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终相缝》元桑

9、眼泪

　　徐子尘不仅是一个狡猾警惕的人，更是一个疯狂阴暗的人。

　　从本科到读博，他一直都在周清之的光环下，和对方做所谓的“好朋友”，实际上恨不得周清之哪一天身败名裂。
　　反观周清之，除了在学术上的敏锐，其他任何方面，都显得有些钝感。

　　周清之那台古旧的二手电脑坏掉的时候，苏矜就提出来，给他买新的。但他说什么也不肯接受，只说自己拿去修，没问题。
　　过了一段时间，苏矜发现周清之的电脑修好了。

　　她并没太在意，想着应该是小问题。毕竟周清之这台电脑用了五六年，大毛病没有，小毛病一堆，拿去反复修理也是常事。
　　直到她发现，徐子尘随后发表的一篇论文，跟周清之曾经电脑里的课题和内容几乎一模一样。

　　苏矜并没有第一时间问周清之怎么回事，而是在某天，偶然在实验室楼下碰到徐子尘的时候，聊了几句天。

　　“我的平板出了点问题，你知道有什么靠谱的地方修理吗？”苏矜问他。

　　“还修什么？重新买一个不就是了！”徐子尘看着她，似笑非笑的，“你不是正好要过生日了吗，到时候我送你一个？”

　　“再说吧，主要是里面存了不少照片和资料，要先弄出来。找了几个人，说弄不好，我才问你的。”

　　“行吧，我还真有个靠谱的推荐，给你个电话。”

　　按着徐子尘给她的地址电话，苏矜找到的，并不是一个开店的修理老师傅，而是一个外校在读研的学生。
　　苏矜拿着坏了多年的平板电脑给他，他一边捣鼓，苏矜一边和他聊天。

　　套了差不多半小时的话，苏矜就都明白了。

　　徐子尘名义上，带着周清之来修电脑，实际上叫这个男生拷贝了周清之这几年来全部的课题和研究进度。

　　包括周清之记载着所有数据实验，和那项胰岛素抵抗新方法的研究内容的文件夹。

　　苏矜觉得格外失望。

　　她失望的并不是徐子尘会干出这种事，而是周清之……
　　他明明已经发现徐子尘偷了自己的东西，为什么不敢站出来质问他。

　　紧接着没多久，徐子尘和同组的两人又发了篇论文，依然是靠的周清之。而同样，徐子尘的名字依然在发表的第一顺位。

　　苏矜忍耐了很久，她想看周清之发怒，想看他像个男人一样去当面揭穿徐子尘的所作所为，可是她等了这么久，什么都没等到。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然按时去做课题、做实验，给导师跑腿，他们的约会好像也毫无影响，他会和她去逛街、吃饭……

　　什么都没变吗？
　　根本不是。

　　苏矜拒绝了他上床的示意，拉好衣服，冷冷地推开他。
　　“周清之，你让我失望透了。”

　　她双脚踩在地毯上，从床上起身，站在床边冷眼看着他，像看着完全陌生的人：“被徐子尘偷走你所有的心血，你居然还有心情和我上床。你知道自己现在多像一个懦夫吗？”

　　周清之也在看着她，喉结微微滚动，没有说话。

　　“你再继续沉默，我们就分手。”苏矜逼迫他。

　　“你想要我说什么？”周清之终于开口，声音有点哑。

　　“什么叫我想要你说什么，这是我的事吗？”苏矜冷笑一声，“还是你觉得这些年的所有努力都不重要，被偷了就偷了，只有我像白痴一样在为你不值得，周清之，你觉得我多管闲事，还是很可笑？”

　　周清之又沉默了很久，苏矜终于发火了，朝着他的脸，狠狠给了一巴掌。
　　“你能不能让我看到你像个男人的样子！”

　　周清之被她这一耳光抽得偏过头，右脸上迅速红出一个手掌印。
　　但他依然没生气，沉默地穿好自己上衣，情绪平静地说：“我和院里反映过，但过了不久，导师来找我，告诉我拿不出证据就不要再追究下去。”

　　他低垂着头，长睫微微颤动，似乎不想让苏矜看到自己此刻的神色。

　　“他说徐子尘背后，有他家人的权势保他，而我什么都没有，不要再做以卵击石的事。我原本也想，凭什么，我被偷走的东西不能被要回来，但后来我明白了导师的意思。”

　　周清之笑了笑，声音寂寥：“我今年申请助学金和奖学金的资格，都被学校取消了。”

　　失声的人变成苏矜。
　　她双手捂着脸，叹了一口长气，努力抑制自己喉咙和眼睛里产生的酸涩感。

　　周清之走过来抱住她，亲吻她的额头，苏矜的手一直没有放下来，因为她手心里都是眼泪。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清之将她抱得很紧，在她耳边说，“未来还有很多机会。苏矜，我不相信这个圈子，都会被那些权力金钱给垄断蒙蔽。”

　　然而苏矜隐隐有种预感，这件事或许不会这么轻易结束。

　　她原以为，徐子尘对他的厌恶，仅仅只是对于一个有天赋的人所产生的嫉妒。但现实证明，他不只是嫉妒，他是想彻底毁了周清之。

　　作为和徐子尘同窗多年的人，苏矜突然想起来，徐子尘这人之前的德行究竟如何。
　　她们以前念的私立初高中，那几年里，只要是传闻徐子尘讨厌的人，后来都在学校里消失了。
　　不是被勒令退学，就是被家长转走。

　　果不其然，周清之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不仅他买的昂贵实验试剂，总是在快递过程中莫名其妙丢失损坏，和他同组合作的人，也都因为各种原因，委婉表示不想跟他再继续课题了。

　　周清之一直没有和苏矜说过，苏矜一直假装不知道。

　　苏矜也没有告诉他，徐子尘私下里，总是来找她的事。

　　徐子尘并不知道，苏矜早就看过周清之电脑里的一切东西。他像一头迫不及待求偶的野兽，每每论文被刊登，便忍不住拿着它们到苏矜面前大肆炫耀，以获得佳人的一丝青睐。

　　而只有那项关于诊断预防的专利研究，徐子尘短时间内一直无法突破，因为原始方案连周清之自己都没有摸索完全，而且当时他们的设备仪器，也不足以支撑深入的研究。

　　但那是周清之这几年来，最核心的智慧心血。

　　换句话说，如果徐子尘抢先研究出来，并将它申请国际专利，那周清之才是真正的一贫如洗。

　　“苏矜，你知道这个专利要是通过了，我们能多厉害吗？”徐子尘激动地来握她的手，苏矜愣了一下，却强忍住怒意，并没甩开，“我可不是随便邀请谁，都能加入我这个研究组的，你要想清楚。未来你的名字挂在这项专利上，你想要什么工作和机会，你得不到？”

　　苏矜知道，徐子尘真做得到。
　　他的父母背后权力太大，以他的成绩，当年能来到这所大学，这个专业，都堪称奇迹，何况还能一路顺利读到现在。

　　周清之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那个导师说得对，如果非要硬碰硬，就是在以卵击石。

　　也就是在那一刻，当感知到徐子尘对自己疯狂渴望的眼神时，苏矜几乎没有任何犹疑，便做下决定——
　　她要帮周清之把这些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