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我的表又坏了》枝恒相烈

1、一眼万年

　　昌市的雪一直在下，路上泥泞易滑，原本便离学校很远，因此清晨要早上半小时甚至一小时出门，才确保不会迟到。
　　前天的报道时，发了一本军训的册子。长方形的蓝色皮子，很薄，密密麻麻挤满了小字，很难，也没有耐心去看懂。
　　天气预报说近几天告别了雪，却都会有雨，倒是让难熬的军训有了点盼头一一至少，不那么热了。
　　钟熠晴将册子与水杯塞进小包后，便抓起钥匙出了门。早在小学五年级，父母离异后，她便一直独自上下学。冬天的夜晚黑的很早，从家到学校的路程没有多少盏亮着的路灯。钟熠晴只得想办法将已经掉落的车灯固定到某个地方，却依旧是徒劳。它会在某个时间点，某个地方掉下，滚了几圈后停下，灯一闪一闪的，似乎要支撑不住。
　　好在熬过了寒冬，相对来说，夏天自然是好了很多，钟熠晴带着足够过一高的分数报道，便正式脱离了中考时的恐慌。
　　幸运的是，她与初中时玩的要好的朋友分在了同一个班。
　　她小心翼翼地将自行车推向大路。大雪下藏着不少的石子，一不留神便会随着车子摔倒。没走几步，路上便会躺下几个人。还好钟熠晴从未“中奖”过。
　　六点半，日升月落，带着寒意的阳光降落了。钟熠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子控制不住的微微一斜，险些摔倒。
　　她慌忙控制住车把手，一只脚踩在地面上，才勉强稳住了平衡。
　　七点，雪在阳光的照射下融化了些许，但毕竟是清晨，就算再热也比不上下午的日光。她顺着人流将车子推向了自行车棚。一高的自行车棚很小。报道那天便被通知只要是在一高附近的小区都不允许骑车一一事实上，如果不是必要，在这种倒霉透的天气，没有人想冒着风险骑自行车上下学。
　　校内的雪已经被清洁工打扫干净，堆在树坑里，成了一个个雪丘。枯树的树枝也落下了积雪，抖一抖，便会落下来。
　　有些学生会捡起树坑里的雪块玩耍。因为破坏了他人的劳动成果，被巡查的书记抓到，被迫站在门口背书。
　　二楼右转便是教室。牌子挂着[高一二班]四个字。
　　教室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吵闹着，哄笑声很是大。当然，也比不上隔壁的一班。分班表上，一班被分去了很多社会上有名的混混。想来，一班的班主任怕是要遭殃了。
　　“钟熠晴！”靠墙第四排坐着的女生朝着她挥手。报道时早已经排好了座位，她初中时要好的朋友便正好分了过来。她叫周小允，戴着副眼镜，乖巧的模样让许多老师喜欢。成绩虽然不是很好，但在数学却有着耀眼的闪光点一一以中考143的成绩考入一高。
　　虽然谈起来英语科目时，她总是推推眼睛，微微一笑，默默挪开眼。
　　周围都是陌生的人，钟熠晴低着头避开某些令人不舒服的眼神，快步走到周小允身边的座位坐下。
　　她目光扫到周小允手里拿着的东西，有些意外的眨眨眼：“你的手链，找到了？”
　　提到这个，周小允也露出笑容：“是啊。”
　　为了这个手链，钟熠晴陪她找了少说一个月，甚至去表白墙贴了“寻物启事”。毕竟表白墙除了表白，其他功能都挺实用的。然而即便如此，周小允还是没能找到。
　　如今这个让钟熠晴费了很大力气才都没能出现的东西，却完好无损的躺在周小允手里。
　　她不能理解的皱皱眉。
　　“原来它一直在枕头底下放着。”周小允眼神温柔。从手链移开眼，她叹了一口气：“麻烦你这么久帮我找了。”
　　虽说最后的结局令钟熠晴有些生气，但好在这价值昂贵的手链是找到了，也算是有惊无险？
　　她摇摇头，将那些话咽下去：“没事，找到了就好。”
　　说起昂贵，但也贵不到哪里去。不过是周小允的姐姐在离开前，送给她的罢了。她与姐姐相依为命，姐姐却有了白血病，撑了三年后便只能放下了她一直紧抓着周小允的手，死不瞑目。
　　这些一切，都是周小允讲给她听的。她说的很云淡风轻。她说，早就无所谓了。
　　能让她说出去的事情，早已不会再伤害她。
　　钟熠晴是这样，想来大部分人，也是如此。
　　钟熠晴盯着周小允不太自然的脸，知道她的话半真半假，却也低着头，默不作声。
　　她能做，也只能做的，就是陪伴，默默无声的跟随。
　　说话间，教室的人也来的差不多了。前桌是个很活泼的男生，个子很矮。听周小允说，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外号------猴哥。
　　“你们来的这么早？”猴哥放下了背着的包，随后一屁股坐下。他带的包很大很大，却只装了一个水杯。
　　“......”钟熠晴面无表情的移目。
　　猴哥转身与钟熠晴二人吐槽：“今天路上可真滑，差点连人带车入葬了。”
　　周小允被他的话逗笑，正要说话，范竹凌便进门了。
　　二班的班主任都是市级别的名师，一二班共用一个老师，算是都捡了福了。
　　钟熠晴收好手中薄薄的蓝册子，静静看着范竹凌身边刚进来的教官。本次的军训是由“亮剑训练营”主持带领。教室里有人惊叹嘟囔：“这么年轻？”
　　的确，比起初一时候的教官，确实要更有活力，更年轻一些。或许在大多数人以及钟熠晴的刻板印象中，教官都长一个样，肥胖懒惰邋遢。至于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被放进训练营，也无人知晓。
　　只不过不管高矮胖瘦，钟熠晴都没什么兴趣。她疲倦的闭上眼睛，想趴下眯一会。昨天忙活到了两点，有时候睡到早上六点，有时候睡到五点左右就醒来了。
　　虽然睁眼清醒还是有点困难，但好歹是......自然醒。
　　她心里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
　　玻璃杯投射的光线昏黄，卧室门并没有关严，透出一丝丝的光遇。刺眼的灯光与方才的灯光不同。
　　“都说孩子判给我了，你还要怎样？从我身边将她抢走吗？”林秀的声音声嘶力竭，仿佛要刺破一切黑暗的闪电。钟熠晴推开了眼前的玻璃杯，直起身子，看到了她在房间来回走动的身影。林秀年轻苗条的身形已经只存在于老旧泛黄的相片中了。
　　她时常戴着副眼镜，手里拿着的是和她初恋的唯一一张回忆。听她说，她原本或许会与初恋走到老，但是却因为自己父亲的插足而被迫嫁给了钟今聘，钟熠晴的那个人-渣爸爸。
　　照片上，林秀的笑容很大，梳着高马尾，留着当时流行的斜刘海，显得十分活泼。一件白到发灰的白裙子穿在她的身上，如此的美丽。
　　林秀的身边站着一位男人。他笑容爽朗，白衬衫黑裤子，伸手揽着林秀的腰间。两人身后是“第一中学”四个大字。
　　这是高中门口，如今那里的一中已经推平重建，就连回忆，林秀也不知该去往何处。
　　钟今聘喝酒抽烟赌-博，各种不良嗜好，都集于他一身。但是还好，他并不会家-暴。然而被钟今聘伤害了无数次的林秀还是抱着她，说：“我还是不后悔，你是我最后的牵挂。”
　　在钟熠晴的支持下，去年的夏天，林秀终于与这个男人离了婚，彻底的解脱了。
　　这是钟今聘在离婚后不甘的骚-扰她们的第无数次。
　　卧室的灯光熄灭，林秀轻微的啜泣声传来。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将钟熠晴将要出口的话语隔绝在门外。
　　玻璃杯因为她无意间的推手掉落在了地上，划破了她的小腿。
　　她移开了目光，垂眸看着地上的碎片与小腿的血迹，有些无可奈何。
　　这样的场景出现了无数次，林秀一次次无助的哭泣出现在她的面前。
　　然而每一次，她都是那么的，无可奈何，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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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广播里传来主任的声音，又是开学前必备的讲话。
　　她漫无目的的四周环视，虽说报道已经见到过同班同学，钟熠晴其实还是没记住几个人。
　　“........所以，希望同学们在新的学校，新的班级好好学习，开始你们独一无二的高中生活吧！”
　　钟熠晴的目光忽然一滞。她盯着后排的一个男生，思索了很久。虽说，他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钟熠晴还是觉得，似乎之前见过这双碎发下的眼睛。或许很久之前，会有那么短暂的一面吧。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这双眼睛，很熟悉很熟悉。或许是经常去的那家小卖部里面？还是那家小小的面馆里头？钟熠晴不确定。周小允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嘿，钟熠晴？在看什么呢，叫了你好几声了，都没听见？”
　　她忽然凑的很近，眨眨眼：“怎么，看上哪个啦？”
　　钟熠收回了目光，有些好笑：“没有，感觉有个人很熟悉。”
　　她把玩着手腕上林秀在寺庙里为她求来的红绳。林女士并不信这些东西，却还是为她求来的平安。
　　“正常，我有时候也有，你说是不是缘分呢？或者.......上辈子续下来的缘？”
　　钟熠晴失笑：“想的真多。”
　　下楼站队时，初中同班的一个如今被分到同一个班女同学跟在她身后。她叫苏影琦，与钟熠晴的关系虽然达不到亲密无间，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钟熠晴。”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小到贴到钟熠晴的耳边，她才听得清。
　　钟熠晴转过头，苏影琦很自然的挽上了她的胳膊，吐槽着：“我的同桌可烦了，总是叽叽喳喳的吵个不停！什么时候才能换同桌啊.......”
　　“没事，别生气嘛。”钟熠晴安慰道：“不要理他，或许他自然就会闭嘴了呢，当然.......也不排除一些自言自语都能说好久的人。”
　　“快点下楼！不要聊天！”主任催促着，尖锐的声音被人群埋没。
　　外面的雪已然融化。云开雾散，令人厌恶的阳光出现，照在不算大的操场上。一高很小，小到操场一圈只有200米，音乐美术计算机及其社团都在同一栋教学楼里，小到要将室内的活动室当做每次举办活动的礼堂。
　　钟熠晴的表情古怪，看着许多教官，脑海中不断闪烁着初中时被军训支配的恐惧与痛苦。
　　此刻操场上撒了半边的阳光。站了不少的班级，排头速度被迫加快，钟熠晴无奈地撩了撩耳边落下的有些长又扎不上去的头发，快步跟了上去。
　　周小允捂着肚子，皱着眉，大声抱怨着：“跑这么快赶着干嘛去啊？本来肚子就疼......”
　　耳边呼呼风声，嘈杂的各种声音不断传入脑海中。钟熠晴忽然发现脱离了队伍，赶忙回头寻找走丢的队伍，将要撞上面前的人群时，一只手将她推到了旁边。
　　然而力气之大，让本就毫无防备的钟熠晴一个踉跄，就要倒在地上，好在她及时蹲了下来，只是手碰到了地面，不然钟熠晴新买的校服上衣裤子又要弄脏了。
　　钟熠晴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她无心去寻找那个推她的罪魁祸首。正要走时，衣领却忽然被拽走。她被迫停了下来，转身看向身后的那个人。
　　他将她拉到了无人的一个地方。个子很高，所以钟熠晴愣了一下，脑袋里闪过一丝想法，便懒得抬头看他长什么样子。
　　拍开了那只胳膊，她抬头，对上了一双很无辜的眼睛。
　　话未出口，却被打断。
　　“我救了你，没让你被人流推搡倒地，不该感谢我？”
　　钟熠晴难以置信到以为自己听错了，甚至忘了出言怼他。
　　“不感谢不行啊……”他又自言自语道。
　　“？”钟熠晴瞪着眼：“感谢送你一张脸要不要？”
　　“？”
　　男生瘫着脸沉默几秒，耸了耸肩，挥手离去，满不在乎道：“算啦算啦。就当我做好人好事没有回报吧......”
　　他似乎很委屈？
　　钟熠晴翻了翻眼睛，拽了拽被刚才那个人拉皱的衣服，转身向前。
　　“刚才你去哪里啦？我都没找到你哦。”周小允出现在她身边。出了教学楼，更加找不到他们的队伍了。
　　苏影琦在队伍最后左顾右盼，眼神瞧到了她们，急忙挥手：“这里！”
　　二人正愁找不到队伍，就见苏影琦前来救命，赶紧跑了过去。
　　老范背着手巡查，他是二班的英语老师，也是班主任。赶在他看见二人之前，钟熠晴与周小允便成功归队。
　　体育委员突然沉默了，看着忽然多出来二人的队伍，甚至怀疑到诡异能量的降临都没有怀疑会有悄然插-进队伍的两个人。
　　“智商堪忧。”苏影琦淡淡道。
　　体委叫黄涛，光长个子不长大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用在他身上完全是贴合，像是为他量身打造的。
　　他初中“傻大个”的称呼怕是要蔓延到高中结束了。到大学？也说不定呢。
　　正式的开学仪式开始，又轮到校长开始他的长篇大论了。
　　校长是个长相很严肃的小老头，手里拿着他的演讲稿，认真的读着，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口音。
　　楼道里有高二高三的学生探出身子好奇的查看，被巡楼的老师赶回班级里。
　　莫名其妙的，校长话锋突然一转：“现在，请同学们按照分班考的成绩排队！”
　　前些天确实是进行了一次分班考试，但是是线上的。钟熠排班里第三。但由于第二没来报道，她与苏影琦挥手告别后，站在了队伍前面第二排。每个班只有一路纵队，所以队伍长到了操场另一边靠近教学楼。她正好奇第一是谁，一个身影慢悠悠地走到了她的前面，甚至还微微撞了一下她的肩膀。
　　钟熠晴叹了一口气，并不打算追究。
　　“不好意思。”那人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钟熠晴也轻飘飘应了一声“没事”。
　　男生站的前，倒是也没挡住多少太阳，至少，没那么晒了。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垂着的眸子忽然抬起来，前面人影带来的阴影笼罩了她，剥夺了她原有的光明。
　　她张了张口，有些疑惑：“你是？”
　　“我是第二。”男生头也没回。
　　第二来报道了？钟熠偏头想了想，虽然疑惑很大，但她没再说话。
　　不过，矮个子也有晒太阳的权利.......
　　第二也是个男生，并且是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并不好相处的。
　　她身后的女生个子很矮，齐刘海短到了眉毛上面的再上面，带着副圆眼镜，很大，驾在了她的鼻子上。
　　她的嘴巴很尖，向外突起，并不好看。名为高星怡，是班里报道那天定的班长。
　　高星怡脾气很暴躁，似乎还有些不喜爱女生........或者可以说不喜欢人。
　　见钟熠晴回头看她，高星怡不悦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看什么看？转过去啊！”
　　秉着与同学好好相处的道理，钟熠晴忍了下来，乖乖转过身。
　　盯着大太阳听了校长一个多小时的再讲话，钟熠晴从没想到这太阳能够这么毒，时间也会过的这么慢。
　　前面的男生并不安分，一会插兜装酷，一会又在哼歌，站在他后面，钟熠晴听的一清二楚。虽然很好听，但是现在钟熠晴并不想听。
　　终于等到校长的一句“我的讲话到此结束，谢谢大家！”，钟熠晴松了口气。直了直发酸难受的腰背。
　　黄涛“向后转”的指令响起，钟熠晴反应过来，动作慢了半拍，正要转身，余光瞥见了身后她已经贴好“不好相处”的标签的男生那张脸，动作直挺挺的顿在哪里。
　　他长的一张厌世脸，让人见了就不想，应该说是不敢与他说话，与钟熠晴想象中的脸完全不一样。比女生还要白一点的脸，钟熠晴想。
　　男生飞一般跑过去，又剩下了方才撞过她肩膀的班里第一。
　　有风吹过，钟熠晴眯了眯眼。
　　似乎感觉到了目光，他微微一顿，缓缓低下头看了她一眼，目光交错重叠，一眼万年。
　　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她的心中猛的一颤。这种眼型貌似是叫柳叶眼。瞳仁是漆黑的，像是藏了很多东西。
　　她有个想法，好看。我也有这么好看的眼睛就好了。
　　拍它个三百张特写不在话下。
　　看着她的视线，他勾起唇角，还算温和的笑了。
　　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