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是变质的季节：》安述之

12、夜半门开（四）

　　16.

　　每个孩子都是在期待中出生的——肖笙鉴一直不知道这观点适不适用于自己。

　　他的两个双胞胎哥哥出生的时候，肖家父母也还只是普通的打工人。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就一起辞职了开始创业。

　　父母因为忙于工作，没有时间陪伴两兄弟，所以就请了两个阿姨来陪伴、照料他们。双胞胎长到六岁的时候，经常闹矛盾，而且很黏肖妈妈。肖妈妈工作很忙，经常是回家也要看很多文件、回很多的消息，抱着一个都很困难，更不要说有两个浑身蛮力的孩子在旁边闹腾。

　　两个阿姨也不是没试过把他们抱走，但在肖妈妈这里其他的东西都失去了吸引力，两个孩子就只是趴着门外大哭。

　　肖妈妈在书房里是听不见声音了，门外两个阿姨、一个爹这三个大人却被折磨得苦不堪言。

　　肖爸爸受不了他们一直哭喊，就骗他们说妈妈肚子里有小妹妹，小妹妹很胆小，看不见哥哥们，但是听见哥哥们这么吵闹就会很害怕。

　　双胞胎不知道妹妹是什么，两个阿姨就开始给他们编故事。

　　“妹妹就是白白的软软的，像云一样可爱柔软。”

　　“妹妹就像是树上的小鸟，很漂亮、声音也好听，但是如果你们一直吵吵闹闹就会吓到她，她就飞走了……。”

　　“妹妹是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笑起来就像天使。”

　　“妹妹是……”

　　“妹妹像……”

　　“妹妹……”

　　双胞胎刚上中班，直接信以为真，觉得妹妹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宝贝，从此便很少大声吵闹了。

　　这一招治了他们两个月，肖妈妈一直把这当成一个玩笑，却没想到自己两个月后真的怀了孕。

　　17.

　　肖笙鉴当了一年的女孩，就在他刚出生这年。

　　那时家里除了爸、妈和两个哥哥，还有负责购物做饭的陈姨和负责打扫卫生的张嫂。

　　她们没想到这两兄弟记性这么好，从知道肖妈妈“怀妹妹”开始就一直装乖，等到“妹妹”生出来了，更是一个比一个积极地表现自己。

　　肖妈妈一开始没在意，听这兄弟俩念多了也认真起来，一边念叨着“好想养个漂亮女儿”之类的话，一边拉着陈姨和张嫂在商场里买了一堆粉粉嫩嫩的东西。

　　“妈妈，我可以抱抱妹妹吗？”六岁的肖逢宾眨巴着大眼睛求抱抱。

　　“不可以哦。”抱着妹妹的六岁大哥微笑着拒绝了他。

　　“啊啊啊啊啊为什么？我也想抱妹妹呜呜呜……”

　　“因为你也还是个孩子呀。”肖妈妈走过来，摸了摸他的头。

　　“哥哥也是孩子，为什么哥哥可以？”

　　大人们都不说话了，哈哈大笑了一会儿开始忙自己的事。

　　那边肖润恒把“妹妹”放回了摇篮里，“嘘——小声点哭，妹妹睡着了。”

　　“哦?。”二哥撇着嘴抹了把眼泪。

　　18.

　　“大哥，你在看什么？”肖笙鉴走到肖润恒的身旁，看他正抱着一大本相册在看，“哦——你在看相册啊，怎么突然看这个？”

　　他语气很平淡，不像中午刚醒时那么无助，话语间还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和紧张。

　　在吧台上做果蔬汁的肖逢宾听到他的声音，端着一杯绿油油的东西走过来。

　　很突然的，肖笙鉴感到自己头上带着胆怯的压迫感，他回头，看见二哥有些尴尬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头，脸上还带着一丝诡异的红。他有些疑惑：“二哥，你干嘛偷摸我？”

　　“啊哈哈……我，我，我是你哥，还不能摸你了！”肖逢宾有些气急败坏地找补。

　　肖笙鉴感觉莫名其妙，但也没有多想，有些随意地握住了他的手，抓住放到了自己头上：“哦，那你摸吧。”

　　肖逢宾傻了，他不知所措地僵着身子，有些急切地看向了兄弟里的老大：［什么情况？你催眠效果这么好吗？怎么小生煎性格都开朗起来了，我有点不习惯啊啊啊啊。］

　　肖润恒自顾自翻着相册，很随意地伸手搂住了肖笙鉴的肩膀。他抬头望向自己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弟弟，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又很自然地看向相册里年幼的肖笙鉴。

　　肖逢宾：［不是、你刚才那个眼神是不是骂我了？到底怎么了啊？我能不能摸，我好想摸、算了我摸吧……］

　　手下的脑袋是圆圆的一个，头发又多又软，是棕黑色的小卷毛。摸起来很舒服。肖逢宾有些僵硬地动着手指，感觉自己像是对猫毛过敏的人抵抗不了诱惑动手摸了猫，心理上是麻麻的，生理上是痒痒的。

　　肖笙鉴有些内向，平时不喜欢去理发店，所以自己买了工具，会自己修剪和打理。

　　看着肖笙鉴过长的发尾，虽然不想承认，肖逢宾想，自己确实对弟弟不算特别好。

　　19.

　　他们已经很久没这样悠闲地坐着一起聊天了。

　　肖逢宾甩开了拖鞋，从沙发后面翻过来，坐在沙发的宽厚的靠背上弯腰搂着肖笙鉴的肩膀。他胳膊下面叠着肖润恒的胳膊，对方没什么反应，他也不敢挑事，三个人就这么交叉着靠着。

　　相册翻到了肖笙鉴1岁的时候，他这时已经会走路了，但是哥哥们娇惯他，相片记录的样子多是被抱在怀里。

　　“都是大哥在抱我啊，怎么看不到二哥？”肖笙鉴随口吐槽。

　　肖逢宾有些生气，大力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我当然在拍照啊笨蛋。”

　　肖家富裕，肖父又喜欢拍照，所以家里放了很多相机，而家里最厚的几本相册就是肖母的。

　　他们夫妻二人不太会养孩子，不算娇惯，但在经济上确实纵容，肖逢宾从小到大摔坏的相机就不下十个，但也确实摔出了点技术，四岁就出了本“摄影集”。

　　等肖笙鉴出生了，肖逢宾镜头里的主角就变成了这个软软的有点爱哭的“妹妹”，以及经常抱着“妹妹”的肖润恒。

　　相册翻到肖笙鉴五岁的时候，出现了很多穿裙子的照片。肖笙鉴一边大叫着翻过去，一边挥着左手拦着坏笑的肖逢宾要翻回来的手。

　　“干嘛这么害羞，多可爱啊哈哈哈……”

　　“二哥！你还笑！这么喜欢怎么不自己穿！”

　　肖逢宾赶紧转移伤害：“你别光怪我，我就只是拍了照片，裙子可是你大哥买的，是你自己要穿的哈哈哈……”他想起了幼年那段往事，笑得直不起腰，从沙发靠背上倒了下来，头枕在了肖笙鉴的大腿上，在沙发上躺了下来。

　　肖笙鉴平时有点害怕大哥，但此刻怒气上头，直接带着怒火给了肖润恒几拳。他力气不算小，乓乓两下声音还挺大。

　　肖润恒却笑了起来，他眼波流转，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嘴上说着“抱歉”，手上却没什么歉意地摸着肖笙鉴的头发，手指摆动着，揪起了一个小揪揪。

　　相册往后翻，照片不同年龄段的照片也越来越少了。

　　双胞胎小学就主动提出要住校，学校选的是离家太远的国际学校，学校里有许多跟着父母工作来到这个城市的来自五湖四海的学生，以“包容开放”为校训，开设了很多新奇的课程。

　　自从软软的妹妹变成了弟弟，他们的兴趣也在女装和哭泣里慢慢减弱了。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一离了家，就结伴扑进了友谊的巨轮，把家庭远远抛在了身后。

　　20.

　　肖家夫妻年轻时工作很忙，所以雇了两个人来照料家务伙食。只是他们很忙，并不经常在家，所以一开始保姆只是照顾两个双胞胎，后来又加了个孩子一起照顾。等双胞胎独立住校，保姆就只照顾肖笙鉴一个。

　　哥哥……大哥，还有二哥，为什么还不回家呢？

　　张嫂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问话，给他分了点儿注意：“哥哥们要上学啊，生煎不是也要上幼儿园吗？”

　　“可是他们为什么不回家呢？”他追问。

　　“因为学校有很多小朋友，哥哥们和生煎一样，都很喜欢和小朋友们一起玩啊。”

　　“我喜欢和别的小朋友一起玩，但是我更想和大哥二哥一起……”

　　“都忘掉吧，爱才应该被记住。”虚空中传来一道沉沉的低喃，还不到一米高的幼儿园宝宝肖笙鉴眨着眼睛寻找，却什么也看不到，在生理的促动下慢慢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睡。

　　画面一转，时间回到现在。肖笙鉴和肖逢宾换了个位置，他闭着眼睛躺在沙发上，头枕在了肖逢宾的大腿上。

　　肖逢宾低头看着他白皙的面庞，眉头微皱，唇齿半露，似乎还要说些什么，却只是一声叹息。

　　“哥，真的都能忘掉吗？”肖逢宾用气声说话，他望向站在沙发旁边的肖润恒，语气里有些难以置信。

　　刚做完一场心理暗示，肖润恒没有坐下，只是站着闭眼放松。他左手下意识地活动着，用正常地声音回话：“没有那么绝对，但没有外界刺激的话是不会再想起来的。”

　　肖逢宾看他：“你要休息吗？”

　　肖润恒没说话，但是睁开了眼睛。他走一步，到肖笙鉴腰腹旁，弯腰把他抱了起来。“需要，我把小笙带去我房间了。”他说。

　　肖逢宾：想抢，但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