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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暗度陈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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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娅喜欢看诗的消息很快被确认了。
于是很多女孩便积极花钱寻找有才华的希腊人写诗,送给尤利娅以求表扬。
屋大维对此并无不满。他看了几篇奴隶送来的,据说是尤利娅最喜欢的诗稿,很嫌弃的皱眉。
“这都写的什么东西?”屋大维对着尤利娅嘟囔,“你要是真心喜欢,我去给你请真正的大师。”
尤利娅:“可是大师也曾经是年轻人呀,他们都是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的。父亲,有你抬举那些大师就够了,我作为…那个,年轻人中的领头人,也该给年轻人一些机会嘛。”
屋大维:“……行吧。但是以你那点学识,你知道什么是好是坏吗?”
尤利娅对屋大维的贬低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道:“我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来问你的意见不就行了吗?”
屋大维听得十分舒服,认同的点点头:“知道要问我,还算你有救。”
尤利娅心里唾弃这个男人的自以为是,表面上分毫未显,反而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屋大维看她这表情,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但这无碍他很开心。
屋大维:“又不是很大的事,瞧你开心的。噢对了,诗歌你可以多换几个题材,不要总是那些没用的歌功颂德。看得人心烦。”
吃了饭,尤利娅上课,屋大维上班,父女俩都很忙碌,但心情愉悦。
下了课,尤利娅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对埃拉塔说:“今早我和父亲一起吃饭,他说,他不想总是看到歌功颂德的诗,他想看到些有意义的诗。我想了想,不如你就让你哥哥写一写……嗯……有关农业的诗吧。”
埃拉塔点了点头。
尤利娅从怀里拿出一张卷好的纸卷,递给埃拉塔:“这是我写的诗,麻烦你拿给你哥哥的代笔人看一看写的怎么样。”
埃拉塔:“好,好的!”
尤利娅:“不要让别人知道写了什么,你也别看。我担心写的不好会丢人现眼。我打算等那位有才华的代笔人替我改好了再公布。”
埃拉塔点点头,很认真的发誓道:“我死都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尤利娅:“咳咳,倒不用说的这么可怕。”
尤利娅给所有想吹捧她的人出了道题目,写农业有关的诗。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怎么样写出新意上,并且都不约而同的认为,这是奥古斯都的授意。
显而易见,大家认为尤利娅不可能对农业有兴趣,那就只能是她父亲以女儿之口的一次试探。那奥古斯都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他希望看到什么样的诗?
奥古斯都对诗歌的喜好也有很多人知道,他是伊壁鸠鲁学派的推崇者,喜欢务实的态度和优美的风格,比如维吉尔的田园诗是他尤其欣赏的。
又有人提出,写诗也不能完全忽略尤利娅,毕竟这是她说出的题目。正确的答案应该是将尤利娅与奥古斯都对农业的观点结合在一起,比方说,他是不是在考虑奖赏务农的家庭妇女呢?
一时之间,贵族家的小姐们递上了许多他们的丈夫或者父兄请人代笔写的“农妇吟”——罕见的歌颂了农村劳动妇女,强调她们在生育上的贡献和务农时的勤劳。
屋大维收到了女儿递上来的一系列诗作。因为普遍的误会这个题目是他出的,以至于很多人都花重金请了专业选手,所以这次的诗歌质量都很高。
屋大维:“……哎。”
这一大堆描写了妇女劳动的诗歌让屋大维不由得皱起眉头,又是那讨人厌的陈词滥调,歌颂美德却都只浮于表面。这些人怕是从来都没见过真正底层妇女的生活。
他不想打击尤利娅的积极性,只说这些他都看不上。
尤利娅:“我觉得都挺好的。”
屋大维:“修辞的方式和语言技巧可以,但立意实在差太远。”
尤利娅:“我可以先掌握这些表面的东西吗?”
屋大维点点头:“你从基础慢慢来吧。”
等尤利娅走了后,屋大维才反应过来。他不是要教育尤利娅好好学习女德的吗?怎么开始指导她学诗歌了?
但看她喜悦的背影,屋大维决定吧训话留在明天。
结果他一忙起来就忘了。
天色渐暗,埃拉塔与尤利娅分开后,在卫兵的护送下坐着马车回家。
她的未婚夫来接她,被她站在马车外的奴隶阻拦了一下,说她身体不适,不方便让他进来。
弗拉维乌斯点点头,没说什么,他护送着未婚妻的车队到了家门口,才跟自己的奴隶一起离开。
尤利娅戴上兜帽,下车后便看到了埃拉图斯。后者紧张的看着她,两手交叠着来回摩擦,非常心虚的模样。
见到尤利娅,他向前踏了一步,又不敢太近的止住了。
尤利娅比划了一个“嘘”的手势,用眼神问他情况。
埃拉图斯第一次见到尤利娅的真容,他一眼便被吸引,双眼死死的盯着她不肯放过。
他觉得她和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但依然让他很有惊艳的感觉。
虽然已经结了婚,也有了一个女儿,但埃拉图斯对自己的妻子并没什么感情。他一直渴望再去寻找真正的爱情。如果能和尤利娅亲密起来,会是特别有面子的事情,尽管可能触怒奥古斯都,但正是这种危险才让人觉得有兴趣。
埃拉图斯知道她吸引他的主要是她父亲的身份,但这不妨碍他把不同的心动混为一谈。
“您……埃拉塔,你既然回来了,就赶紧去你的房间休息。奴隶说你不舒服,我已经把希腊医生带过来了。”他决定要帮助尤利娅达成她的心愿——假装不知道她出现,替她隐瞒。
尤利娅点点头,跟着领路的埃拉图斯前往埃拉塔的卧室。
老埃拉图斯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夫人西尔维娅派人去打听女儿的情况,回来的人说,埃拉图斯少爷说妹妹不舒服,他带她去看希腊医生。
“不要紧吧?有什么毛病?”西尔维娅很担忧的问。
“小主人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叫您不要担心。他一会就来见您了。”奴隶说。
西尔维娅松了口气:“那叫他们快点。”
老埃拉图斯:“他们请的那是哪个医生?”
奴隶说了名字,老埃拉图斯点了点头。
尤利娅进了卧室,不一会,办成女奴的埃拉塔也溜了进来。
卧室外面的长廊阴影处站着一个身影,是个面容俊美但举止轻佻的年轻人。
尤利娅与奥维德对视,她笑着打量他的五官。她从来没见过这么……风流的一张脸。
一看就有很多情债的样子。
奥维德行了一礼,他很规矩的双手抱着用自己所写的羊皮卷轴缝成的书,走到了距离尤利娅比较远的位置坐下。
埃拉图斯:“那…那我…”
尤利娅:“麻烦您在外面稍等一会。”
面对他犹豫的眼神,尤利娅拉了拉埃拉塔的胳膊。
“有她陪着我呢,不要紧。”她说,“您得帮我小心看着,好让这个小谎言不会露馅。”
于是埃拉图斯出了门。走之前他用警告意味的眼神看向奥维德,大有“你敢做什么不该做的我就杀了你”的意思。
埃拉塔很激动,仿佛做了一件逆天但只有她能做到的事让她很有成就感。
尤利娅:“你都安排好了吗?奥维德?”
奥维德:“安排好了。我联系上了提比略大少爷身边的亲信,明晚我们就送您去他身边。”
尤利娅:“好。记得我说的,不要让将军和我父亲知道。我的要求只有这个。”
奥维德:“……好。我知道了。”
尤利娅朝他伸手,奥维德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把怀里抱着的书放在了她面前的桌子上。
尤利娅:“这都是这些天写的不错的诗歌。你的也在其中。这是有关农业的。”
奥维德:“您到底想耍什么手段呢?我很好奇。”
回想起接到回信时的感受,奥维德心里五味杂陈。
出于私心,奥维德很巧妙的把自己的名字藏在了诗里。他喜欢炫技,表现自己在语言运用上的技巧,但没指望尤利娅能看出来。
没想到,尤利娅不仅看了出来,还写了回信。
埃拉图斯问他:“怎么了?她写的这些是想表达什么?”
奥维德敏锐的察觉到尤利娅的暗示,她不希望太多人知道。
她一早就知道埃拉图斯的情诗是别人代笔的,她这封信就是给他写的,她欣赏他,想利用他!
奥维德:“她……她是在表达自己对爱情的向往,和希望婚姻生活美好的愿望。”
埃拉图斯脸红了,他点点头:“啊,原来是这样啊。”
奥维德:“她希望我能把一些词句修改的更优美。”
埃拉图斯:“那你改啊。快。”
奥维德摊开纸笔,开始一边抄写一边修改内容。
在写到字母T的时候,奥维德手抖了一下。
墨水弄脏了纸面,埃拉图斯连忙叫他换新的羊皮纸再写。
奥维德:“不,不用。尤利娅小姐喜欢节俭的人,她不喜欢浪费。反正之后她还会再抄一遍。”
奥维德看着尤利娅意味深长的表情,目光落在她白皙的脖子和脸,那黑而蜷曲的长头发都被盘了起来,以免被发现她不是埃拉塔本人。
他突然紧张起来,再次强调道:“小姐,我只是招了奥古斯都烦,但我不想惹他发怒。您父亲惩罚人时冷酷无情且毫不动摇。”
尤利娅:“对,所以不能让他发现。”
奥维德:“我只想得到雅典大学的推荐信。我不想…太复杂。”
尤利娅:“雅典…雅典也是个好地方。你想要去那里求学,为的是成为律师吧?”
奥维德点点头。
尤利娅:“好说。那我们先来聊聊这本书的事。”
她翻开第一页:“奥维德,你会写藏头诗吗?如果给你几个字母,你能把它们写成什么样的作品?”
奥维德的表情变得幽深:“我只能把它们通通变成情诗。”
尤利娅:“之后我会再出三个题目。内容我还没想好,不过,我知道你以后该怎么写。”
奥维德不大明白她的意思:“您是想提前告诉我考试的题目,叫我迎合您父亲的喜好吗?”
尤利娅摇摇头。
“我父亲不会关注你这么年轻的诗人。听说你在梅塞纳斯那里也只是个预备选项,连正式幕僚都算不上。”尤利娅说。
奥维德:“我还想进入政界,不想只加入梅塞纳斯先生捐献的幕僚小组,只能为他和他的主人写赞歌,写戏剧故事。”
他之前是故意被赶出来的。
尤利娅:“你要是没有人支持,仅凭你的辩论才华是很难出头的。如今谁能出头,谁不能,全凭我父亲说了算。你不会成为第二个西塞罗,时代不同了,奥维德。更何况奥古斯都对西塞罗的态度你也很清楚。”
奥维德屈服了,他低下头:“您真讨厌。明明那么漂亮的一张小嘴,却说出这么无情的话。”
尤利娅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
她有些怀念提比略的触碰了。
她将书朝他推:“这是一本册子,里面是我叫你抄录的诗集。这本册子叫《农妇》,编号是S,和1。以后你要给我写求爱的诗,或者帮人代笔写求爱的诗。首先,整首诗你要写成四段式的结构。其次,哪一段的首字母是S,就意味着这一段所藏词的内容来自于《农妇》。同理,你要帮我再抄录另外三册,它们都有各自的首字母,编号分别是2、3、4。对应的是第二个字母、第三个字母和尾单词首字母。”
她咬着指甲,磨磨蹭蹭的写了一段内容。
“比如这段内容,想要了解它的真正含义,必须对照《农妇》这本诗集。”她把写好的内容推到了奥维德的面前。
奥维德看了一会,一下子理解了尤利娅的意思。
她竟然是在要他帮忙发明一种“暗语”,或者说“密码”。
通过这种“暗语”,即使内容被所有人看见,如果不了解解码规则,都不能明白背后真正的含义。
尤利娅给他的第一封回信里,正是写了几日晚上见,和“提比略”这个名字。
她要见这个人,但她不想让父亲和将军知道。
其实尤利娅想过自己求一求屋大维或者阿格里帕,再不济寻求玛尔凯路斯的帮助,也能去探望提比略。
但她很讨厌这种求人的感觉,她偏偏想试试有没有什么办法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做成这件事。
抓住奥维德纯属侥幸,在粗浅了解他的背景后,尤利娅确信他会是个有用的人。
真是巧了。本来看上的是埃拉塔哥哥的身份,可以帮她瞒着阿格里帕,可以稍作拉拢,没想到却遇上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家伙。
尤利娅:“你不是喜欢在诗里藏字吗?那就贯彻到底吧。”
这几天,她一直打着喜欢诗歌的名义让想给她写诗的人送诗给她,埃拉图斯也是其中之一,因而并不显眼。
和埃拉塔在一起玩了几天后,屋大维也接受了她们关系好的事实,并没有阻止她们黏在一起。于是今晚她悄悄找奴隶代替她,自己则成功跑到了埃拉图斯家,一时之间也没有人发现。
奥维德知道提比略这个名字后,便开始打听他最近发生了什么,寻找他在军队的熟人。
波诺和托比奥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他们和奥维德了解情况,奥维德说其实是一个贵族小姐派他来的。
“他在单独的房间,就在将军营帐的旁边。”奥维德说,“伤势恢复的比较理想,叫您不要担心。”
尤利娅叹了口气。她都被提比略他老妈威胁了,她能不担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