”
毕竟他父亲不仅仅是永王嗣子,亦是太子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安和郡主的笑声远远传了过来,沈怀昭当真给安和郡主放了一片海,还真让安和郡主赢了。
不知道她和安和郡主在说什么,安和郡主眉宇间愁绪一扫而空,笑眯眯的看不出难过。
祝祁安专注地看着沈怀昭一颦一笑,笑起来是面颊上若隐若现的梨涡,漂亮的弯成月牙的杏眼,瘦削了许多但依然洁白莹润的面颊。
祝祁安一时看入了神,对周围一切都恍然不觉。
忽然胳膊上被人抽了一巴掌,疼痛唤回祝祁安的神智,他愣愣转头看向顾延朝:“你喊我?”
顾延朝收回手,无语地点了点桌子,又指了指一边垂首肃立的小厮,无奈道:
“王妃派人通传,晚宴即将开始,可以动身去前院了。”
生日宴会一般开始的都早,按照习俗得趁天还亮着吃起来才行,王妃此时来喊他们刚好。
祝祁安站起,长身玉立的青年风姿不凡,理了理看不出哪里乱了的衣襟,长腿带风地往沈怀昭那边去。
“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叫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