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各怀鬼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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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岁，正值壮年的提比略处在心态崩溃的边缘。
表面上他毫无波动，实际上却头一次生出世事沧桑的悲凉。
继父——这个横跨亚欧非的庞大国家的第一人，实际上的皇帝，的信使，拿着数封信敲响了大门。
提比略展开羊皮卷，上面密密麻麻的列着继父安排给他的工作。
提比略感觉自己的脊背仿佛变弯了，在这张写满了吩咐老黄牛干活的清单面前，他显得弱小又无助。
36岁的提比略发现了两件事。
一，只要努力干活，就有干不完的活。
二，他是个备胎。
提比略带着名门克劳狄乌斯家族最后的倔强，用一贯冷硬的表情点了点头。
送信的家伙放心离去，并不认为这次送信的任务完成不了。
当奥古斯都从繁重的公务中抬起头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提比略。
下了班，皇帝溜着弯回了家，发现妻子正满面愁容的坐在屋里。
“怎么了？利维娅？”奥古斯都察觉到一丝不对。
利维娅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丈夫。
提比略离家出走了。
……
许多许多年后，提比略又回到了罗马，心甘情愿的成为了一名帝国社畜。职业：皇帝。
他想念日耳曼尼亚的黑森林，阿尔卑斯的雪山，卡普里岛对岸的夕阳，还有纵情驰骋奥林匹亚赛场的快意人生。
“熬吧。”提比略无奈的想，“既然如此，要承担责任。”
……
很多很多年前。
提比略竭力掩饰自己投向尤利娅的好奇目光。
他很想看清楚这个让母亲在意的，继父与前妻的女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杜路苏斯脱离吃奶的年纪还没多久，总是忍不住吃手并把口水蹭到提比略的胳膊上。
提比略低头，把弟弟塞在嘴里的手拿了出来，后者的口水滴到了衣领上而浑然不觉。提比略忍不住露出嫌弃的神情，叹了口气，弯腰帮他擦嘴。
继父正搂着他母亲笑着说话，他旁边站着一个女童，正用惊悚的眼神看着一旁站着的阿格里帕。
提比略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空，看看女童，看看杜路苏斯。
女童和弟弟同一年出生，继父屋大维（别人称恺撒）在尤利娅刚降生不久就和她母亲离了婚并娶了自己的母亲，那一年母亲怀着七个月的身孕。
尤利娅面部肌肉的诡异的，不规则的痉挛则吸引了提比略的注意力，他眯着眼打量着她，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是一场寻常宴会，属于尤里乌斯家族内部的一次愉快日常。
宴会的主人是屋大维，是整个罗马的红人，以继承了恺撒之名，和马克·安东尼以及雷必达瓜分罗马而闻名。
能有这样的人做继父，自然对提比略的前途大有好处。年幼的提比略对此没什么概念，他只希望母亲能开心。
小女孩很可爱，比手里牵着的杜路苏斯看起来更乖巧懂事。提比略这么觉得。
比起母亲别扭的心态，他开始期待尤利娅住进家里的生活。
尤利娅看向阿格里帕时是惊悚，但看向屋大维的眼神则变得魔幻，宛如看陌生人。
屋大维是个从小就对视线非常敏感的人，他几乎立刻注意到了一直用不友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女儿。对于这个和前妻生的女孩，屋大维说不上很喜欢，也说不上讨厌。
大概是这孩子长相和他不太相似吧。
屋大维朝尤利娅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和继母待在一起。
他的余光不经意的瞥过提比略与提比略手中牵着的小男孩，暗自叹气。当初一眼相中利维娅，除了她年轻又生过男孩外，便是她和她丈夫的出身。虽然白得两个名门克劳狄乌斯家族的男孩是件好事，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这都几年了，他和利维娅怎么就没什么动静？
如果他这个疑惑被尤利娅知道的话，后者一定会轻描淡写的开口：夫妻之间不孕不育，多半是男的有问题。怎么人利维娅和前夫三年抱俩，跟你就颗粒无收，你自己不得反思下？
尤利娅慢吞吞的走到父亲身边，被父亲揽过肩膀的时候，她僵硬的简直像根木头。
继母还很年轻，比穿越之前的自己还要年轻。尤利娅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典型的罗马贵妇，虚荣且高傲。她满足于自己的魅力能吸引帝国头号人物的注意，对方甚至不惜重金，千方百计娶她为妻。如果这不是真正爱情和自己女性价值的证明，又是什么呢？
利维娅心里五味杂陈，在罗马，和自己结婚的男人有前妻和前妻生的婚生子再正常不过，话是这么说，但她不可能一点都不介意。毕竟她喜欢屋大维。
她只能安慰自己，比起自己带来的两个男孩，尤利娅是个“无足轻重”的女孩，她绝不可能在她现任丈夫心中的地位超过她本人。
快速的计算了她和尤利娅地位的高低，利维娅安心了。
她试图亲切一些。利维娅是小家碧玉的长相，有着秀气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因此她微笑时，显得文雅柔美。
但尤利娅看起来不怎么领情。
她只觉得这个少妇笑得很勉强有点可怜，心想也对，面对丈夫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能笑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吧。
啊，为什么要替她感慨，她不就是那个丈夫前妻的拖油瓶吗…
“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昨天有好好休息吗？”屋大维问。
尤利娅不习惯被一个在她眼里陌生的男人从后脑摸到后背，尽管这只是父亲对女儿的亲昵，但此时的屋大维还很年轻，在尤利娅眼里是同龄人。
如果不是亲爹，她要怀疑他恋童了。
“我睡的还好。”尤利娅干巴巴道。只是有点没适应。后面那句话她在心里说。
其实屋大维也罢，利维娅也无所谓，最让她心神俱震的还是眼前的现实。
这场小小的尤里乌斯家族宴会，除了亲戚外屋大维还邀请了挚友梅塞纳斯和阿格里帕。
尤利娅绝望的发现这间小小的屋子里聚集了，理论上来说，历史意义而言的，她未来的三位老公。
其中阿格里帕，这位有一张圆脸和大眼睛，身姿挺拔的将军，和她将有五个孩子。
五个。
草（一种植物）。
身为一个，生活在“生一个孩子都费劲”的现代社会的单身女青年，这种现实完全超出尤利娅的想象。
而且好像五个孩子里有两个早夭，两个被流放，硕果仅存的那个成了尼禄的外祖母。
草（一种植物），突然有种自己是祸害整个罗马帝国的罪人的错觉。
说起阿格里帕，尤利娅对他印象最深刻的有两点。第一，为了弥补屋大维军事才能不足的缺点，阿格里帕被恺撒选中作为屋大维的玩伴与下属。第二，阿格里帕一生支持屋大维，在给屋大维当种马上也是不遗余力的做着贡献。被安排着和好友兼顶头上司的各种女性亲戚结婚，却始终没有怨言。
尤利娅对自己未来即将面对的命运深深地忧虑着。
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个倒霉的短命鬼，正在房间的另一头将一块烤鸡腿撕碎，吃的满嘴流油。
第二任丈夫站在主人附近用欣赏的目光打量着天花板上的蓝色花纹，但尤利娅看得出他在神游。
至于第三任…怨种丈夫，则牵着二号吃手拖油瓶用一张死人脸观察人类。
尤利娅目光飘到提比略那边，看到小男孩牵着一个更小的男孩坐在榻上看着这边，两人来了个视线接触。
这孩子怎么回事，天生一张司马脸。
“尤利娅？尤利娅？”屋大维呼唤着不知为何一直在走神的女儿。
尤利娅迎向父屋大维的目光，觉得他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温情，有的只有看向工具人的意味深长。
尤利娅几乎第一眼就不喜欢这个屋大维。
这个人自恋，虚荣且野心勃勃。而且他善于伪装。
政治是一种高度紧张的生活，一般人是无法长期坚持下去的，但屋大维反而像个斗鸡一样，从刚登上政治舞台开始就一个一个的斗败对手，并乐此不疲。
“我想去，换身衣服。”尤利娅告诉自己要冷静。
“嗯，叫多普雅陪你去。”斗鸡之王屋大维招了招手。
他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又摸摸他的侧脸确认温度。这才想起来，这个年纪的女孩其实是很脆弱的，稍有不慎就可能夭折。
想到这里，也不知是不是慈父心态作祟，还是担心唯一能证明他生育能力没问题的对象不幸去世，屋大维开口道：“去叫尤利娅的家庭医生。”
女奴应承，悄无声息的退进阴影。
利维娅旁观了这一切，她观察丈夫的神情，看不出他对尤利娅的态度究竟如何。
这个丈夫让她迷恋又让她感到危险。自再婚以来，她一直努力构建一个娴静睿智的妻子形象，行为处事一直小心谨慎，在床上也很难放松。
屋大维对她可谓人前一套，背地一套。在外人面前，屋大维盛赞她头脑聪慧，经常给他提建议，支持他的决定，算是他的特别顾问。而在家里，利维娅被禁止靠近屋大维的办公区半步，也不许提任何与政见有关的建议。
所以他只是装作很尊重妻子，其实全是假的。
屋大维每周找她同房两次，时间非常规律，规律到利维娅觉得诡异。
不过她想，他是个公私分明的人，这不算坏事。
虽有怪癖，但无伤大雅。
从小接受传统罗马贵族妇女教育的利维娅还是勉强接受了。
反正要是实在过不下去……利维娅的大脑产生漂移，视线也从门口阿格里帕身上飘过。
不不，不要多想，千万别。屋大维会掐死她的。
“这孩子要不还是和我一起住吧。我会多顾着她点。”利维娅道。
“不麻烦你，你那两个男孩就够累了。”屋大维笑道。
利维娅也笑，嘴角僵硬的抬起又放下。
丈夫和妻子各怀心思，尤利娅全都看在眼里。
包括利维娅看向阿格里帕时意味不明的目光。
她没有动，任由满腹心事的屋大维抚摸她的头发。
屋大维倒是啥也没看见。他正盯着尤利娅的脑袋顶思绪飘远。
他想到了尤利娅的那桩与马克·安东尼的儿子的政治联姻。
阿格里帕表示，目前他们手中的军队的实力相对于马克·安东尼还是不保险。
他们军粮供应差很多。马克·安东尼占据了最富庶的东部省，叙利亚和埃及的小麦供应都被他掌握。况且之前为了支援安东尼远征帕提亚他们借出去了两万人，他们没有多余的军团和安东尼做对抗。
梅塞纳斯据此得出的结论是：必须暂时维系这脆弱的关系，由于尤利娅只有3岁，这种脆弱的联姻很难不被认为是缓兵之计。唯有将这孩子送到安东尼那里照顾，或者提出相同份量的条件，又或者…安东尼一败涂地。他们才能坐实继承人的身份。
但这孩子还小，身体又如此脆弱……目前他还只有她一个孩子。
屋大维抚摸的动作变重了，尤利娅的头发都被摸得紧贴在了头皮上。
一名身前戴着胸牌，穿着短褂，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男子悄无声息的靠近了大厅。屋大维招手，尤利娅的婶婶屋大维娅便把尤利娅领到了一边。
提比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下了榻凑过去。
“小主人。”身旁的奴隶叫住他，“大人们正在说话，稍等一会。”
提比略：“我想看看尤利娅怎么了。”
提比略的脑回路很简单：小妹妹看屋大维的眼神不知为何带着恐惧，他很好奇这是为什么。
提比略把杜路苏斯塞进了奴隶手里，希腊奴隶愣神的档口，提比略已经跑到了旁边，牵住母亲的手。
利维娅突然感觉小炮弹撞腿，踉跄了一步，低头看到提比略正延伸灼灼的盯着尤利娅。
屋大维看见提比略，问道：“你来做什么？”
提比略：“尤利娅妹妹。”
屋大维似笑非笑的摸摸他的头：“她没事。”
利维娅捏着提比略的衣领：“提比略喜欢做哥哥。”
提比略：“妹妹比弟弟好。妹妹不吐口水。”
利维娅嘴角抽搐。
屋大维蹲了下来，摁着提比略的肩膀说：“亚里士多德是亚历山大的老师，你知道亚历山大是谁吗？”
提比略点头：“我知道。他征服了世界。”
屋大维：“没错。那你知道为什么他能征服世界吗？”
提比略：“呃……因为他力大无穷？”
屋大维笑着摇头：“不。因为亚里士多德告诉他，男人应该和男人交往，而不应该总是和女人在一起。因为只有和男人在一起的男人才能建立城邦，而女人会让男人堕落。”
一旁的利维娅跟着笑着迎合：“没错，提比略。弟弟怎么会没妹妹好呢？”
提比略的脑袋艰难的理解着这句话：“所以……父亲，尤利娅妹妹是没用的女人？”
屋大维：“不，她不是没用的女人。女人们也有自己的职责，就是为优秀的男人孕育后代。女人们是为男人而生的，而不是反过来。”
提比略看向母亲，利维娅冲他点点头。
屋大维：“照顾好你的弟弟，将来他或许可以帮你建功立业。但你要是把心思都放在妹妹身上，将来你就会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
提比略：“……好的。”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各怀鬼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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