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连星悦

57、旅游

　　窗帘紧闭透不进一丝光。

　　昏暗，炙热，浪潮一下下扑来，船翻了，佳宁觉得自己要被淹死，她紧紧的搂着浮木，大口地呼吸，浮木随着水浪上下悬浮，带她一遍遍浸入大海中，生死之间反复横跳，仿佛一场无休止的酷刑。

　　她听见了风声，雨滴砸在嘴边，又消失在唇齿间。

　　给我来个痛快，让我去吧，她哭的嗓子发不出声来，道歉祈求都没用，她放弃了，喃喃道：“杀了我，求求你”

　　“宝贝，我怎么舍得。”她听见有人回答。

　　......

　　佳宁手上的戒指没有了，叶峰特意跑来她的办公室，看到两手空空，顿时笑了。

　　“我分手你这么高兴？”佳宁抬头瞥他一眼。

　　叶峰翘着二郎腿坐进沙发里，笑眯眯：“分手就对了，基因这玩意很玄乎，我就不相信他们沈家有出淤泥而不染的货，家风放在那儿，闺女，以后老爸给你介绍对象，喜欢算什么样的？”

　　“我们的家风也没好到哪去。”佳宁说，“您衬衫上的口红印还没擦掉。”

　　叶峰低头看看，前襟上两个花瓣似的印记，他抽出纸巾随意抹了几下。

　　公司【合夜】正式更名为【亿越】佳宁是实打实的一把手，叶峰很少来公司，又恢复到以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状态，今天还是近两个月以来，佳宁第一次见到他老人家。

　　“爸，快过年了。”佳宁说。

　　“早着呢。”叶峰头也不抬，

　　“公司过两天不忙了，我想出去玩。”

　　叶峰动作一顿，抬眼直勾勾盯着她，“快过年了，你打算跑哪儿？？”

　　“.....出去旅游。”

　　“不行。”

　　“就出去几天。”佳宁保证，“过年之前一定回来。”

　　“公司年底事多。”

　　“急事都挪到一起，这几天加班加点处理了，”

　　昨天可芯从小镇回来，说美琪的情况很不好，她就算陪着，也没起多大作用，管涛和那个小保姆之间看着是不太正常，现在孩子跟美琪也不亲了，总之很可怜，可芯想多留几天，可只有五天假，她回来也不放心美琪，让佳宁抽时间过去一趟，看看怎么解决。

　　佳宁忙了一周，后面可以空出三四天的时间，她想飞去小镇。

　　叶峰无语，“你怎么一分手就想往外跑？上次去住了一个多月，这次三五天，谁信呢。”

　　既然他是这个思路，佳宁索性说道：“上回分的是三年的手，这次是半年，情况当然不同了。”

　　叶峰无言以对。

　　佳宁定了机票，走之前给梅姨放假，说起来，梅姨是沈敬带过来的，理应由他带走，可以梅姨跟佳宁处出了感情，不愿意回去，宁愿自降工资，也要留在她身边，把佳宁感动的哭了一场。

　　分手一个多星期了。

　　佳宁尽量让自己忙起来，不去想沈敬这个人，努力把他从脑子里驱逐出去。

　　不得不说，沈敬是个体面人，分手就消失了。

　　前两天，佳宁还因为分手当晚的事，恨不得剐了他，后面几天没消息，竟莫名觉得分手炮而已，似乎也并不是那么难以接受。

　　飞机落地，佳宁又回到这个熟悉的小镇，不像裕市白雪皑皑，这儿四季如春，还是那山那水，那带着乡音的吆喝叫卖声。

　　民宿关门了。
　　佳宁拖着行李，扣了几下门，又掏出手机给美琪打电话。

　　没两分钟，门开了。

　　古丽开的门，见到佳宁在门口站着，小姑娘直接愣住了，嘴巴半张开，扶着门框，半响没反应。

　　佳宁把墨镜取下来，在她眼前挥挥手，“不认识了？”

　　“佳佳宁姐？？”古丽反应过来，立即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佳宁姐，我好想你，居然真的看到你了！！！”她张开手臂扑过来，

　　佳宁闪身避开，越过她，径直推开门走了进去。

　　室内早没有以前的井井有条，到处乱糟糟的，远远的望过去，柜台上堆积了一层灰，空气中一股木头的腐败味道。

　　“美琪？？！”佳宁对着空荡荡的房子喊了一声。

　　“佳宁姐，老板娘在卧室。”古丽跟进来，小声说道。

　　刚才佳宁避开她的拥抱，显然已经知道她的事情，并且表明了敌对态度，前两天可芯来的时候，古丽敢冷漠以待，但是对佳宁，她却不敢，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卧室。

　　大白天也一片黑暗。

　　美琪靠在床头，头发凌乱，皱巴巴的睡衣罩在身上，脸颊瘦得凹陷下去，看见佳宁进来，颓败的眼神一下子亮起来，挣扎着起身。

　　“佳宁，路上累么？快坐下休息会儿。”

　　佳宁走进来，这才注意到角落里还有人，管涛安静的坐在那儿，同样穿着皱巴巴的睡衣，神情比床上的美琪好不到哪儿去，他没说话，对上佳宁的视线后，微微点了点头。

　　两口子，一个比一个更像逃荒避难的。

　　“你们两个在屋里干什么？”佳宁走到床边坐下，

　　美琪拉住她的手，红了一下眼眶，说：“商量离婚。”

　　“离婚？”

　　“是离婚，我不爱她了。”管涛开口，声音哑的厉害。

　　美琪低头抹了抹眼泪，

　　佳宁冷笑一声，“那我来的真巧，不早不晚，刚好赶上你们离婚，来，说说看，商量怎么样了？”

　　“我净身出户。”管涛说，“房子，车，店，孩子，我全部都不要。”

　　“只要外面那个小丫头？”佳宁讥讽道。

　　管涛不说话了。

　　美琪一下子哭出声，她想不通，自从管涛出事后，她辛辛苦苦支撑这个家，每天累的像个孙子似的，怎么就留不住这个男人的心，她承认自己没有古丽年轻，没有古丽漂亮，可是她也年轻漂亮过，她付出了这么多，下场就只有这吗？

　　佳宁一下下顺着美琪的后背，心疼的眼泪在眼眶打转，在她认识的所有人中，美琪最相信爱情，也最勇敢，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结局不该是这样。

　　“涛哥。”佳宁转头看向管涛，管涛面无表情，不，准确说应该是表情木然，胡子拉碴，白发丛生，像一个枯槁的老人，安静的坐在轮椅上，坦然接受一切。

　　这么一个人，几个月前也是意气风发的老板，几年前，也是肆意潇洒的热血青年。

　　佳宁喊了一声涛哥后，忽然有点说不出话。

　　“佳宁，你不用可怜我。”管涛说，“这是我选的，我不后悔，很抱歉这次没好好接待你，我希望你能把美琪和优优带回裕市。”

　　“我和孩子去哪跟你有什么关系！！！”美琪哭着喊，“不稀罕你安排！！！”

　　“这儿地段偏僻，人心虽然质朴，可终究比不上城市有保障，这两天我就会把店盘出去，房子和车子也都会尽快卖掉，钱一起打到她卡上，佳宁，裕市的房价高，如果她的钱不够买房子，希望你能帮帮忙，我有机会会还你，算是对她们娘俩的补偿，还有，以后生活，拜托你多多关照。”

　　管涛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这番话像是排练过似的，说的很自然，“我和古丽，”他稍微停顿一下，说：“就是你们想的那样，抱歉，我对这段婚姻不忠，我自食其果。”

　　佳宁如鲠在喉，她不相信管涛会出轨，即便事实摆在眼前，不，她没看到事实。

　　“涛哥，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管涛笑了一下，说：“你是不是忘了，我是法律系的高材生，每年都拿奖学金，深知语言的严谨和重要性，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可以负责。”

　　“管涛，我不相信你喜欢她，我不相信！！”美琪哽咽道。

　　“你这人真奇怪。”管涛笑了，“说我出轨的是你，现在不相信的也是你，太难伺候，也是我要离婚的原因之一。”

　　“我难伺候？我要你伺候了吗？？管涛你不凭良心，你混蛋！”美琪心里委屈的想死，她死死的抓住被子，手在抖，全身都在用力克制情绪。

　　“对，我混蛋，我没良心，我王八蛋，我不该带你来这儿受罪，够了吗？我累了，”管涛转动轮椅的轮子，往门口移去。

　　门打开，古丽在外面站着，美琪看见古丽瞬间癫狂了，用力砸枕头过去，“贱人！！勾引别人的老公，你不得好死！！滚，别站我门口，滚！！！”

　　古丽被骂得眼泪汪汪，快速推着管涛离开，佳宁看见管涛的手放到古丽手上，轻轻拍了拍。

　　晚上十一点，美琪哭累睡着了。

　　佳宁从卧室出来，看到美琪在柜台写东西，她走过去，美琪听见脚步声立马把纸塞进抽屉，神色有些慌张。

　　佳宁没问她写的什么，直说：“有吃的吗？”

　　“有有有，”古丽匆忙转出来，说：“佳宁姐，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给下碗面条，对了，你要吃面条吗？”

　　“都行。”佳宁转身往餐厅走去。

　　十几分钟后，古丽端着一碗面过来，“给，佳宁姐。”

　　佳宁接过来放桌上，抬了抬下巴，说：“坐，我有话要问你。”

　　“佳宁姐，对不起。”古丽坐下就开始道歉，说：“我是真心喜欢管大哥，无意间伤害了美琪姐，我不是故意的，佳宁姐，您知道我的，当初我也喜欢沈大哥，后来看到你们在一起，我就退出了，如果，如果如果管大哥还爱美琪姐，我肯定也会退出，主动辞职，可是，管大哥也喜欢我，我们是真心相爱！”

　　佳宁吃了两口面就放下筷子。

　　古丽的眼泪说下来就下来，没一会就哭得梨花带雨，搞得面都感觉齁人。

　　“哭什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