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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治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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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耀敛了敛情绪,缩身藏回厕所里,许久过后脚步声响起,方耀探出头,只见杨树坐在他病房外面的长椅上,双手交叉抱肘,后背倚在后背上闭着眼。
方耀屏住呼吸从厕所出来,走廊的灯很亮,他甚至觉得有些刺眼,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走到门口,轻推开门打算悄无声息地进去找找自己的棉服。
“醒了?”
杨树哑着嗓子,刺眼的光让他皱起眉,不过还是起身看着他,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异常。他眼睛很红,甚至布着几条红血丝,方耀鼻头一酸,拉过他的手就进了屋。
杨树也乖乖跟着他走。
一进屋方耀就瞥到了厕所的这个门,然后松开他手跑出去。
杨树也跑出去。
方耀简单说了一下情况,立马领着人回去拉过椅子让他坐好:“跟出来干什么?就是门坏了我去说一声。”
“嗯。”杨树坐下,眨了下有些干的眼。
已经快凌晨一点,方耀没了睡意,精神饱满着坐在床边跟杨树大眼瞪大眼,他有很多问题想问:
心脏病是怎么回事?演员又是什么?韩听荷是不是有精神疾病?
以及为什么总是围着他转。
杨树同样也疑惑他怎么还不睡,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好意思开口。
“需要叫人过来......”杨树起身,说着就要转身,但被人扯回,话语被打断,只见方耀轻轻拍着床,问:
“要一起吗?”
见杨树没有反应,方耀又找补着:“陪护床的床腿坏了,我妈跟我说的,所以没留林杰彬他们。”
当然是骗人的。
vip病房,正常来说陪护床也是很舒适的。
退一万步来说,至少床腿不可能瘸。
但杨树还是点点头,方耀朝旁边挪了挪,杨树把外套脱掉在他身边躺好。
“晚安。”方耀有些拘谨地又挪了两下,突然从自己身上揽过一只手,杨树拖住他往床中间带。
“再退就下去了,床太小。”
方耀老实了,赶紧闭上眼,杨树把自己扣在怀里,能感受到他在脑袋上方平稳地呼吸着,方耀伸手把搭在腰部的被子朝上面拽了拽,希望他能睡个好觉。
“晚安。”
方耀听见他轻轻说,下巴还轻轻蹭了蹭自己的头发,不知道是在安慰他还是在求安慰。犹豫了一会儿,方耀把手放到他的后背上,随着后背的紧绷,方耀一下又一下轻拍着,直到自己睡着。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只有自己。
护士姐姐贴心地把窗帘拉开,刺眼的阳光让方耀进被窝里,手伸出去摸着凉掉的地方,发了几分钟呆然后才半支起身拿过手机看着。
手机信息一大堆,程冉在群里跟他说打晕他的人被退学了,其余打架的几位也都开回家反省去了,还抱怨就半天没去桌上的卷子就要把人淹死。
方耀看着一个三个多月没有提示过的消息框,突然门口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门紧接着被打开,方蓉蓉带了几个包子看都没看扔桌子上,然后往他床上扔了两个袋子。
“弄好了,一会儿出院,”摘着围脖,方蓉蓉看了一圈儿,问:“小树呢?”
“不知道。”
“这孩子,”方蓉蓉拿出一个自己咬了一口:“他照顾你一天,今天想一起吃个饭这人又跑了。”
方耀翻身下床,去厕所把病号服换下穿上自己的衣服,把衣服和被子叠好,不经意地说: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怕你,躲你呢。”
她还真沉默了,想了半天认认真真反省着,说:
“那不行,婆媳关系不合的话,不行不行.......我可是立志做一个好婆婆来着。”
“您这志向有点远大了。”方耀受不了她,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好就要走,“我需要回家反省吗?”
“反省,外加检讨一份,”方蓉蓉像是习惯了,两人一路顺着电梯下到停车场,“走吧送你去学校。”
方耀拉好安全带:“我不是反省吗?”、
方蓉蓉:“回家反省两天,你躺都躺一天半了,快期末了,人老师怕耽误你们学习。”
“哦。”
不说还忘了,两周后就期末考了,考完就要放寒假了。
想了想,方耀又问:“过年还去我姥家?”
方蓉蓉一脸震惊:“要不然呢?在家过?在家都没饭吃,过年餐馆外卖什么的都回家,饿死你。”
“饿不死,”方耀说,“我又不是不会做。”
手指点了两下方向盘,快速看了眼副驾上的儿子,方蓉蓉开口:“不放心你就带着杨树一起去你姥姥家,又不是没去过。”
“他可能...”看着近在咫尺的学校大门,方耀掖了掖棉服的领口:“他可能有事吧,不太可能跟我们一起过。”
推开门下了车,朝着车内挥挥手,方耀老老实实从大门口进,路上的雪都堆在两边,被太阳晒着发了黑,看上去脏兮兮的。一路到了教室,讲台上的地理老师抬头看了眼,方耀点点头从后门悄声坐到位置上,把桌上放的乱七八糟的卷子一股脑塞桌洞里,掏出地理笔记。
朝右边一看,两个位置空着。
杨树没来。
林杰彬倒是来了,但是他在教室后面罚站。
方耀偷偷给他拍了张照留作纪念,他即便站着眼都快闭上了,直到下课铃响他才一个激灵挽救自己差点跪下的腿。
“大彬过来,”方耀朝坐回位置的人挥挥手,“给你看个好东西。”
林杰彬一脸新奇,一扫脸上的困顿,说着就凑了过来:“什么什么?”
方耀给他看了他的睡照。
林杰彬打了他一拳。
方耀笑着把手抬起来,东躲西藏避免林杰彬拿走删掉,程冉从外面抱着试卷走过来说他们幼稚,方耀妥协地给他把黑照删除,紧接着手里传来一阵震动。
方耀一只手抵着好奇的林杰彬,点开杨树的消息。
【杨树:晚上宿舍不要锁门。】
【方耀:等你。】
杨树把手机关掉,推开医生的门。之前都是晚上来,咨询室总是拉着厚厚的窗帘,开着昏黄让人昏昏欲睡的灯,明亮的房间俯瞰城市,杨树才发现是一面大的落地窗。
“最近怎么样?好久没来了。”
医生热情笑着老规矩倒了杯热水,杨树握在手里取着暖。
“最近感觉...”杨树垂眸盯着地板,笑着,轻松般说了句:“挺糟糕的。”
医生眼前一亮。
“你的反应看起来不是你说的那样呢。”
“是有开心的事。”杨树想了想,还是抬起头注视着医生:“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医生点头,“当然可以。”
“有一个人,他记性不好,鬼灵精怪脾气不好,很会惹人生气,但有一股奇怪的英雄主义,活得有枷锁但又事事不放在心上,”杨树平静地阐述着,扭头看向窗外的百米高空,问出来:
“这样的人,我可以信赖吗?”
医生敛起笑容看着眼前这个风轻云淡的少年,他曾经对杨树的到来感到惊讶,又因窥探不出他的内心而苦恼,终于在元旦前他最后一次来之后,知道了。
他有强烈的自毁倾向。
这样的人应该是没有顾虑的,但他又有一种放不下的焦虑。
“杨树,”医生扶正自己的眼镜,“你还尝试站在窗边思考吗?”
“医生,是我先问的。”
杨树放下已经不能给予他温暖的水杯,手指交叉置于膝上:“可以吗?”
“杨树,每个人都或多或少有你不知道的那一面,而听你的描述,他并不靠谱。”
杨树静静听着,医生叹了口气。
自我厌弃。
这是今天杨树从一进门就表现出来的,之前也隐隐约约体现出来,但今天格外严重。可他说了那么多缺点,却感受不到厌恶。
所以,医生肯定:“可以依赖。”
他只是厌烦自己而已。
杨树眼波一动,医生了然,接着说:“试着去关心他,然后一段时间后再用相同的方式来对待自己,能做到吗?”
“谢谢您,”杨树起身,又看了眼窗户,有点希望没有看见这么大的、一块透明到几乎不存在的落地窗,“但不希望他因此有负担。”
医生有点急:“杨树,富有英雄主义的人是不会因此而负担的,相反他们会很开心。”
“我知道。”
杨树笑着回:“他确实是这样的人,”顿了下又说:“您也是。”
医生愣住,杨树之前还会焦急,像是还有什么追求,但现在感觉,完成了。
杨树走到门口,握住门把手,回过头说:“这是最后一次来了,钱不用退了,就当我一直来治疗吧。”
末了还补了一句:“学业忙。”
说完后就出去了,医生愣在位置上不知道说些什么,紧接着手机响了起来,是韩听荷,不出意外应该是询问他结果。
其实他觉得她也需要一位心理医生。
手机里知性又礼貌的嗓音传出。
“医生您好,杨树下午去了吗?”
“嗯,来了。”
“怎么样?最近感觉他情绪更不稳定了,他……”
医生皱眉看了眼被人关好的门:“治疗细节是病人隐私,不方便透露。”
“我理解。”轻轻啧了一声,“那如果哪次没去跟我说一声,毕竟是监护人。”
“好。”
挂断电话医生疾步推开门走出去,朝着外面走廊尽头开着的推拉窗跑过去。寒风毫不留情地涌进来,医生从窗户往下看,扒着窗框的指尖颤抖着,直到看到下面人来人往一切井然有序才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把窗户关好。
十有九次,他咨询完出来的时候会看见走廊头上站着人,后来他假装走错路过去才发现是杨树。
22楼,很高。
自己往下看久了还会心跳加速犯恶心。还好他还有在乎的人,就是不知道能到什么时候,他的家长也不靠谱。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医生疑惑着接起,紧接着传来少年的声音:
“医生您好,我叫方耀,能咨询您一些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