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连星悦

3、嘴硬

　　约莫十几分钟。

　　沈敬端着一个餐盘从后厨出来，佳宁坐在餐桌前，看他走过来，才放下手机。

　　“好香啊，什么好吃的？”

　　“排骨面。”

　　两碗面，一碗没葱花单面煎蛋，一碗有葱花，双面煎鸡蛋，还多加了辣椒。

　　沈敬把加葱花的面递到她面前，说：“尝尝看。”

　　佳宁瞅了他一眼，拿筷子挑起面条吃了一口，点评道：“咸淡正好，味道不错。”

　　“嗯，现成的卤子。”

　　“......”

　　各自安静的吃面，沈敬斯斯文文，佳宁吃的也不快，她胃口小，吃完煎蛋和排骨，再来几口差不多就饱了，一碗面还剩半碗，她越吃越慢，筷子绕着面条，转好几圈才慢吞吞放进嘴里，很明显在磨洋工。

　　沈敬：“吃饱了？”

　　佳宁点点头，表情有点惋惜，又挑了一根面条放嘴里。

　　她提前讲清楚饭量就好了，想到这半碗面被倒掉就觉得可惜。

　　“饱了就别吃了。”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把她面前的碗拿开。

　　佳宁蹙眉：“我能吃完。”

　　——又嘴硬。

　　沈敬看她，又看了看比她脸还大的碗口，挑了挑眉，问：“真的？”

　　佳宁从对方眼中看出一抹熟悉的戏谑，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沈敬把碗又放回她面前，并抬手做出请的动作。

　　“吃吧。”

　　佳宁捏紧筷子，觉得这碗面也没那么好吃了。

　　四目对视，无声的对峙中。

　　沈敬忽然笑了，又把碗挪到自己面前，什么也没说，拿起筷子直接吃起来。

　　佳宁承认，这男人笑起来确实很帅，可是——

　　“那是我的面。”

　　她把筷子扣桌上，发出一声轻响。

　　沈敬抬眼，毫无诚意的说：“抱歉，我没吃饱，这碗算我借的，行吗？”

　　佳宁绷着脸。

　　沈敬停下筷子，问：“生气了？”

　　佳宁：“你今年多大？”

　　沈敬浅笑：“和你差不多。”

　　“老实回答！”

　　“21。”

　　“呵~”佳宁冷笑一声，说：“没记错的话，你今年刚满二十。”

　　当时入住信息还是她登记的。

　　沈敬点头：“嗯，周岁二十。”

　　“我周岁25.”佳宁说：“五岁，你管这叫差不多？”

　　沈敬语气自然：“是差不多。”

　　“......”

　　佳宁开门见山：“直说了吧，昨晚你情我愿，睡了一觉，你不是我男朋友，更非所谓的现任，今早擅自接电话的事我不跟你追究，都是成年人识相点，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还有，我不喜欢陌生男人吃我的剩饭。”

　　她把碗拿回来，没吃完的面直接倒进桌下的垃圾桶。

　　空碗“哐当”一声放在桌上。

　　沈敬看着她往收银台方向去，一分钟后，又拐回来。

　　一张人民币拍在桌上，五十元。

　　“多谢。”

　　佳宁面无表情的抽出纸巾擦手，扔纸巾的时候，手腕忽然被一只大手攥住。

　　“我不太明白。”

　　沈敬安静的看着她，一双漆黑的眸子不温不淡的，看不出什么情绪，却又有种深不可测的复杂感，佳宁仅挣了一下就果断放弃，她领教过他的力气。
　　“先松手。”佳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烦躁。

　　沈敬问：“松开你会走吗？”

　　佳宁：“你到底想干什么！”

　　“昨晚，是我第一次。”

　　沈敬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便垂下眼帘，密长的黑睫半遮住眸眸的情绪，佳宁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什么？”她声音有点打颤。

　　“我不大明白。”沈敬说。

　　他低着头，嗓音也沉甸甸透着几分疑惑，还有一丝丝的委屈，“你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睡觉，做那种事。”

　　“......你第一次？”

　　谁信啊！佳宁欲哭无泪，这货怎么可能是第一次，花样多就算了，全程主导，他第一次？那她算什么？！

　　沈敬不松手，也不再开口说话，只沉闷闷的坐着。

　　佳宁走不掉，仰头看天，脑仁一阵阵的疼，一种流氓被良家妇女缠上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半响，她才开口问：“那怎么办？”

　　“我不知道。”沈敬答的很快。

　　“你想怎么办？”佳宁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学习自家老爹解决问题的方式，试探性问道：“我赔你钱？”

　　手腕上的力道紧了。

　　佳宁倒吸一口冷气，那另一只手拍他，“松点！疼！”

　　“抱歉。”

　　沈敬真的松开了，只是声音更加委屈低沉：“说到底，你就是不想负责。”

　　“......”

　　佳宁无语：“你一个大男人，要我负什么责？”

　　沈敬反驳：“男人怎么了？男人就能被你随便弄到床上？！”

　　“......”

　　“那你说怎么办？”

　　佳宁又问了一遍，头疼的很，看着他一双气红的眼睛，又忽然有点不忍心，自己太不是人了。

　　昨晚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等等，难道他前半个月眉目传......的不是情？

　　他不放出信号，她怎么可能起邪念，他自己不愿意，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有能耐把他弄到床上？

　　说到底，是双方责任！

　　“我早上已经说了。”沈敬语气一转可怜兮兮带几分倔强。

　　“你说什......”

　　——“我呐

　　我是她的现任。”

　　“你想当我男朋友？？”佳宁揉着绯红的手腕，眯了眯眼睛。

　　沈敬点头，抬眼看着她，说：“我要当你男朋友。”

　　佳宁看见自己的身影映在这双漆黑的深眸中，小小的，存在感却很强，似乎整个天地间他眼中只有她一人，很动人，可惜她并非第一次见过。

　　“佳宁姐，在吗？？”管海的声音凹自响起，“佳宁姐？？人呢。”

　　“在呢，来了。”

　　佳宁没回沈敬的话，也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往门口走去。

　　沈敬看她的身影消失才收回视线，伸长腿，踢了踢垃圾桶，面条和其它杂物混在一起，莹白剔透，竟有一种别样的美感。

　　沈敬垂眸盯着看几秒，倏地笑了。

　　-

　　“佳宁姐，我妈煎了鸡蛋饼，你尝尝看很好吃的，还有这个粥，里面加了桂圆红枣和莲子，女生喝对身体特别好，佳宁姐，你脸色这么不好看，是不是没休息好？”

　　“小海你多大了？”

　　管海稍愣了一瞬，说：“24，和你差不多。”

　　这才叫差不多。

　　佳宁看了一眼餐厅的方向，把打开的饭盒重新盖上，说：“我不饿，你带回去吧。”

　　“嫂子打电话说——”

　　“那时刚才，现在不饿了。”

　　佳宁拿起柜台上的烟盒和打火机，搬了一张竹凳坐到店门口，葛海看着女人偏头点烟，薄雾缭绕中，她清秀的眉眼像雨后天晴的景色般好看，清新淡雅，又透着一股淡淡的凉意。

　　半个月前，佳宁穿一袭黛色长裙，戴一副墨镜，斜挂一个旅行包出现，那天葛海来店里帮忙，看见佳宁走进来，一直到柜台前，他都没回神。

　　不妖不艳，连妆都没化，却诡异的透着一股撩人的魅惑。

　　在葛海眼里，佳宁一举一动都有风情，尽管她总冷冰冰，可挡不住他着迷，似乎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女人。

　　佳宁看着柜台旁盯着自己发呆的小胖子，他保持着一个姿势动也不动，两眼发直，神情怔愣，有点像动画片里的卡通人物，忽然觉得有些搞笑。

　　她一勾唇角，葛海的脸蛋刷地红了。

　　管海不好意思的移开视线，摸了摸鼻梁，说：“那就先放在这吧，等你饿了再吃。”

　　佳宁不再搭话，继续转头看着屋外，民宿门口就是一座拱桥，桥下船只来来往往，船夫摇橹，低吟着民谣，水儿荡漾，清波粼粼，船上站着游客，三三两两的自处欣赏张望，举着相机找角度拍照。

　　绿意盎然的景色，水洗过一遍，更充满生机。

　　可再美的画面，看久了，也就习惯了。

　　该回去了，佳宁想。

　　半个月前她跟江白临提分手，被他缠的心烦，索性跑来躲一阵子，现在江白临订婚了，一切尘埃落定，有未婚妻管着，想必他也不敢再大张旗鼓的闹腾。

　　想到江白临，佳宁心里就堵得慌。

　　觉得他既可怜又可气，佳宁可怜他的身世，外人看是风光无限的富二代，挥金如土，身边美女成群，对外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江宁知道他是装的，所以细枝末节从未计较过，江白临也很聪明，玩从来不会过火，内核很稳，恋爱三年，从没见过他情绪失控过，当然，这半个月除外......

　　佳宁提分手，江白临死活不同意，不是在酒吧宿醉，就是跑到家里找老太太哭诉。

　　偏偏老太太认准了这个孙女婿，一昧帮着说情，老太太身体时好时坏，江白临言语间避重就轻，佳宁只能一个劲躲着。

　　江白临不敢推掉家里安排的相亲，权衡利弊后选了对自己事业有帮助的联姻对象，一边又缠着她不放手，佳宁很气，这算什么？

　　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去他妈的！

　　至于爱不爱江白临？可能算有点好感吧，江白临善于察言观色，也很讨老太太喜欢，平时看到他的花边新闻，结合他的家庭处境，江宁不会多计较，左右谈恋爱罢了，她又不是老妈子，情感忠贞这种事，全靠自觉。

　　分手还黏糊不撒手，就很讨嫌。

　　仅有的好感也差不多被他自己作没了。

　　佳宁倚在门边，望着景色发呆，葛海坐柜台里盯着她出神，沈敬从餐厅出来，瞥了两人一眼，转身上楼。

　　接连两天，他都没出房间半步。

　　第三天吃午饭的时候，佳宁说要回裕市，小家伙优优急了，把勺子往餐桌上一丢，小嘴一瘪就要哭，“我不要姨姨走。”

　　美琪哄儿子，“宝贝乖乖吃饭，姨姨就不走了。”

　　“你骗他干什么？”佳宁说：“我明天就走。”

　　话音刚落，优优“哇”一声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