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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石榴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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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临屿从那栋房子里出来时,蕴城的天已经变了脸色,夏雨来的猝不及防,混着一股潮湿的草泥味儿往人脸上浇。
“小屿!拿把伞再走啊!”陈雅君拎着把伞追出来,又在密集的雨帘前被身后的女孩拉住。
“妈妈,我不喜欢他!我们回去吧!”
江临屿刚骑出不远,小女孩稚嫩的嗓音透过雨声,听起来有种向敌人宣战的响亮。
“不用!”江临屿没回头,顶着大雨一路狂飙,把自己从头到尾淋了个彻底。
回到家,江怀仁果然不在,江临屿找出干毛巾擦了擦头发,又去浴室冲了个热水澡,这才觉得身上舒服了一点。
于是蜷着半边腿,窝在飘窗勾画手头的英语试卷,余光下意识地往外一瞥,才想到现在大暴雨,沈思澜应该不出门。
往常的周六傍晚,沈思澜一般会和那个像是他妈妈的女人出门,绕小区散步一圈,然后一个人去花园后的小石桌,背二十分钟的英语单词。
小石桌上方有棵石榴树,五月花朵含苞,远望像一团橘红色的云雾,云雾下站着沈思澜。
沈思澜刚转校来时,还没来得及换上一中的校服,背着青绿色的双肩书包,有些拘谨地指了指江临屿堆在隔壁空桌位上的书问:“同学,这是你的书吗?”
两人都不怎么爱主动社交,于是两个月下来,除了进出座位及传阅试卷,日常交流廖廖几言,颇有种上演微型默片的美感。
班上有关于沈思澜是靠走关系进一班,实际上不学无术的传言,私下也有同学好奇,拉着江临屿询问,都被他以不清楚不了解一概而过。
等月考成绩一出,沈思澜班排第三,大家都凭成绩说话的,不佩服不行,于是传言也逐渐不攻自破。
江临屿是在三周之前才发现这位新同桌就住他对面,飘窗正对着石榴树,他又习惯于窝在这里想题,两三周下来,基本上每个周六都能在固定的时间看见他。
看着看着,好像就习惯成自然了。
江临屿点燃一支烟,让烟草的呛人味道充斥鼻腔,以此打消掉自己心里的奇怪感觉。
他抽烟频率不高,初中时染上的恶习,断断续续地,总也没完全戒掉。
廖廖几口之后,江临屿把火星按在花盆上捻灭,又把打火机和烟盒收好,开窗通风,确保江怀仁不会发现。
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不多时便阳光大作,半边天少见地挂了道模糊的彩虹。
手机“叮”了一声,是骆义发过来的约球短信:7点半,学校球场,来不来?
“来。”江临屿回复完,放下手里的程稼夫电磁学,然后拎着手机下了楼。
6月雨过,晚上还有凉风,徐徐地从路灯下荡过来。
江临屿蹬着他墨绿色的公路自行车,单手托着车把,另一只手正把蓝牙耳机往耳朵上送,从拐角那头猝不及防窜出一小团黑白色身影。
江临屿猛地刹车,跳下来观望,发现是一只黑白色小猫。
奶牛猫大约五六个月大,脖子上还挂着个带金色吊牌的小红绳,应该是从哪户人家里跑出来的。
猫好像也被吓到了,在江临屿面前顿住脚,眨巴着大而圆的眼睛打量他。
一人一猫对峙,双方都略显警惕。
江临屿放慢动作蹲下来,试探着朝猫伸出一根手指。
猫思索了几秒,然后顶着鼻尖凑过来,皱起鼻头一缩一缩地嗅了嗅,然后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可能是不好吃,紧接着又缩回去了。
江临屿失笑,一只手揽过猫的双上肢,把猫窝在怀里,又挠了挠它的下巴。
挺惬意的。
江临屿正思索着如何安置这一小坨,从拐角另一边突然传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
紧接着一道人影慌乱出现,看到江临屿怀里的猫顿了顿,传来一到干净中带着点惊喜的嗓音:“三条!”
江临屿抬眼看向来人,视线相触,两个人都愣了片刻。
“沈思澜?”
“啊。”沈思澜刚跑完一段路,气息还乱着,抿了抿嘴,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你的猫?”
“嗯。”沈思澜点头,伸手接过猫,又翻来覆去,把猫的头颈胸腹,四个爪子轮番检查了一遍。
“没受伤应该,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江临屿说。
“谢谢。”沈思澜开口,摸了摸猫的脑袋。
江临屿没怎么见过这么慌乱的沈思澜,现在他正好就蹲在灯光下,眼睫垂落,脸上还泛着运动过的红晕,身上穿着平日的校服体恤,因为跑步时的颠簸领口歪向一边,露出半截平直的锁骨。
像只鲜活的,冒着热气儿的小动物。
江临屿轻咳了一声,把视线拉回来,随口问道:“你刚刚叫他什么?”
“嗯?”沈思澜一时没反应过来,怔愣片刻。
“它的名字。”江临屿说。
“哦,叫三条。”沈思澜说,“它原来是流浪猫,当时用了三根猫条才骗回来的。”
沈思澜解释的很认真,眼睛亮亮的,像是一丝不苟地解一道函数题。
江临屿一时没绷住,嘴角扬起一个弧度。
“起名天才。”他夸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