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一入江湖深似海【5】 ...
-
一入江湖深似海【5】
烟火“咻”一声在半空炸裂，明黄的火焰一闪而逝，消失在黑黝黝的密林中。
仅仅一盏茶的时间，二十四个黑衣劲装的男子便出现在林中空地上，行止间整齐划一，显然是受过专门的训练，工作时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动作紧锣密鼓间有条不紊。
不到半刻，一顶雪白的帐篷便搭起。
完成后，那二十四个黑衣男子悄无声息的离去，接着，又是四个劲装男子挑着热气腾腾的木桶走进了帐篷里。
紧随其后的是四位婀娜多姿的少女，前两个手执火把，后面捧着篮子，篮子里有一件纯白的衣衫，另一个放着一条浴巾，也是雪一样的颜色。
片刻，火把便将帐篷里面照得灯火通明。
那四个姑娘手捧物什，低眉顺目的鱼贯进入，像是丝毫注意到身旁正有一个红衣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
唐天心看的呆滞，直到白衣男子缓步进入帐篷中，里面随后便传出淅淅沥沥的水声。
居然……还真是要洗澡……
抬头看看天，透过黑漆漆的纵横交错的树影依稀可辨已是子时将近，这个人任性起来还真是比那些个纨绔子弟更过分，江湖上传言西门吹雪虽然是个剑客，但是平日里的生活习惯，却丝毫不逊色于某些豪门公子，还相传西门吹雪的佣人总是随身跟着，但是从不现身，只有在他们的庄主有需要时，无论什么时候……
比如现在……
传言诚不欺她……
瞅了瞅眼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帐篷，最后颇为悲情的叹了口气，唐天心认命的缩了缩身子。
话说她为了跟着那个西门吹雪，一路风餐露宿，就连睡觉也不敢睡得太死，早出晚归，食不果腹，结果她这边身心俱疲，他那边居然还闲情逸致的顺带洗个澡？！
人比人，气死人！
……算了，谁让自己是有求于人在先，等拿到了解毒的方子，她就奔回唐家堡，再也不要和眼前这个男人有任何的交集！
呜呜呜呜，九叔……唐天心泪眼望天无语凝噎，他一定要替她做主啊！自己被西门吹雪各种欺负啊啊啊啊啊！
白衣男子的发上还带着潮湿的水汽，身上的衣衫已然更换过，洁白的不染一丝尘埃。他缓缓踱步，走到红衣女子身边。
兴许是这些天接连不断的奔波，不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处在一个相当紧绷的状态，现在有了机会停顿下来，女子早就倚着树干沉沉睡去，饶是他刻意放重了步子，平静如水的睡颜也没有一丝惊觉的迹象。
这样毫无戒心行走江湖……
白衣男子嘴角勾起一丝笑，他很少笑，所以往往他的笑看起来就带着讥讽之意。不过现下他的笑也的确是这个意思。
笑她自不量力，笑她明明都自身难保还兀自嘴硬着跟在一旁。
那日他甫一进城，便在最大的一家的客栈里堪堪扫过一抹艳丽的红影，那般鲜艳的红衣，在人来人往中确是一眼就可以辨认出来。来人手捧茶盏，隔着袅袅水汽，冲他自来熟的摇手招呼。
却像是一副早已恭候多时的样子。
他足下不停，恍若未见，提脚上楼。
他本就是为了杀人而来，其他，又与自己有何相干？
三日后，决战之地，跟在身后的红衣女子笑颜如花，摆手道：“你打你的，我就是来瞅瞅，绝对不妨碍你！”
白衣男子深入寒潭的眸子泛起丝丝情绪，只一瞬，便沉郁了下去，不起波澜。
西门吹雪几乎将一生都献给了剑，他把杀人视为一件神圣的事情，现在的情形并不容他来分心犹疑旁事。
时间在一分一秒中过去，红衣女子百无聊懒地蹲在地上揪着枯草，眼巴巴的抬眼望穿秋水，“怎么还不来啊……”
“……等的花儿都谢了……”
西门吹雪无视她的抱怨，身形挺拔的站在旷野等候，静立如危崖古松，风急雨骤，我自巍然不动。
这个人不拔剑的时候，锋芒尽敛就如宝刀卧鞘，却收不住他一身孤寒的傲气，一双黑眸沉郁不见底，无论人神鬼兽通通勿近其身的气场……
唐天心无所事事地拨弄杂草，将前面的人瞅着。
可是……等到他出剑的那一刻，剑光如匹练，无比的璀璨夺目，迅疾如暗夜里的一道流星划过，又似寒山顶上的一点冬雪，那时仿佛他整个人都变了，迎着灿烂辉煌的剑势，那般风华的不可逼视。
不愧为剑术无双的西门庄主。
然而无论是流星还是冬雪……是不是终归都会很快消散的，越是不可求般的璀璨夺目越是风华绝代，结局就越是令人叹惋，像一闪而逝的流星，像堪堪绽放的烟花……唐天心这样想着，眼中不知不觉带上一丝黯然。
正在感慨着，前方的白衣男子却突然遁地而起，几下轻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哎喂！”
红衣女子起身急追几步，西门吹雪的轻功与他的剑术一般独步天下，又岂是她能追上的。于是只能悻悻的停下，不满地叫道：“……好端端的……抽什么风啊！”
西门吹雪行事向来随心起兴，天下人都难度其心思一二，唐天心又怎么会知道？
所以洪涛也想不明白。
他实在是想不通，西门吹雪究竟是如何找到他的，密林中布下层层连环乾坤阵，还有着数不尽数的杀手刺客，他们本就是些亡命之徒，况且要钱不要命的人总是不缺的。虽然西门吹雪身负“剑神”之名，但是他毕竟只是一个人。是人，并非真正的神。是人，就肯定会有虚弱的时候，况且，车轮战的确是一个消耗人体力的好方法。
只不过眼前的男子竟完全不见一丝疲态，手中乌鞘剑饮血隐隐低鸣，一袭白衣却是整洁如新，不仅没有沾上半点泥土，便是连一个褶皱都找不到。
洪涛端详了半晌，却突然笑了，“天下皆道西门吹雪独来独往，行事从不屑假借他人，在下看来也不过尔尔，此次竟带来了帮手助阵。”
白衣男子还未答话，早有一个清亮女音忍不住抢白道：“我才不是他的帮手！杀人还需要帮手，你也将西门庄主看得忒低了。”
……第三次。
白衣男子闭了闭眼。
西风飒飒，枯叶纷飞，西门吹雪拔剑，微侧过脸，轻轻吹落一串剑上的血花。
“……什么毛病……”唐天心暗自诽谤。
“下一个，到你了。”冷冷的男声响起。
“呃诶？！”
“你是如何得知我的行踪？”以他的轻功万分不可能被人跟踪，也的确没有人会有这样的胆量敢跟踪西门吹雪而不被发现，就连陆小凤也做不到，既然如此，那便只有一种解释，她事先知晓他的行踪，否则断不可能一路事事都赶的如此适时恰当。
唐天心一愣，正欲开口间却突然一阵猛烈的地动山摇，所立之处摇摇欲坠，剧烈爆破之声此起彼伏，扬起阵阵黄土。
“……不好，这是火云霹雳弹！”唐天心伸手扶住树干，失声道。就说一个会布下连环乾坤阵的人怎么能如此乖乖就范不留后招，原来，他是想把他们都炸死在这里给他陪葬了。
西门吹雪神色一凛，手持剑翻转几回，携过一旁仍在呆愣的唐天心，破阵而去。
之后的两人虽是万幸脱出险境，但却也在深山老林中步行了整整两天两夜才寻到出路，也幸好这两个人，一个是绝代剑客，一个是唐门之后，非常人的出身，自然也会有非常人的毅力与忍耐。
两日后，任是西门吹雪的白衣也有些发灰，唐天心更是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于是刚一出林，西门吹雪便召来候在林外的家仆，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居然是沐浴更衣！
……他是洁癖到了一个什么人神共愤的地步啊！！
白衣男子微微俯下身，不远处的火把燃着光跳跃在女子的脸上，散出一脉橙黄的光晕，她的眼睫像是两把小小的扇子，不时轻轻颤动两下，眉头有些微微皱起，像是睡得有些不安稳。
西门吹雪从未如此近的观看一个人，仅仅只是看着，一眼也不眨，总是带着冷意寒如冰凌的黑眸看上去微微有些困惑。
他不太明白，这样的感觉是什么，拂过剑刃时冰凉沁骨的感觉，杀人时血花溅出温热的触感……而这样的感觉更像是第一次持剑的感觉。
有些兴奋，按捺不住内心涌出的某名悸动，又像是一种归属感，仿佛玄黄洪荒时便已牢牢刻在了命盘之上。
注定了此生与他的剑，他与剑，他亦是剑。
……解不开的纠缠，却是心甘情愿的将一生付之。
红衣女子无意识的嘟哝了句呓语，动了动肩膀，复又迷迷糊糊的睡去。
男子看着她，却是蓦地睁大了眼睛，瞬间明白了那种莫名而又陌生的情绪。
原来如此！
深邃的黑眸中似蕴着无数惊涛骇浪，震惊有之，不解有之，更多的，却是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神色。
原来……如此……
自己竟然已是……
唐天心一觉睡到了天色大亮，也顺道将两日来的疲惫一并去了个干干净净，只觉得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畅快舒坦，于是她大大的伸了个懒腰。
“嘶……！”——是她打哈欠咬到自己舌头的声音。
因为她震惊的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件厚厚的白狐裘，而身边坐着一个穿着白衣神色冷漠的男子，一双黑眸波澜不兴的看着她，周遭轻微的晃动提醒着自己，此刻她是在一辆行驶中的马车上。
这是……
“那个，西门……庄主，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她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照以往西门吹雪的行事风格，不把她独自丢在树林里就算是很善待她了，又怎么会让自己坐上他的马车？
“万梅山庄。”言简意赅。
“万梅山庄？”唐天心吃惊，“那我——”
“你同我一道走。”
“啊？”
“配药需要时间，在此之前，你先在庄内暂时住下。”这是唐天心自见到西门吹雪以来他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一时半会还来不及消化的某人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反应了过来，“你……这算是答应了我？！”
男子没有说话。
兴奋的坐直身子，唐天心紧紧地攥着男子的衣袖，神色很是激动，“你，你答应好了，就不许反悔的！”
女子欣喜至极的声音让白衣男子略略挑了挑眉尾，不见底的黑眸向她扫来。
唐天心一窒，忙放开手，自己实在是高兴的有些失态了，竟然主动拉住这个冰山！于是缩回手讪讪的笑。
西门吹雪却依旧没有收回目光，那般带着考量的眼神让唐天心有些疑惑。
“为何不一个人先走？”淡淡的声音，却是没有之前那样的冷了。
这句话问得着实突兀，唐天心一怔，而后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之前你救过我一次，九叔说过做人要懂得知恩图报，就算不是为了……怎么说我们好歹也勉强算的上是同伴吧。”
白衣男子闻言抿唇再也不语。
等了很久，唐天心才敢抬起头偷偷瞄了一下闭眼养神的剑神大人。
这番没头没尾的对话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这个冰山看在她在林中曾帮过他所以良心发现所以想要回报？
……不太可能吧……
那会是什么……
还是说……
…………！！
突然间一刹那福至心灵，唐天心不禁脱口道：“原来你是打算用这个当做封口费啊！”
“……？”
“……嘿嘿，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别人天下闻名的西门庄主其实是个路痴的！”
“……”
“你……闭嘴……”白衣男子从嘴角里艰难地挤出了三个字。
作者有话说
第27章 一入江湖深似海【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