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光同尘》连星悦

19、道歉

　　晚上八点。

　　佳宁接到一个陌生电话。

　　“是我。”

　　有点熟悉的声音，简短的两个字，佳宁猛地没想起来，随口问了一句：“您哪位？”

　　“......沈敬。”

　　这才几天不见，连他的声音都忘了？！这女人真铁石心肠，亏他一往情深这些年，沈敬挂断电话，就在酒吧旁的巷子等佳宁。

　　一对情侣相拥从街对面走过来，说笑打闹，肉眼可见的幸福，沈敬看着他们，脑海中自动把自己代入，搂着佳宁的腰边走边闹。

　　目送情侣进酒吧，一阵风刮过。

　　沈敬清醒了，把嘴角的弧度压下去，低头看了一眼时间，再抬头，面前站着一个身材婀娜的美女。

　　佳宁没想到沈敬会给她打电话，更没想到他居然会过来。

　　挂断电话后，她在房间里来回转了几圈，冲到衣柜挑衣服，红色太艳，黄色太亮，黑色太暗......满满一柜子衣服，居然没有能穿出去见人的。

　　佳宁选来选取，忽然醒悟过来，他来帮忙拿东西，就不是特意来见面的，再说，就算要见面，已经吵了一架，关系结束了，她穿衣服还纠结个屁！

　　随手拎了一件粉色套裙换上。

　　佳宁走到门口又停下，这套不好搭配鞋子！原地滞留三秒，佳宁又回到衣柜前，换了一身更休闲的便装，白色T恤衫，下摆挽起，收进浅蓝色牛仔裙里，搭了一双小白鞋出门。

　　一分钟后，又开门进来。

　　芒果忘带了。

　　夜空中挂着一轮皎洁的明月，繁星闪烁，晚风拂动树梢，发出沙沙的声音。

　　佳宁抱着芒果，来到约定地点。

　　隔老远，看到一个清隽俊挺的熟悉身影，对面站着一个前凸后翘的美女。

　　美女手机拿着手机，眼睛黏在男人身上。

　　佳宁站原地看着。

　　美女不依不饶：“加个微信呗，小哥哥，以后有时间可以一起出去玩。”

　　沈敬抬了抬下巴，说：“我女朋友来了。”

　　美女回头看，人来人往的，总挡住她的视线。

　　“抱着箱子的那个。”

　　沈敬笑着指了指佳宁，抬脚走过去，说：“不好意思，我去接她。”

　　这回美女看清了。

　　一个黑漆漆的墙根低下，确实站着个小姑娘，看不清长相，从着装上看年纪应该不大，不知道发育没有，哪比得上自己！长这么帅，眼光却不好，真是白瞎了，美女撩了一下波浪卷发，踩着高跟鞋扭进酒吧。

　　佳宁把芒果放地上。

　　沈敬来到她跟前，说：“不是说只有一箱吗？”

　　佳宁抱了两箱下来。

　　“怎么不喊我直接上去？”

　　听听，开口就是指责！好人没好报，她累的要死把这两箱东西弄过来，两条胳膊火辣辣的疼，这人还不领情，怕不是怪她来早了，影响他跟美女搭讪了呗。

　　佳宁冷声：“你打的电话。”

　　沈敬牵起她的两条胳膊，分别用拇指揉了揉，说：“怪我。”

　　早知道她会抱两箱下来，他就直接去房间拿了，箱子都比她腰粗了，这两条白净的小细胳膊，勒出好几道印子。

　　他眸子漆黑专注，手心也热的烫人。

　　佳宁感觉脸有点烫，挣了挣胳膊，“松手，别拉拉扯扯的！”没控住语气，话说出口，她才察觉自己严肃过头，有点凶了。

　　果然，沈敬依言放手，同时往后退开半步。

　　佳宁抿了抿唇。

　　气氛凝固几秒，沈敬说：“抱歉。”

　　佳宁不想听他道歉，这两个字像小石块，压在她胸口，堵得人难受。

　　“一箱给小旭，一箱，给你。”佳宁摸了摸鼻梁，语气有些干巴。

　　“给我？”沈敬说：“为什么给我？”

　　佳宁：“辛苦费。”

　　沈敬深深的看着她，眸光熠熠，“还有呢？”

　　“还有什么？”佳宁心跳快一节怕，转念又想到这货刚才在撩妹，怕不是那个没上勾，又回来找她，或者一个不够，把她当什么了！

　　佳宁脸色冷下来，说：“别把你撩妞的手段用我身上，拿上芒果滚蛋！”

　　沈敬：“？”

　　佳宁转身走，走了两步又拐回来，看着有点懵的沈敬，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

　　“念在之前有点交情的份上，我再念叨几句，你还小，有些事情要懂得节制，家里有饭就不要出来乱吃，吃坏肚子是小事，吃出毛病来就不值当了，懂吗？”

　　沈敬摇头：“......不太懂。”

　　“不懂回去自己想！”说这么多，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佳宁僵着一张小脸，瞪他一眼，再次转身离开。

　　沈敬抓住了她的手腕。

　　“我没有！”他解释。

　　佳宁：“你没有什么？”

　　沈敬说：“我听懂你的话了，我没撩过妞，也没乱吃。”

　　“你没撩妞？那我算什么。”

　　佳宁此话一出，两个人同时沉默了。

　　半响，沈敬说：“不是你撩的我吗？”

　　佳宁：“......”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不想聊关于小镇的事，佳宁视线移开，沈敬也松手，一阵风刮过，佳宁说：“回去注意安全。”

　　沈敬：“你......”

　　佳宁等两秒，见他‘你’后没下文了，才点点头离开。

　　沈敬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每一次分别，似乎她从没有回头看过他，也许真的没有感情，就像她给他发的微信，只是玩玩，她喜欢江白临，宁愿等一年，两年，就算一辈子等下去也愿意。

　　床上说的话，哪有作数的，在床上，她还答应嫁给自己呢，沈敬自嘲的笑了笑。

　　自以为抓住了机会，其实只是一个笑话。

　　佳宁回到房间，换上睡衣躺在床上，试图猜想沈敬没说完的后半句，你什么？到底是你什么？结合他当时复杂的表情，他到底想说什么？

　　佳宁发出通话记录。

　　沈敬的号码似乎有点眼熟，佳宁往下翻，这个手机号打进来过，被她以为是江白临的骚扰电话，就拒接了，佳宁复制手机号码，粘贴到微信，搜不到绑定的微信号。

　　这个手机号不是他之前在小镇用过的那个。

　　佳宁重新把这个号码保存在通讯录，备注名：沈敬。

　　s开头，太靠后，要不要跟可芯的备注似的，前面加个a，或者加个b什么的也行，佳宁上下划拉着通讯录，发现拢共也没几个人，算了。

　　晚上睡觉前，江白临又用新号码发来一条消息。
　　【陌生号码：宁宁，我一直在回忆白天你说的话，怎么都睡不着，可以给你打给电话吗？我觉得你对我有点误解。】

　　拉黑删除的操作还没开始。

　　这个号码打进来。

　　不断跳动的一串数字，佳宁点击来接听。

　　“宁宁。”江白临显然也没料到她会接，开口时语气中掩不住的喜悦，连带有些发颤：“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了。”

　　佳宁没回应。

　　江白临继续说：“我上午说错话了，不该那么讲你的朋友，对不起——”

　　“没必要跟我道歉。”佳宁打断。

　　江白临：“对对对，是要跟可芯说对不起，宁宁，你今天脸色有点差，是不是没休息好？”

　　“江白临，你非要逼我吗？”

　　江白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我知道你未婚妻的名字，之前她来酒吧玩过，前台会员信息留的有她的手机号，你需要我找她聊聊天吗？？”佳宁声音冰冷，“从你相亲到订婚，我像个老鼠见猫一样，到处躲你，好不容易熬到你订婚，怎么？又想逼我离开，你能不能保持界限，有点分寸？！”

　　“我什么也没干啊。”江白临说：“你是不是生气我去奶奶家？”那不是你打电话让去的吗？他有委屈，又说不出口。

　　“以后不要给我打电话，不要发消息，这时最后一次，你也不要企图通过奶奶联系我，别拿我当软柿子，否则真要闹开，也是你自找的。”

　　“你就非要跟我划清界限！？”

　　“你别倒打一耙！”

　　“我倒打一耙？宁宁，你拍着良心说，这三年我对你怎么样？不算差吧，你喜欢过我？从来都没有！真当我看不出来吗，你巴不得我相亲，订婚，早点结婚，这样你就能顺理成章的分手，奶奶也不会怪你，说到底，要不是有老太太在，你当初根本就不会答应我，也不会谈这么久，你只爱老太太，不，说到底，你只爱自己，你和我一样，卑微的通过听话来乞怜一点关注和爱，我们这么的般配，这么的般配，就该在一起，你到底闹什么？”

　　江白临一口气说完，在电话里喘粗气平复心情。

　　一直到喘息声逐渐平稳，他都没听见佳宁的声音，看了一眼屏幕，还是通话中。

　　“喂？宁宁？宁宁你在听么？宁宁！”

　　佳宁坐在窗前，满天繁星，偶有几颗星星闪一下微光，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能容忍江白临三年之久，因为她在他身上，似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可能很多时候，可怜他，也是可怜自己，江白临没被接到江家时，也很凄惨，几乎同样的儿时遭遇，让她惺惺相惜。

　　佳宁低声咳了一下，说：“在呢。”

　　江白临舒了一口气，说：“抱歉，我可能说的——”

　　“你说的很对。”佳宁打断，说：“你比我坦诚，起码能承认，我小心翼翼的讨好老太太，居然被你看出来了，呵，演技就是这么烂，从小到大，只有老太太把我当成家人，所以我想让她高兴，她喜欢你，撮合我和你在一起，我就和你在一起，第一次看到你的花边新闻时，我很开心，又不敢跟奶奶说，怕她伤心，我一边期待她能自己发现，一边害怕她发现后气出好歹，你相亲成功那天，我迫不及待地提分手，奶奶就算知道，也不会怪我，你订婚那天，我找了喜欢的男生上床，又不敢承认喜欢人家，多胆小，江白临，我没有和你闹，你和纪雅好好过日子吧，我这么一个胆小懦弱的人，远远比不上你的事业前途，和你分手，是我做过的最痛快的决定，真的，不要毁了它好吗？看在我们三年的情谊上。”

　　江白临沉默了许久。

　　久到佳宁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挂断了电话。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江白临都没再出现过，可芯称赞他总算当回人，江白临这个人一向讲道理，那天默不作声的挂断电话，佳宁隐约就感觉是彻底结束的意思。

　　佳宁回去陪叶老太太住过几天，老太太也没再提江白临，偶尔叹气，佳宁也从不追问她，慢慢的，江白临这个人好像彻底从她生活正抹去。

　　佳宁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当然也有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