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四章 ...
-
谢君凝一言不发推开他,光脚踩在汉白玉上往外走。
顾见辞起身,一把拽住她:“去哪?”
“出宫。”冷若冰霜甩开他。
顾见辞脸色发白,再次扣住她手腕,一字一句哑声道:“朕没说准你出宫。”
“你待如何?”谢君凝蓦然回眸,心中刺痛,语气轻谯:“我承认我输了,我没能当上你父皇的皇后,没能生下皇嗣当上太后!而你丢了皇储的身份却自强不息,荣登大宝。你可歌可泣,你笑到了最后,然后呢?”
“你想听我说后悔是吗?可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顾见辞。我只后悔不该在齐塘镇与你相遇,不该在辉城信你花言巧语,更不该被你拽进羚都!”
她拔出一旁银剪刀塞进他手中,“你杀了我——”
“我死了,你就能随意编纂从前。你想要的那个不染纤尘、任你哄骗的谢君凝就活了。她不会背叛你,不会对你冷言冷语,随你怎么回忆。”
顾见辞心脏骤停,将剪刀攥紧:“你就是这么看我?”
谢君凝一个“是”字冷漠无情。
“好,好!”顾见辞闭眼心若死灰,一把丢开银剪,睁眼遍是霜寒:“我不要一个死人,更不屑守着过去自欺欺人!我要当下,要你。”
谢君凝还没开口,便被他打断:“不想当贵妃不要当皇后,随你!卓雅会给你安排好身份。朕只要你三年,这三年你是如何伺候先帝的就如何伺候朕。作为交换,三年之内我不杀顾谨之,三年之后放你出宫。”
“答应就过来朕怀里。”
“不答应,朕即刻传旨,先杀孩子再发兵谢家堡。你有本事就自尽,死不成,就等着押在地牢被关一辈子,也别想离开皇宫一步。”
他眼中森然如箭雨般纷纷穿向她。
谢君凝根本没有挑选余地,找回理智,切齿怒视:“凭什么答应还得去你怀里?”
顾见辞上前捂住了她的嘴,冷着脸把人抱床上,冷着脸把人推里靠墙,冷着脸箍住她腰下巴搁她肩膀上,威胁:“现在开始闭嘴,敢吵到我,明天自己去太医院配哑药。”
谢君凝暗不忿,被子里踹他一脚,“你爹不喜欢我这个姿势睡他。”
顾见辞叼着她耳垂使劲咬了一口,捂住她不许再出声。一闭眼,深觉没下手捂死她这一点,就够史书歌颂八千字的帝仁德。
*
翌日卯时,天方不白。
谢君凝拥着被子坐起来,看着怀中龙袍,无精打采的埋头不想动。
直到顾见辞又搬出来“上老下小砍头警告”。
她忍一口气磨蹭着下床,困得眼睛半睁半闭,一层层给他盘扣子,用力将嵌玉腰带给他勒紧,听他闷哼了一声,“从前就这么侍奉皇帝的?”
谢君凝面无表情:“你爹一辈子没上过早朝,用不着我大早上给他穿龙袍。”
顾见辞吃味,捞出宫人投进水盆里的热毛巾,捏着她下巴抹了两把,退一步道:“我再不提这事,你也别天天挂嘴边了行吗?”
行吗?行吗?
不行能行吗?
到底他现在是天子又稳居上风。
连口头给她占占便宜都受不了。
谢君凝退后两步,让开位置给宫人们伺候他簪冠,欠礼道:“遵旨。”
顾见辞心里又不是滋味。面上仍持着天子该有的喜怒不形于色,一身雍容走到她面前,打量她单衣雪肤,轻声道:“换了衣服跟我去上朝,一个人睡觉有什么意思,你不想听听外头的消息吗?”
谢君凝眼神一动,“听说你把周太后的娘家杀绝了,连同九族朋党,老弱妇孺都没留。”
顾见辞心虚却自有道理:“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否则国祚不稳。朕不也留着周氏,好好住在德寿宫吗?你怎么不往好处看。”
“难道不是她卖了我跟她儿子,朝你示好,以保住自己的地位吗?”谢君凝切齿冷笑。看他不回应,凤眼嗔嗔:“别家我不管,你答应我绝不动谢家堡。”
顾见辞捏了把她的腰窝,“嗯”了一声。
卓雅进来把她拉走梳洗,一盏茶后,谢君凝穿着跟御前仪仗宫女一般无二。站在一侧,听甩鞭三声,众臣朝奏。
文臣之首站着新任首辅苏樾,武官那列站着先前不认识的那位唤做“蒋笃”的将军。
宫中宫人换了一批新的不认识她身份情理之中,下头站着的却不乏三朝为官的朝臣。哪怕丹陛高远,也不可能没人认出她是谁来。
只不过,无人站出来质问。
即便是先朝鼎鼎有名的皇妃,也早成过眼烟云,况有周太后亲口作证,她早已葬身火海。
大焉历经两朝主弱臣强,一朝风云变幻,正是年富力强的新帝立威之时。前头有周氏一党血流成河做先例,已经没人那么嫌命长,硬往铁板上撞。
再者比起先前那位从不早朝的顺文皇帝,眼下这位朝着宫中遗孀下手的行径,不过小巫见大巫。臣子们只觉得无伤大雅,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世上哪有那么多千古贤君,自己也不是什么完美无缺的臣子,凑合凑合得了。
谢君凝看在眼里说不清什么滋味。
散了早朝,大约辰时。含元殿传上了早膳,都是新选进来的宫女流程还不太娴熟,一时间处处缺人手。
谢君凝帮着东边提提食盒,晃去西边接壶茶水。有人要记名字责任到人,问她叫什么。
她:“小谢。”
那人拿着笔皱眉,寸步不离:“全名。”
谢君凝绕走两步,装作很忙摆茶水,瞥见殿外一角高阶女官的衣袂,快步上前抓住卓雅手臂。悄声问:“我叫什么?”
“卓尚宫。”拿笔的小女官见礼。
卓雅一下了然,拉着谢君凝上前介绍:“这位是本尚宫的义女小谢。”
小女官继续皱眉,铁面无私:“宫中人事变动剧烈,更应上下一心,凡事一丝不苟,不给可疑人员可乘之机。劳烦尚宫配合,全名。”
卓雅咳嗽了一声,心道。陛下光让我把人安排在御前,也没给赐名。
她上前耳语:“这是咱家陛下的未婚妻。”
小宫女手抖一笔墨晕了整张纸,大惊失色下,都忘了震惊自己听到了什么,转过身一门心思赶紧誊抄。
顾见辞换了便服,落座罢了布膳的宫人,眼也不抬:“愣着做什么,还不过来。”
谢君凝看看跪倒一片的宫人,过去不情愿的舀了碗金丝燕窝羹,使劲往里加蜂蜜,心道不甜死你。
手腕往处一伸,被他大手攥住,推到了一旁坐下。
“朕有手有脚用不着人喂。”
顾见辞瞟了卓雅一眼,卓雅识趣抬手打发其他人都退下。他取来当中的槐花蜜,“喜欢吃整碗拿走,没人跟你抢。”
谢君凝充耳不闻,只在他给自己盛下火的绿豆粥时,稳快将大半碗蜜倒进去。若无其事的继续夹了筷子清炖乳鸽:“怎么好意思吃独食呢,分你一半。”
顾见辞在她期颐注视下,硬着头皮执汤匙咽下去一口,端起茶壶往里加了半碗水。
她暗勾唇角,一顿饭饱餐顿觉神清气爽。
喝了漱口茶,去寻珠帘外的卓雅:“我的下塌处安排在哪姑姑?我有些犯困。”
一道声音横插进来:“朕睡哪你睡哪。”
谢君凝打起珠帘觑他一眼,顾见辞端茶点了点内寝。
她冷脸放下帘子,抓卓雅的手:“我不跟他睡,他床上捂人嘴,不许人出声。”
卓雅偷着抿笑,眼观鼻鼻观心。
顾见辞挑了珠帘,揽腰将人按在龙床脱了绣鞋,她甫一挣扎,他便掀眼:“不困了就端着茶跟朕议政去。”
谢君凝坐远了点,自觉早朝已经站得足够了。掀了被子躺下,敷衍摆了摆手示意他走。
顾见辞替她掖了被角,待转身。
谢君凝不回头抓住了他手,顾见辞讶异回眸,她缓缓道:“我睡醒想去见见周浣宜。”
他颔首,没拒绝:“让卓雅陪着你。”
*
眼见是人走茶凉,曾经踏破门槛的德寿宫,如今连粗使宫女都不剩几个,静悄悄的能听到风声。
见也没个通报的人,谢君凝独自走向正殿,对卓雅道:“劳烦姑姑在此等等。”
嫦安打内殿出来,不妨外殿多了个人,惊讶之下失手打碎了手上茶壶。
谢君凝见她好好的没被牵连下狱,心底稍慰,帮着捡了碎瓷片。
周太后缓缓走了出来,见到她倒是一点不惊讶,淡定含笑道:“坐。”
又道:“可惜茶壶摔碎了,没法泡茶招待你了。”
谢君凝不为所动,冷然道:“我来想问你。将我与顾谨之送至顾见辞面前,是不是你提前设计?”
周太后垂眼不做反驳,默认了。
谢君凝:“为什么?”
“因为还不想死。”
周太后喟叹一声,抬眼已恢复坦然的打量她,扬眉唏嘘:“哀家记得当年帝京可都传冀王为了你大闹宫禁,连先帝都不放在眼里。”
“他现在发达了当了皇帝,就给你一身宫女的衣服穿。你不行了啊君凝,已经不是当初勾的先帝神魂颠倒的祸国妖妃了。可需要姐姐提供给你点宫廷小秘药?”说着微微眨眼。
谢君凝沉着脸,一言不发。
周太后顾自翻箱倒柜,眼底一亮摸出了个细口朱瓶,嗅了嗅没过期,大方的上前往她袖里塞。
“别碰我,我跟你恩断义绝。”谢君凝皱眉,扯回袖子推她。
周太后用力攥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音,哀叹道:“今早上嫦安替我去宗人府送秋衣,回来说,巴掌大的罪宗室,姑娘家钻进去都直不起腰。孩子关在里头不哭不闹呆呆的,只问太妃娘娘什么时候找到他。”
谢君凝微顿低头,手中被塞了那块绑眼的布,她用力握在袖子里,紧抿唇线。
“若不是你从中作梗,我早送他远走高飞了。”
周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后退一步,无奈微笑:“那孩子说到底跟我不亲,打会跑起先帝就把他抱走养在你膝下,被关在里头也没问过一句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