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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相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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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王林带着母子三人去了镇上药铺,李奇庆留了许多外商带来的玩具,跟大头家的不一样,王依依和王思礼一人一份。
王依依有了新玩具,还记得拿去给大头分享,这一次天黑前她知道要回家。
日暮未及,田里的村民还未息,王依依就带着王思礼往竹林小院回。
田野上的稻苗长得绿,风一吹,麦浪滚过。只是走到半道,不知哪家的狗追过来,两人开始还是警惕的,不慌不忙地移着步子,王依依紧紧抓着王思礼,把他护着身后。
“姐姐,狗狗咬人吗?”王思礼趴在她身后。
“不咬人,思礼不要跑,小狗就不会追了,这是祖父说的。”王依依推着他先走。
等了一会,她才跟上,可没走多远,那只小黄狗就追上去,摇着尾巴,不像是要咬人的,应是想跟他们玩儿。
两人见状更害怕了,一时把方才说的话都抛之脑后,步子跑的急。
“思礼快跑。”
王依依一边跑一边喊着:“娘亲,娘亲……”
“啊啊啊……”王思礼在前面哇哇哭,还知道跑。
王依依望着远处竹林小院的院墙,“爹爹,救命……”
“爹爹……”
小黄狗撵上了,就转在他们脚边,长高的稻苗把两个小人的身子遮了一半,远处的村民只以为是玩闹,也没多管,直起身子扫了一眼,又弯下腰杆继续干农活。
院里的王林和李慕婉听见声音,走出院墙,远看着田埂上还有人的,只听得扑腾一声,人影跑着跑着不见了。
“又掉进去了。”王林侧眸与李慕婉平静说。
李慕婉捋顺发丝,挽起衣袖,同样淡定,“我去烧水,阿兄去接回来吧。”
“好。”
李慕婉从厨房烧好水出来,王思礼和王依依一人一个木墩子,直直坐在院里。
“爹爹,祖父不是说,不跑小狗就不追吗?”王依依心有余悸,“为何小黄狗还要追着我和弟弟。”
“你们没跑吗?”王林从厨房拎着木桶。
王依依脚蹭着草地,小鞋都被泥水浸湿了。
“跑了……”她低头看着鞋底的泥一点一点蹭掉。
“有哪里疼吗?”李慕婉抬着王思礼的手臂,没看着伤口又去给王依依检查。
“没有,就是稻叶割人。”王依依伸出手臂给她看,稻叶割了手一时半会看不到伤口,得碰了水或久一些才会显现痕迹。
“割着了?”李慕婉心疼地给她仔细摸了摸,她知道被稻叶割伤的感觉,痛痒痛痒的。
“娘亲不疼。”王依依乐观道。
“等洗干净后娘亲给你上药。”
“娘亲,抱抱。”王思礼张开手臂。
王林拎着捅热水出来,一把举过王思礼,“你身上都是泥,别把娘亲也弄脏了。”
王思礼哭得鼻头通红,小脸蛋被泥巴盖住了,黑乎乎的,难怪王林不让李慕婉抱。
两人衣袖和衣裳都是糊的泥土,王林从田里刚捡回来的。就连身上也被殃及了,蹭了两人身上的湿泥,不得已他也得换衣裳,好在李慕婉多烧了些水,父子三人够用了。
索性热水拎到后院净室,王天水早两年做了个浴桶,是给王依依和王思礼夏日装满水,让姐弟两人游着玩的。
净室的竹帘放下,王林脱了外衣,只留一条亵裤别在身上,跨入浴桶内。李慕婉先给王思礼脱了衣裳,抱进浴桶里,王林接着,让孩子坐到大腿上,热水装得不深,淹不到孩子。
王依依紧随其后,进来浴桶水仗便打起来了,李慕婉拿了块帕巾,又递了一块给王林,浸湿后各自给两个孩子擦脸。
“娘亲不一起吗?”王依依捧了把水,从自己胸前浇下去,又捧了一把,在王思礼的后背往下淋。
王林闻言瞅着她似也在问她,李慕婉避开他视线,“水不够了。”
她怎可能在孩子面前跟王林同浴,而且还是在竹林小院,爹娘瞧见也不好。
王林这眼神,就是故意挑逗她的。
“爹爹,等咱们回了长乐县,让娘亲一块洗好不好。”县里宅子有温池,自然能容下一家四口。
“好。”
以前每回四人一块洗时,王依依和王思礼都是先回屋的,哄睡了,院子还有二人在温池缱绻的声音。
李慕婉心念一想,确实许久,没与他同浴了……
这些日子,两个孩子闹腾得很,得分心神顾着他们。成婚那会夫妻间的事他要的频繁,她只当王林是食髓知味。
可如今成婚几年了,王林与她虽未夜夜笙歌,却也是隔三差五的缠着她,每次时辰短不了,要不一连好几次,不知他终日哪来那么多精力折腾。
***
隔了半月,一家子又回王家村小住。
谢三婶家要在院子前翻一块菜地,周英素家里不忙便去帮手,李慕婉和王林去了清平镇,两个孩子留在小院里,也要跟着周英素去。
周英素帮忙翻土,春日的昆虫都出来了,蚂蚱、蟋蟀、蚯蚓、青蛙......
两个孩子还是第一次下地玩儿,见着什么都稀奇,胆子又大。
王依依屁股撅得老高,一个猛扑,按住了只青蛙,蛙腿从指缝漏出来,她随即收力,紧紧捏着青蛙,举高了给周英素看。
“祖母,这是依依抓的青蛙。”
周英素跟谢三婶忙着说话,侧头看了看她,“好好好,依依真棒。”
王思礼也有样学样,举着一条蚯蚓等夸,“祖母,思礼也抓到了,这是什么?”
王依依嫌弃的撇了一眼他手里长长的蚯蚓,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是蚯蚓,能入药的。”周英素叮嘱说,“你可别都放嘴里啊,依依也是。”
王依依不会,王思礼还小就不一定了,她得唠叨几句。
“婉儿和铁柱没在家啊?”谢三婶笑着望了望这两个小娃娃。
“去镇子上了。”
“铁柱命好,娶了婉儿这么个贤惠能干的媳妇,又给老王家生了一儿一女,你和我王大哥这辈子,可见圆满了,真叫人羡慕。”谢三婶露出羡慕的笑容。
“老姐姐,花影也不错啊,姑爷疼她,婉儿昨日还说等花影回来后一块聚聚呢。”
王思礼见祖母没有再理会自己,他便把注意力放到姐姐身上,“姐姐,这是蚯蚓。”
“我知道。”王依依蹙眉,眼里的嫌弃肉眼可见。
她怕蛇,怕蚯蚓这种长条的软体动物,警惕着他,“小麻袋,不许过来。”
谢三婶听见了,忍不住问周英素,“小麻袋?这名字谁取的?”
“铁柱说是依依自己给取的。”周英素说。
谢三婶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句。
王思礼手里抓着蚯蚓不愿放,王依依不敢跟他玩,两个人隔得远,愣是在地里玩了半晌。
不知不觉,王思礼在田里打滚,身上全是泥,还把蚯蚓放到袖袋里,说要拿回去给娘亲看,一口气在土里翻出好些。
李慕婉害怕,给他换掉脏衣裳时,见着袖袋缠着的好几条活生生的蚯蚓,魂都吓丢了。
“王、思、礼!”李慕婉的喊声响彻小院,鸡圈里的鸡抖了抖毛,海棠枝上的麻雀在巢穴探出头张望,院内抱柴去烧水的王林闻声丢了柴火,赶忙回屋查看。
“婉儿,怎么了?”
他满脸担忧的走过去,看了看站在屏风后的王思礼和王依依。
李慕婉眸子里含着泪水,猛地扑到王林怀里,王林张开手接她,她跺着脚浑身都在抗拒,抬起腿不愿意着地。
那几只蚯蚓还在木板上蠕动,王思礼懵懵地望着娘亲,小眼神无辜得很。
“给娘亲的……”他指了指那些散在地上的蚯蚓。
“阿兄,阿兄……有……”王林搂着她,李慕婉不敢回头看,头埋进王林颈侧,含糊不清地说着什么。
“婉儿,怎么了这是?”王林只能横抱起她,安抚着。
“爹爹,思礼带回的蚯蚓,把娘亲吓着了。”王依依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也不是要告谁的状。
原是如此,王林哄着她,“婉儿不怕。”
“娘亲胆子比依依还小。”王依依推着王思礼,“你把娘亲吓哭了,抓紧把这些蚯蚓都抓到院里去。”
王思礼只觉得蚯蚓好玩,想给娘亲看,不曾想吓哭了娘亲,他瘪着小嘴,不情不愿地把地上的几条蚯蚓弄走了。
“依依,你带弟弟去找祖母。”
王林支走了两个小孩,抱着李慕婉落在长木桌前,整个人坐在他身上,宠溺地望着她,掌心擦干了眼泪,“吓着我的婉儿了。”
李慕婉委屈地看着他,王林吻上她的眼眶,温声哄她,“不哭了,阿兄在呢,思礼不知道娘亲害怕,他只是想跟你玩的。”
小脸贴着他的胸膛,可怜样叫人看了怜惜。
“婉儿知道,”李慕婉回想起那个画面,还是忍不住颤了颤,“可那东西委实吓人……”
王林捏了几下她脸蛋,“好,那以后不许他们再去田里,料不定哪日又带回来什么东西吓着婉儿。”
“嗯。”她鼻音重重的,钻在他怀里不愿意出来。
王林哄了好半晌,才去给姐弟两洗了澡,换了衣裳,白胖胖的小人与方才脏兮兮的模样判若两人。
晚膳时,王思礼坐在王林怀里,睁着眼睛时不时瞟着一旁的李慕婉。
仿若想了许久,又不知道怎么哄,他把勺子递过去,“娘亲,我要娘亲喂。”
王林夹了菜往他碗里放,目光散着温柔,王思礼耐心等着李慕婉接。
“娘亲,思礼错了,思礼明日给娘亲摘一束花赔罪。”这话是王林给他沐浴时教来哄娘亲的。
李慕婉接了他的小勺,舀了一勺稀饭喂他。
王思礼乖乖张嘴,咽下后抬头眨着眼望王林,似乎在等表扬。
王林顺势夸道,“思礼也会哄娘亲了。”
***
王林收到其他郡县送来的讲学邀帖,他一直未接。从燕州回来后,他再没出去讲学过,往事历历在目,失去后的彷徨和噬魂之痛他再此生难忘。
偶尔县里书院会邀约他去讲一两日,他倒是不推辞,总之每回下学后,李慕婉都会带着王依依和王思礼等他下工。
药铺的生意好,若是有外县的大单子,李慕婉都会介绍到李奇庆药铺里,清平镇临着港口,运输货物便利些。
而木雕铺子的生意不像药房每日人来人往,偶尔有些富商或是家奴侍从重金买走一些成品。
他从不接单子,只管自己想刻什么。久而久之,不少文人慕名而来长乐县,只为听一场白发先生的讲学。
日子虽说过得繁忙,每半月夫妻二人总会抽出几日回王家村陪伴二老。
周英素悠闲,去谢三婶家吃茶,王天水则在王浩家赏绿植,木雕闲下来了,院子的花草大多都是他在打理。
为了方便两头跑,王林索性买下一辆马车,一个多时辰便能回到王家村。
周英素早早就从谢三婶家回来,做了他们爱吃的酱牛肉,李奇庆拎了几尾新鲜的鱼,都是客商送他的。
还有不少外商那送来的小孩子玩意,都是他留给两个外甥的。
这几年以他积攒的商路人脉,他手中财力物力,已经远超清平镇其他三大家族,成为首屈一指的清平镇富商。
一家四口刚入小院没多时,李奇庆便到了。
两个外甥见着舅舅争先恐后地要他抱,李奇庆只好一手一个。
“也就半月没见啊,怎么觉着你俩又长大了些呢。”他感慨着。
李慕婉抱过王思礼,引着李奇庆入内,“哥,小孩子嘛,长得快。”
“你又给他们买那么多东西?”
“舅舅最好了,依依最喜欢舅舅了。”王依依知道每回他来都会带好多新奇玩意儿,是清平镇和长乐县不常见的。
“是嘛,”李奇庆捏了她面颊,“这都是客商送的,不止他们两的,还有王叔周婶的,你们夫妻两的,都不缺。”
“兄长费心了,”王林接过他怀里的王依依,“让舅舅进去喝茶,依依带着思礼去找祖父玩,乖。”
堂屋霎时热闹了,李奇庆从西域外商那得了张丹方,想着李慕婉定然会喜欢,特意花了大价钱买下。
李慕婉倒了茶,挨着王林坐在两人中间,李奇庆拿出丹方移到李慕婉跟前,“前些日子哥哥收了几张丹方,瞧见有意思的,就想着给小妹带来。”
“给我的?”李慕婉满心欢喜,扫了一眼,“驻颜丹方?”
李奇庆呷了口茶,“嗯。”
“怎么?是哥哥需要还是哥哥觉着婉儿需要?”她笑得娇俏,虽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却不见她面容上有岁月的痕迹。
“倒不是因为这个。”他只是觉着妹妹虽已为人母,自己也该当与未出阁前一般宠爱着,从前就总爱给她买脂粉首饰哄她玩,李慕婉也喜欢。
“可是我看上边所需药材都是名贵之物,许多价格昂贵,还有的有市无价,要练成丹药何其困难?”李慕婉细细研究着。
“正因如此,这张丹方才显得更是珍贵,哥哥都看过了,里边的药材除了几味主味药物,其他哥哥的铺子里都给你留着,你若需要就到铺子里拿。”
“至于其他的,哥哥拖人给你寻来,不是难事。”李奇庆风轻云淡,又浅啜一口。
“哥,”李慕婉撒着娇,揶揄他,“你对婉儿怎么这么好?”
“你虽已是人母,可在哥哥这里,永远是我的小妹,哥哥对你好不是理所应当嘛?”李奇庆摸着她头,李慕婉身躯往他靠了靠,“谢谢哥。”
用过午饭,几人留在小院里闲聊,欢声笑语回荡竹林小院,李奇庆又拉着王林下棋,势必要赢他一回,李慕婉的琴音绕梁不消。
王依依趴在琴边端详着她弹琴,盯着那张脸,童真道,“娘亲,你好漂亮。”
李慕婉温柔一笑,停了琴声,摸了她头,“依依想不想学琴?娘亲教你。”
她脑子转了几下,犹豫道,“娘亲,依依想跟舅舅学经商。”
王林捏子的手微顿,歪头看着她,“依依想学经商?”
李奇庆放声大笑,“依依过来舅舅这。”
王依依撑起身往李奇庆怀里去,“舅舅,可以吗?”
“当然了。”李奇庆肉眼可见的开心,“那依依先在私塾里好好念书,长大一些舅舅再带你经商,好不好?”
她重重点着头。
王林与李慕婉相视一笑。
王思礼钻入王林怀里,仰着头说:“爹爹,念书。”
“嗯?”王林大掌碰着他小脸,“思礼要念书啊?”
“棋。”他又指了指棋盘,努力垫着脚攀爬。王林索性给他抱起来。
王思礼趁机拿了他手里的棋子,求助地看着王林,“爹爹,下这。”
他手短,够不着,王林替他指了个棋格,“思礼要下这里?”
王思礼摇头,他便又往左移了一格,“那是这?”
只见他点了点头,王林随即落子。
两人看了棋盘局势,他这一子倒是落得精妙,两人相视一眼,李奇庆说:“思礼爱念书,这么小都看得懂棋了?不简单啊。”
“两岁神童,焉是池中物。”李奇庆话有所指,王林与李慕婉相视,明白了他所言之意。
“依依,带弟弟去玩儿。”王林说,“婉儿,再弹一曲吧。”
“好。”
李慕婉拨弦,王依依和王思礼栽在小院的花丛里玩躲猫猫,蝴蝶绕过花枝藏身起来。
王天水给海棠花修枝,周英素又要给孙儿们做新衣,小孩长得快,衣裳换的勤,李慕婉总说不要她操劳,可祖母惦记孙儿的心,做几件都不觉得累。
琴音漫过小院,绕在竹林上空,院中人影与谈笑环过,还有孩童追逐打闹的童趣。
李慕婉视线随着孩子奔跑的方向落在下棋的王林身上,王林落了一子仿若心有灵犀,抬眼与她视线交汇,一阵清风拂面,竹叶划过小院,遮住二人视野。
初遇的画面纵入脑海,王林伸手接住了落叶,掌心收紧时,柔情地望着李慕婉。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