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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事过境迁 ...

  •   路棘手捧一束白色绿蕊的小雏菊,站在一墓碑前。

      依旧是那副面容,看不出好坏,看不出悲喜。

      可能也只有墓碑上照片里的人才知道他此次来和以往来的时候,有所变化。

      他的眉宇舒展了不少;眼睛里的苦痛消失了很多;嘴角的悲戚已然不见;只这微微弯曲的脊背,直不起他的精神,还是那么的怅惘。

      它们都很细微,常人不易察觉。

      花放在了墓碑前,路棘双手揣兜里,细细去凝视墓碑上的照片。

      那笑容被永远定格,还被删去了色彩。

      起了一阵风,吹动了脚下的小草,带起了路棘的头发,也带来了一个人。

      那人也捧着一束相同的花,搁在了他的花束旁。

      许清江拿手擦了擦墓碑上的尘土,瞧着那张照片:“你常来?”

      “偶尔,今天是他下葬的日期。”

      “不是死的那天。”

      “他死在你面前?”

      “看着他咽的气。”

      “euthanasia?”

      “嗯。”

      俩人并肩站立,都瞅着那张笑眼盈盈的灰色照片不说话,思绪万千。

      风一阵一阵地吹过,微黄的草地有了浪,一条一条穿过许多墓碑,接连不断荡浪过去。

      十几分钟以后,许清江才说。

      “我陪他在瑞士待了半个月,他说了很多话。”

      路棘垂了眼,去看地上失去叶绿素的草。

      时间又过去几分钟。

      “他说他对不起你。”

      路棘抬眼望他,似是没听清:“什么?”

      “他有自己的私欲,想要一个家,尤其是用自己的双手创造一个家,”许清江浅笑,目光依然留那张照片上,“你玩儿过那个游戏吗?建造一个家,建造好了,就会有人陆续住进你的家里。”

      “玩儿过,满足家的条件越多,住的人越多,他们都有不同的技能。”

      “成为家人以后,还得满足不同家里人的心愿。”

      “他玩儿到了最后,我没有。”

      “你和天澈给了他机会,在现实里玩这个游戏。”

      路棘望了眼墓碑上的照片,又垂眼去看地上。

      “不过现实和游戏不一样,”许清江惆怅着笑容,“人会变,不是游戏里的npc,设定好了程序,按照流程往下就会成功。”

      “他…是带着失望走的。”

      “他的家建得不好,你离开过一次,天成离开一次,就算强求回来,最后你们都不爱这个家。”

      路棘想起他来戌城找自己,又带着自己去找天澈的那两次,脸上的神情,都是同一个,是失望。

      他知道周天成有执念,不过他没能读懂。

      “我不明白他执着的意义,”路棘问,“找一个妻子,生一堆孩子,不也是个家?”

      “很好笑是吧?我也笑他执着的点很奇怪。他却说老婆孩子太容易有了,这种家到处都是。谁能像他那样,把你们从泥沼里带出来,然后养出两个色的弟弟?当年你俩也确实很优秀,尤其是你,他把这些都当作了他的非凡成就。”

      路棘浅笑,瞧着许清江:“他这是在给自己设定游戏的难度。”

      “是呢,”许清江回他一个笑,“结果玩儿崩了。”

      路棘笑没了,沉了声:“是我对不起他。”

      “是吗…”许清江第一次听他没了理直气壮的语气,好奇,“你怎么对不起他了?”

      “有了非分之想。”

      “这点,我认同。”

      “所以我逃了,再次被他带回去以后,也听他的话藏起了那些非分之想,只是…”

      “一直这样待在他身边,很痛苦,是吗。”

      路棘拿眼望进他眼眸,在里头看见了些许…理解。微微点点头:“到最后,没控制住。”

      许清江有所念想,问他:“带烟了吗?”

      路棘张望周围,说了句:“你等等。”走到后方几百米的墓碑前,问前来扫墓的人要了两根烟,点了后回了来。

      许清江接过烟,盘腿坐在了草地上。

      路棘蹲下,一手抽烟,一手搭膝盖上。

      “呵呵,”许清江吐了丝烟,“要是现在在他面前这么抽,你猜他会说什么?”

      路棘透过烟去看周天成的照片。

      “应该是把烟夺走,踩灭了,然后说:不准抽烟。”

      “不不,应该是跟我俩一块抽。”

      “是吗…”路棘想了想原因,“他因为养弟弟,戒烟戒得难受?”

      “结果你被我带坏了。”

      “也不算,以前在戌城,抽过不少。”

      “嗯?我一直以为是我带坏的你。”

      “因为我想看他怎么骂你。”

      许清江瞧他一眼,弹了弹烟灰:“你这么恨我?”

      “你老说我像个坏人,不就坏给你看了吗。”

      “……”

      路棘抽烟,笑他:“你们冷战了多久?三个月?”

      “哎,”许清江笑话自己,“还是低估了你。”

      “不一直在低估吗?”

      许清江怨气又起,挥手要打他脑袋,被一大力拽紧,眯眼挑衅:“敢还手?安一还要不要带回家了?”

      路棘松了手,让他的手在自己后脑袋上打了一巴掌。

      许清江算是了了点宿怨,抽着烟笑他:“你以后要叫我什么?”

      “……”

      “天成以前喊你叫我什么?”

      “江哥。”

      “噗~,”许清江笑出声,“那你为什么不叫。”

      “他让我叫他哥我都不叫,谁要当弟弟。”

      “那…现在呢。”

      路棘侧目瞧着他,见他势在必得的笑,抽口烟,用吐烟来遮掩他的不情愿,冷冷叫了声:“大哥。”

      “哈,”许清江拍了拍自己膝盖,“还是安一好使,你完了你,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我面前嚣张。”

      “你们为什么那么爱当人哥哥。”

      “你不也是周天澈的哥哥?”

      “那是他一直哥哥,哥哥地叫。”

      “你也可以不管他啊,还不是养了几年,如果天成没找到你们,你得是一直养到现在。”

      路棘沉默半响,在想真如许清江所说,是个什么情况。

      好哥哥?

      他实在连合格都算不上,好像什么都是顺带的,自己怎么活,他就怎么活。

      他愿意跟着自己吃苦,他也不赶他走,他要是觉得自己不好,要离开,他也不会阻止。

      他犯错了,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教训。

      他一哭,只会看着他哭,连句安慰的话都讲不全。

      不像他们,虽说周天成是为了亲自建造出一个特别的家,许清江是为了他的挚友,可是过程都是倾尽了全力,为弟弟所做的事,他是万分之一都赶不上。

      他当时对着周天澈说自己错了,是真的错了,他当不了一个好哥哥,永远都当不了。

      路棘思虑之中,对着天空说了句:“当个哥哥,好像很难啊。”

      许清江吞云吐雾,颇有种感同身受:“谁说不是啊。”

      又是一阵风刮过,将俩人吐出的烟雾快速吹散,也把对于当哥哥不易的感慨吹没了,毕竟自己的弟弟都已经那么大,还都有了人照顾。

      路棘烟叼嘴上,拿手机出来给他看:“安一现在打算联合天澈和林唐,故意孤立我。”

      许清江去看那张照片,不太明白。

      路棘解释给他听:“故意制造出一种热闹,想让我感到孤独以后,屈服。”

      “屈服什么?”

      “放弃强势的态度,再不欺负他们。”

      许清江佩服他:“一张照片,你读出那么多信息?”

      “他昨天在梦里,断断续续说了他这个计划。”

      许清江想起昨天在他家听到的声音,把烟头杵灭,烟头捻在指尖,快速让自己去忘却,去看墓碑上的笑脸,展然:“睡觉偶尔会说梦话也是一样。”

      “你也说梦话。”

      “嗯?”

      “你俩喝醉好几次,抱着对方,在梦里对话。”

      “……”

      “我其实不怕孤独,从小就是这么过来的,只怕自己在意的人…”路棘把多余的话吞咽没了,“现在是最好的结局,天澈再不是威胁,他们现在都能联合起来玩孤立我的游戏,我就陪他们玩。”

      “呵,到最后,还不是你赢。”

      “过程太短,他们体会不到乐趣。”

      许清江起身,拍掉裤子上的细碎枯草,问他:“对于天澈,你原本做的什么打算?”

      “最坏的结果,送进精神病院。”

      “你忍心?”

      “不忍心,为了安一,也是为了我,算我自私。”

      许清江望了眼天边,光线渐暗,是该回家的时候了。

      再去怀念一眼墓碑上的笑脸:“走吧。”

      路棘跟他一起走出了墓园,路上问许清江:“什么时候回戌城?”

      “明天。”

      “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许清江走到自己车旁,开了门:“对了。”

      路棘垂手站立,远远望他。

      “谢谢你,救了我妈和我姐。”

      “也谢谢你,”路棘开了车门,扯出一抹笑,“把安一养那么好,最后愿意让我守着他。”

      许清江虽然嘴上的笑还在,但是语气明显不同于刚刚,抱怨了句:“我愿意了吗?”

      “不愿意也当你愿意,大哥白叫的吗?”

      “赶紧滚吧你。”

      路棘上了车,启动车辆。

      许清江坐进车里,透过后视镜望他的车开远,无奈一声叹息,抬眼去看墓园的大门。

      心里发着苦:天成,折腾那么久,就最后这个结果而言,我算不算食言了呢…

      不知道那虚无的空气中有没有传来什么回声,心里的苦闷变成一种苦笑,摇摇头,启动车开离了墓园。

      ……

      路棘去医院接许安一,许安一还在和林唐他们打斗地主,赢了钱,在病房里张狂得很。

      “原来打牌这种游戏还是很来钱的嘛。”

      周天澈不爽:“让着你呢。”

      “输了就说让,赢了就是自己会打,可不能双标哦天澈~”

      周天澈把牌往床上一丢:“下次比打游戏。”

      许安一把钱一张一张数好,数得非常慢非常故意,揣自己裤兜里,哼哼一笑:“奉陪到底。”

      路棘进病房:“该回家了。”

      许安一故意不理他,对着林唐,开始有了独特的语气。

      “哦,我亲爱的朋友,晚上想吃点儿什么?”

      林唐瞧了眼路棘,忍着笑,不说话看他演。

      许安一嫌他不给自己面子,怎么样也附和一下嘛,抿嘴抱着手臂带着不满。

      “麻辣烫还和你口味吗?”

      林唐点点头。

      “是要吃海鲜锅底开始麻辣锅底呢~”

      “海鲜锅,谢谢。”

      许安一点点头,对着周天澈:“您呢,我的第二号亲爱的朋友。”

      周天澈闷着气,不回他话。

      许安一继续:“哦哦~我的朋友,气虽然可以有,可不能持续太久,不然有损你我之间的友谊。这样吧,我给你点个你喜欢酸汤丸子锅底怎么样?”

      路棘看他演了半天,气定神闲:“所以你现在是要和你的朋友一起吃晚饭?”

      许安一背对着他,脑袋都不转:“没错。”

      “那好,你晚上自己坐车回家。”佯装要走,“对了,今天早晨好像有人答应了韩妈妈晚上要回家吃饭是吗?”

      “诶?”许安一恍然,从椅子上站起,“对哦,得言而有信。”

      “还有,你哥明天一早回戌城,是不是该好好跟你哥好好道个别?”

      “诶——?那…那赶紧回家吧。”

      周天澈眯眼鄙视他,学他的口吻。

      “哦,我最最亲爱的朋友~原来晚饭就那么说说而已,毕竟这稀薄的友谊可跟哥哥的浓厚情谊没得比。”

      许安一歉着笑:“别生气,别生气,我给你们点晚餐,要不,我赢的钱还给你们,你们拿去买吃的喝的,这次是特殊情况,毕竟我哥哥去戌城,下次回来可是好几个月以后了。”

      林唐接了他的钱,装作勉强接受了他的补偿,学他的话:“慢走啊,亲爱的~朋友~”

      “好嘞,我明天再来给你们送早餐,我再带新的游戏过来玩儿,大富翁怎么样?”

      周天澈吩咐他:“明天把掌机给我带过来。”

      “好的好的,那我先走了啊。”

      许安一一走,周天澈单手在那收拾床上的牌:“没后手,也不知道收拾好再走。”

      林唐帮他收拾:“晚餐想吃什么?”

      “谁稀罕他的麻辣烫啊,一会儿芳姨会送好吃的来。”

      “那这钱,不是白还的?”

      “留着下次当本钱,再赢他一把。”

      林唐收拾好牌,站起来伸懒腰:“有人陪是比没人陪时间过得快哈?”

      周天澈脸上酝酿着笑,去看窗户外,笑容渐渐形成,有了轻松,有了久违的坦然,还有对未来的期盼。

      之后长长吁了一口气,开始调笑林唐。

      “所以,你是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时间过得慢,还是有人陪着,感叹时间过得快呢。”

      林唐伸展完,接受他的调笑,投过去一抹“得是你”的目光。

      “那得看陪着我的那个人,是怎么个陪法儿了~”

      冬日的夕阳不红不黄不亮,只能在那最后一抹快要消失的白光里,判断夜晚的即将来临。

      周天澈仰着头去看他,笑得极有趣,极媚人。

      “那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陪,才能让林先生感受到时间的不疾不徐,不矜不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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