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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一朝朝堂,风起云涌 ...

  •   长安。

      白孝德派出的管事一路谨小慎微,怀揣公文,着令商队护着香料与水剂,几经跋涉,终是顺利抵达了长安市署。

      交接查验,管事紧盯每一个环节,直至市署令核验官文印鉴,确认无误后,抬手取印,稳稳盖在了支银条子上,这才松了口气。

      诸事办妥,管事谨记白孝德的嘱托,趁着四下无人留意,悄然塞了封银子,旁敲侧击打听御史那边的动静。

      市署令此前早已得了白孝德人脉递来的消息,暗中将事情打听了个透彻。此刻却仍忍不住皱起眉头,自打李勇毅来通气,把买卖安到崔窈娘名下,他都没曾想过崔窈娘真能做成,以为李勇毅只是巧立个名目,让崔窈娘避开暴风圈子。

      尤其是她平平一介女流,余年来杳无音讯,突然就把一部分东西运了回长安。

      更让人诧异的是,还是龟兹白孝德的商队,甚至连打探消息都借助的是白孝德的人手,着实不简单。

      市署令不过是卖个人情,侧身凑近管事,抬手半掩口唇,声音压得极低,:“你家托付我打听这事儿,如今在长安城里很是极为忌讳。虽说御史台前些时日被陛下责令收敛,暂且消停,可我瞧着,暗地里总有人在撺掇,想从刑部再揪出些把柄来,再生事端。”

      管事神色骤凛,忙拱手作揖,一字不落地牢记于心。

      暗中撺掇的主谋王之章,打从白孝德的商队踏入长安城那一刻起,便早早收到消息。当即差遣心腹,一番乔装改扮,隐匿身形混入市署令衙门周遭,只等管事露面,伺机而动。

      果不其然,次日朝堂之上风云突变——御史台一方奏折呈上,言辞凿凿地声称安西都护府与龟兹白孝德暗中勾结,打着经商的幌子,实则行不可告人、中饱私囊的腌臜之事,甚至信誓旦旦地咬定,市署香料生意背后,怕是隐匿着刑部尚书从中搭线,安西都护府大都护贪墨军饷的惊天阴谋。

      满朝堂哗然。

      皇帝虽龙体欠安,气息虚浮微弱,却仍强撑着身子,龙姿劲骨铮铮,端坐在龙椅之上,试图以帝王威严镇住场子。

      只见陈御史满脸涨得通红,恰似一只亢奋斗鸡,手中笏板挥舞得虎虎生风,唾沫星子横飞,扯着嗓子弹劾安西都护府的大都护李择言:“陛下明鉴!那龟兹商队此番已是二度替崔窈娘运送东西,上一次运的,便是李择言军队的金条!上次陛下斥责微臣无中生有,可这回,微臣手握实打实的证据!香料生意、金银往来背后定是藏着贪墨军饷、中饱私囊的丑闻,安西都护府这分明是罔顾圣恩、目无法纪啊!”

      一旁的刘御史也赶忙跟着频频点头,顺势添油加醋道:“正是此理,陛下!如此乱象,若不彻查严惩,何以安抚群臣之心,又何以慰藉天下百姓呐!”

      几位武将在旁听着这般颠倒黑白、荒谬至极的言论,怒极反笑。

      辅国大将军率先按捺不住,一步跨出,手中笏板重重叩击地面,发出 “啪” 的一声脆响,高声驳斥道:“住口!你等整日只会耍耍嘴皮子,卖弄些文字功夫,仅凭臆想揣测、毫无真凭实据,就敢肆意污蔑我大唐戍边将士,良心何在?大都护镇守边陲,功不可没,岂容你们这般信口雌黄、恶意诋毁!”

      “香料生意早有完备的官文备案,市署恪尽职守,分明是光明磊落、无可指摘之举,倒是你等,胡乱攀咬,置我大唐繁荣不顾,是何居心!”

      大臣们你一言我一语,各执一词,争吵声此起彼伏,朝堂比之市井闹市有过之而无不及,哪里还存半分往日肃穆庄严。

      皇帝凝目,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大太监狠狠一咳,声浪渐歇。

      皇帝声音虽透着虚弱,却依旧沉稳威严:“兹事体大,断不可草率定论,需细细查证核实,切不可冤枉忠良,亦不可纵容奸佞。”

      大太监闻言心领神会,当即扯着尖细嗓音高呼:“传——市署令上殿!”

      市署令早在殿外候着,忐忑步入大殿,手中捧着崔窈娘签署生意的账目明细、往来文书,毕恭毕敬呈递上去,而后详述查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道流程,言辞笃定,力证崔窈娘生意合法合规:“陛下,老臣经办此事,万不敢有半分懈怠徇私之举,一切皆有据可依,还望陛下明察。”

      御史们兀自不死心,还想揪住细节强辩。

      武将们见状,由着辅国大将军带着“哗啦”一声跪倒一大片。

      “陛下!将士们刀山火海、出生入死,一年到头风餐露宿,有时连碗热饭都吃不上,人就没了!如今倒好,被这些只会耍嘴皮子的老匹夫无端戳脊梁骨,天理何在!”

      “忠骨易埋,弄臣难灭!”

      “陛下,难不成非要大都护以死明志,洗刷泼在他身上的脏水吗?死在沙场上那是为国尽忠,万不可不明不白地死在这腌臜污名里!”

      “刑部尚书何在?” 皇帝目光缓缓扫过群臣,却未寻见李勇毅身影。

      大太监恭敬垂首回道:“陛下,尚书大人告了病假,并未在殿上。”

      耳尖的辅国大将军一听这话,额上青筋爆跳,咬牙切齿道:“定是悲愤交加,气急攻心所致!被这帮小人污蔑,换做是谁谁能忍得下!”

      陈御史却在一旁阴阳怪气,借机说风凉话:“我看他是做贼心虚,不敢露面罢了!”

      辅国大将军本就怒火中烧,哪还受得了这般讥讽,当下不屑于再与他争论不休,身形一闪,飞身扑出,一把将陈御史扑倒在地。

      虽说并未下重手,只是单单拽着陈御史的衣襟用力摇晃,可凶神恶煞的模样也晃得陈御史两股战战,吓得脸色惨白,尖声利叫:“朝堂之上,岂容你个武夫逞凶!诸位为我作证,若是我今日死了,名留青史!名留青史啊!”

      周围臣子们见状,七手八脚连劝带抓,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人分开。

      辅国大将军满心不甘,不愿给陈御史留下这捡便宜、名留青史的机会,狠狠将他搡倒在地,啐了一口,怒骂道:“老匹夫!少在这儿惺惺作态!”

      龙椅上的皇帝冷眼旁观这出闹剧许久,嘴角扯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哼笑,声音冷厉道:“如今倒好,称病的称病,打架的打架,你们眼里可还有朕这个天子?”

      殿里全臣下跪。

      “既是大家各执一词,便召大都护回长安朝觐述职,是非曲直自有定论。”

      皇帝话音一落,就像一个耳光扇得满朝文武脸色骤变。

      眼下边疆正值多事之秋,动乱频发,外敌虎视眈眈,若是此刻将大都护撬回长安,无疑是撬走基石自毁长城,边疆防线顷刻间便会千里一溃,届时酿成大祸,谁又能担下这千古骂名?

      就连地上衣衫不整的陈御史也顾不上整理仪容,“砰砰”连连磕头:“陛下,此举万万不可啊陛下!关乎国运,还望陛下三思啊!”

      “朕心意已决,” 皇帝面色阴沉,抬手一挥,决然道:“退朝吧。”

      皇帝今日强压怒火,早已心力交瘁,过了子夜,咳喘不止,太医院一众御医围在榻前,急得团团转,后宫妃嫔听闻消息,也是彻夜难眠,忧心忡忡。

      同样忧心的还有王之章,书房中坐立难安,皇上这是何意?难不成是察觉了什么端倪,要调李择言回京护驾?

      正思忖间。

      “父亲。”王怀瑾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安神羹,轻敲王之章的书房门。

      “进来吧。”王之章收敛晦暗神色。

      王怀瑾将安神羹摆到王之章面前,道:“父亲辛苦,先用点羹汤吧。”

      王之章喝着安神羹,随口问道:“今日与萧家小姐出游,一切可还顺利?”

      王怀瑾面露不悦之色:“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事,父亲明知我心意,今日原是我同表兄他们凑的鉴词会,图个文雅清净,可您非要将她也塞到席中,表兄他们看我的眼色,弄得我好生没脸!下次,她若还来,就别怪我撵人!”

      “我不过是想着......” 王之章刚要开口解释。

      “父亲无需为我太过操心,” 王怀瑾往后退了一步,深深作了一揖,神色郑重道:“我知我不够稳重,天资亦在同辈中算不上夺目,父亲您爱我心切,总在为我筹谋前程,可这并不代表我认同父亲的做法。”

      “你!”王之章满面震惊。

      “我自知没本事同父亲抗衡,但若非要我走父亲为我铺就的路,逼急了,自断双腿我也是做得出的。”王怀瑾挺直背脊,“夜深了,父亲早些歇息。”干脆利落转身离去,看都不看王之章一眼。

      王之章望着儿子离去的背影,愣了半晌,继而冷笑一声,心中暗道:“无妨,待我替你拿下半壁江山,往后什么女人得不到?后宫佳丽三千,多她一个崔窈娘,也无妨。”

      第二日清晨,天刚破晓,皇帝身边的贴身大太监便早早入了宣平门李府。

      彼时李勇毅随意批了件大氅,赤脚趿拉双软皮敞口履,在池边喂鱼。

      大太监抬眼望去,竟从他身上真瞧出几分病弱萧索。

      “陛下派杂家来问问尚书大人,尚书大人这病可好些了?如何能好,几时能好?”大太监上前,微微躬身问道。

      李勇毅弯着腰,听得此言,仰起头,脸上扯出一抹苦笑,喟然长叹道:“我这身子骨自己最是清楚,风里残烛,说灭就灭。叩谢陛下还惦念着,药石无灵喽,烦请公公告知陛下,微臣怕是难堪大用咯。”

      说着,他缓缓蹲下身子,手指捻起一抓鱼食,再度撒入池中,鱼儿争先恐后,搅得水面泛起层层涟漪,水花四溅间,仿若也搅乱了这朝堂内外风云诡谲。

      大太监面露难色,干笑两声,轻声劝道:“尚书大人有所不知,您告病在家,朝堂上没了您从中周旋,那帮大臣吵得愈发没了规矩。您看,是不是稍稍调养几日,便上朝帮衬帮衬?”

      李勇毅仿若未闻,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鱼儿争抢吃食。

      咳咳一阵闷咳,他忙以帕掩面,待咳嗽稍歇,揭开手帕时,已是帕上带血。他朝大太监一展帕子,苦笑道:“不中用咯。”

      太监一时劝也不是,不劝也不是,僵在原地。只想着皇帝还有一问,硬着头皮又道:“陛下差我来问问尚书大人,若是大都护回长安朝觐,随行官员是否需要把李长史也带回来,您看您抱恙在身,让他回来,伺候伺候汤药?”

      李勇毅一把把篮中鱼食全撒了出去,所有的鱼都争着涌出水面抢食,挤作一团。

      他伸手点了点那些鱼,似笑非笑地对大太监说:“公公你说,我的鱼养的好,还是我的鱼食做的好?”

      大太监被问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如何答话。

      “不用叫李瀚狰回来,”李勇毅用兜了咳血的帕巾擦了擦手,往胸中间一耸大氅,神色恢复了几分往日沉稳:“等我真病死了,他再回来扶灵也不迟。”

      大太监还欲再劝,李勇毅却摆了摆手,示意他无须多言,继而站起身来,拍了拍大氅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沉声道:“时候已到,公公该回宫伺候陛下汤药了。”

      “他真这么说的?” 皇帝靠在榻上,面色愈发阴沉,眉头拧成一个深深的 “川” 字,有气无力地问道。

      大太监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回话:“回陛下,李尚书确是这般说的,老奴劝也劝不住。” 说罢,偷瞄一眼皇帝神色,大气都不敢出。

      皇帝沉默良久,缓缓闭上双眸,似在平复心绪,又似在思忖应对之策。

      半晌,才又开口:“李尚书......他这是拿自己的病当幌子,当滚刀肉罢了,他且先病着,你明日再去,赐他三盒药材,当归,鹿茸,明珠粉。”

      “是,陛下,您该喝药了。”大太监从殿外候着的小太监盘上端来浓黑汤药,以银针试了试,“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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