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变质的季节：》安述之

8、007 愿光明永存

　　故事的最后，剔骨不再是遥远的传说。

　　那一日，民众都聚集着前往剔骨山的天阶。在距离即位仪式开始还有5个小时的时候，山下等待的人就已密如繁星。时间1分1秒地过去，还有住的远的民众匆忙赶来，时间越来越近，可他们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拦在山外。

　　大家互相询问着，却也只有一头又一头的问号被传递。

　　距离即位仪式开始还有一秒。

　　有一道破空而响的振翅声突兀地出现，目光随其而上，无数写满忠诚的眼眸中倒映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她灰蓝色的长翅大力挥动着，使她跃上半空。

　　最耀眼的阳光也被空中那道身影遮挡，王女塞蒂熙斯用尽全身的法力，将那一座沉寂多年的山峰化为利剑，剔骨请神——离开。

　　人们未敢眨眼，几乎是一瞬间，清澈湛蓝的天空就布满了厚重的云层，他们看见——剔骨剑随着王女塞蒂熙斯的人身隐入了云层。

　　厚重的云层还未完全染上墨色，却随着一声龙吟染上了几分血红，宛若残阳黄昏。

　　人群安静了片刻，有晶莹的雪花落下来，纷纷扬扬却如同尘埃落定。

　　那个短暂的仪式后来被人们记了很久，经常有母亲给孩子讲那座名为“剔骨山”的雪山的故事，这故事如雪花般纯净，和永不消融的冰雪一样永恒，它随着冰雪化成的龙溪一起流淌，滋养了一代又一代人。

　　时间好似过去了十年，也可能是二十年。

　　在龙君制消失后，剔骨城混乱了一段时间，但最终还是稳定下来了。没有依靠从龙君传承者那里借来的法力，青尔在五十岁那年重新执政，没有蓝魂骑士就创造蓝魂骑士，终于人们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她还没有老去，却总是想起年轻时的时光，想起一个孩子的成长，想起两个孩子的离去……也想起那句被那个人托付的“永沐明光”。

　　好吧，我会做到的。

　　五十多岁正是大干一场的好年纪啊。

　　克瑞斯一觉醒来，世界好像变了，他也好像变了。为什么是“好像”？因为变与不变对他来说好像没什么变化。

　　微弱的法力从未给过他强大的感觉，长年被禁止独自离开古堡也未给他品尝权利的滋味。

　　世界是什么样的？他自己又是什么样的？姐姐说他是笨蛋，青尔对他恨铁不成钢，侍从们嫌他总是无理取闹……原来世界没有模样，而我生来就被期望。

　　总是迎来失望的期望。

　　母君和长君都离开得早，姐姐和我一起长大，我希望能多与她相处，却只能在身边多了一个又一个侍从。

　　姐姐，我不知道你眼中的失望是什么，不知道过去与未来的因果是否会在我们身上传递，也不知道我身上的责任，更不知道未被魔法裹挟的亲情的模样。

　　也许母君是故意给我留下那本书的，她给我留下的密语没有被你看见的痕迹，也教我如何躲过你练习无人教导的咒语。

　　母君在书里告诉我：“学会这个咒语，就能获得幸福。”

　　母君一定是在骗我，但我知道她想让我这么做。

　　于是，经过十年的练习，我终于在姐姐即位的前一晚学会了这个咒语。

　　我兴奋地去给姐姐展示：

　　“失智以命——”

　　姐姐看向我，她停了笔，问：“你从哪里学来的？”

　　“续之以情——”

　　姐姐皱了眉：“是母君留给你的那本书？”

　　“忘我以成我——”

　　姐姐神色一僵。

　　“离魂以全心——”

　　她冲向我，拉着我施法的手，大喊：“闭嘴！停！不要再念了！”

　　“命难存、骨难成——”

　　姐姐，我懂了，你应该也早就懂了吧？

　　“以我精诚定心魂——”

　　姐姐，这次，让我先做第一个吧。

　　“还魂以剔骨——”

　　“剔骨、以成人——”

　　再次睁开眼睛，克瑞斯坐起了身。

　　他恍惚地望着窗外，想：人都去哪了？

　　哦……今天是姐姐的即位仪式，大家肯定都去天阶上了。

　　姐姐成了龙君，自己就是龙后了。克瑞斯后知后觉地想着：那怎么不叫我一起？

　　窗外的一声巨响打断了他的沉思，他的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催促他冲向远处——他被拦在了窗边。

　　窗外的阳光在他靠近之前被云层遮挡，黯淡的天幕下，随着血色的红光在云层上炸开，他白金色的短发开始失去光泽，一瞬间只剩下干燥的白。

　　姐姐——

　　在龙君消失的第五年，民众的生活逐渐恢复了平静。

　　在剔骨城中，除了商户、农民和文人，又多了一个新的群体——从政者。

　　不过这影响不了摘叶酒馆里的生活。

　　前两年青尔大人任命了许多人担任从政者，在管理过程中给了他们不同的职位，进行了许多改革。

　　摘叶酒馆的老板已经回来了很久，最后还是因为受不了忙碌把酒馆交给了林森打理。

　　卡洛西又一次到摘叶酒馆签合同时，林森正忙着和从政者签不同的管理条例和合约。

　　他示意卡洛西到旁边坐着等一会儿，却没想到对方慌张地离开了。

　　“卡洛西小姐！”林森大喊一声，离开的卡洛西没有回头，面前的从政者却两眼放光地追了出去。

　　他疑惑地摆摆手，把还没处理好的文件收了起来，等待从政者的下一次来访。

　　青尔到来时，卡洛西正举着水壶帮克瑞斯浇水。

　　他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上身穿着一件灰蓝色的长袍，下身被遮挡着，但能看见下肢变成了粗长又繁多的根茎，正紧紧缠绕着石块。

　　“青尔！你来看我的吗？”

　　剔骨后，塞蒂熙斯给克瑞斯留了一道生机，把他生出的一缕属于他自己的精魂藏在石头里，即使她剔了骨，他的肉身会跟着化为虚无，这一缕精魂也会长留于此，直到被爱与期待唤醒。

　　虽然不是来找他的，青尔还是满怀期待地摸了摸他的头：“你再晒会儿太阳，我和卡洛西到树下说会儿话。”

　　“好，卡洛西你快过去吧，太阳好大，当心别晒伤了。”克瑞斯的头发又长长了，阳光洒在上面，好似当初的白金色。

　　这是青尔第二次到卡洛西的家，她上一次来是听从塞蒂熙斯的安排把克瑞斯放到这里，偷偷的那种。

　　没想到克瑞斯殿下真的长出来了，看来自己还是小看了人类之间的感情。

　　至于这一次——

　　“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想到自己拒绝了那么多次，卡洛西有些尴尬。

　　“很抱歉打扰您了。不过，我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邀请您从政，之前太忙了抽不出时间，只能派手下和您联系，现在我想坐下来和您安静地聊一聊这件事。”

　　阳光明媚，既铺在大地上，也照在花圃中，克瑞斯伸手摸着自己的头发发呆，远处的两位从政者脸上也洒着星星点点的光影。

　　幸福的生活啊，请一直继续下去吧。

　　而在一条通往东方的小路上，有两个普通人正走向遥远的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