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秋未晚》柬棠

37、太阳

　　两个人一直闲扯到梁歇雨回来，他手上提了两个冰激凌球，还有一袋玫瑰荔枝味的泡芙。

　　“先吃一个冰激凌，另一个和泡芙一起放冰箱里你待会再吃。”

　　梁歇雨记着宋凝秋不爱吃太甜的，专门跑了好几家才找到低糖的冰激凌。宋凝秋捧着他那个香草味的冰激凌坐在凉亭里慢慢的吃着。梁歇雨就坐在旁边看他吃。

　　雨这时又下大了一些，顺着凉亭的檐有些急促的落下，形成一个小小的水幕。

　　“你要吃吗？你想吃的话那个巧克力的给你吃。”

　　“不用，给你留着。”

　　宋凝秋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用专门给我留的。”

　　梁歇雨真的很喜欢看宋凝秋吃东西，从前就是，他每多吃一口饭梁歇雨就会很有成就感，宋凝秋上称如果胖了一点，梁歇雨就像中了彩票一样开心。

　　可当年好不容易喂出来的一点肉现在全没了，甚至比以前更瘦，突出的腕骨让人看着心疼。

　　“你太瘦了。”

　　这句话四年前梁歇雨对他说过无数遍，每次说完后梁歇雨都会把他搂进怀里，捏着他腰上几乎没有什么的肉，现在再次说出让宋凝秋有些恍惚，他轻嗯一声然后什么也没说。

　　雨渐渐下大，眼前的水幕也变得急促而厚实了，让人有些看不清凉亭以外的东西。

　　宋凝秋吃完冰激凌就想回房间了，可现下两人只有一把伞，就是宋凝秋带出来的那把桃花油纸伞，伞不大只可供一人遮雨。如果两人挤这一把的话难免会有一些肢体接触。

　　宋凝秋有些犹豫的问道“你可以跟我挤一把伞吗？不行的话我先回房间，你稍等一下我再带一把伞给你。”

　　“没事，不麻烦你再跑一趟，可以挤一把。”

　　因为梁歇雨比宋凝秋高一些，他就把伞给了梁歇雨让他撑伞。

　　梁歇雨站在他身后，伸手把伞向前撑了一些，水幕瞬间被割开，无法径直向下的水流就再次顺着油纸伞流向旁边。

　　油纸伞安稳的保护着宋凝秋不被雨淋湿，一共三级台阶，他刚走到第一阶就脚底一滑，向后倒去，一时间天旋地转，他正以为要摔倒时，却并没有传来想象中的痛感，他稳稳倒在了梁歇雨的怀里。

　　这是很偶像剧的一幕，宋凝秋能很明显的感受到他碰到梁歇雨的一刻，他是条件反射的想将自己推开，但是没有。

　　因为肌肤相贴，梁歇雨已经完全浑身僵硬，等宋凝秋站稳后他立刻松开了手，脸上尽是不自然的神情。

　　宋凝秋敛下眼眸，他看见了梁歇雨不自觉颤抖的右手。梁歇雨注意到他的视线，掩耳盗铃般把衣袖往下拉了拉掩住自己的手。

　　看到梁歇雨这个反应，宋凝秋身上那股自私劲一下子憋不住了，他气息发抖，一把拉住梁歇雨梁歇雨的右手，感觉到他想抽回的动作宋凝秋立刻握的更紧了。

　　衣袖顺着动作而滑上，他手背上那些纵横交错的抓伤再次袒露在宋凝秋的眼前。

　　最新鲜的伤口甚至还在渗血。

　　宋凝秋有些不可置信，他声音颤着“这，什么时候抓的？”

　　梁歇雨闭了闭眼“买冰激凌的时候。”

　　“为什么要抓？！”宋凝秋此刻情绪已经有些激动了。

　　“忍不住。”梁歇雨的声音也开始发抖。

　　宋凝秋听着他的话，将他的手又牵得上来一些，这回那些疼痛敏感的伤口能够清晰的感觉到宋凝秋的气息。

　　察觉到梁歇雨又想把手收回，宋凝秋的火气又涨了几分“不准收回去！”

　　他低下头，像一只粘人的乖巧小猫用鼻尖蹭了蹭梁歇雨的腕侧，这一个动作就够折磨梁歇雨的了。下一秒，宋凝秋竟然又将唇印在了那些狰狞的伤疤上。

　　他亲吻了那些伤疤，也亲吻了梁歇雨阴暗的过去。

　　伤口渗出的鲜血沾染在宋凝秋的嘴唇上，像是在他唇间盛开了一朵鲜血灌养的玫瑰。他抬起头那一双含情的眼睛径直闯进梁歇雨的视线，四目相对间，宋凝秋的舌尖舔过唇间鲜血把它带进口腔中，喉结的轻微滚动昭示着那些鲜血已经和宋凝秋融为一体。

　　无法抑制的欲望和爱怜以及永远占上风的愧疚感交织，折磨着此刻的梁歇雨。

　　重逢以来的第一个亲密接触，就是这样带着直白不加掩饰的欲望。

　　宋凝秋无法否认他仍旧心疼梁歇雨，他心疼的快疯了。

　　“你……”梁歇雨喉口发紧“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彻底泄了气。

　　“梁歇雨我爱你，我tm还是喜欢你！”

　　他彻底被宋凝秋的一句话砸死，他把手抽回，有些悲哀的看着宋凝秋“你应该恨我……”

　　宋凝秋快要被梁歇雨逼疯了，现在谁还去管什么恨不恨的，他只想要梁歇雨抱抱他，轻轻抱一下就够了。

　　“可不可以…抱抱我？”宋凝秋张开双臂，渴望着梁歇雨能大发慈悲送给他一个拥抱。

　　他闭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过了很久很久直到他的手臂都开始发酸，梁歇雨抱住了他，他的下巴抵在宋凝秋的发顶，这是他们曾经很熟悉的一个拥抱姿势。

　　梁歇雨跨过生理厌恶给了他一个渴望的拥抱，哪怕他还是浑身僵硬。

　　被抱住的一刻，宋凝秋猛然睁开了双眼，但毛衣的绒毛惹得他眼睛痒痒的使他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小声在梁歇雨怀里抽泣着“可…可不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不告而别？”

　　梁歇雨看着怀里的宋凝秋忽然发觉什么都瞒着他，才是对他最大的残忍。他已经不想再瞒下去，宋凝秋想恨他便恨吧，他只想有一天时间能让宋凝秋释怀。

　　“我爸…叫梁城。”梁歇雨垂下眼皮“我知道你爸爸叫宋世明，我认识宋叔，也知道他死于心脏病。”

　　他顿了一下“你知道你爸为什么会突然心脏病发作抢救无效吗？”

　　梁歇雨本是自问自答，他完全想不到宋凝秋会突然出声。

　　“我知道。”

　　“梁城做的每一件事我、我妈都知道。”

　　宋凝秋从他怀里抬起头，他看见了梁歇雨眼里的愧疚和痛苦。

　　“可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梁歇雨？”他声音很轻，但却像一个巨斧劈开了梁歇雨的内心。

　　这四年所有人都在催眠他告诫他父债子偿，你没有资格去爱宋凝秋，你欠宋凝秋的一辈子都还不起。

　　听久了，他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一个罪孽深重不可饶恕的人了。

　　突然有一个人告诉他，你没错，这件事情和你没有关系，而说这话的人正好是其余人告诉梁歇雨他所亏欠的人。

　　鼻子瞬间发酸，他压抑着哭腔“可是，父债子偿啊凝秋。你和你母亲将近十年的苦难你叫我如何去释怀？”

　　“如果没有梁城，你应该有一段很快乐的中学时刻，而不是校园霸凌和人种歧视。你和你的母亲也不应该患上抑郁症……”

　　话还未说完，宋凝秋就直接打断了他“对！我和我妈活得很痛苦，可是你也说了是如果没有梁城而不是如果没有梁歇雨。”

　　“从始至终，父债子偿这个说法就是错的，他的错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宋凝秋忽然有些可悲“连我都不计较，你到底在自己折磨些什么？”

　　一滴泪落到了宋凝秋的发丝上。

　　“如果这就是你不告而别的理由”宋凝秋忽地笑了一下“你现在可以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关系了。”

　　梁歇雨已经泣不成声“和我…没有关系……”他语气有些迟疑，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的小孩终于看见了一束阳光，以至于他自己都无法相信。

　　“这一切全都和你没有关系，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你和梁城不一样。”宋凝秋再次给出了他确切的回答。

　　梁歇雨再也无法抑制住哭声，他的额头抵在宋凝秋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他解脱了，囚禁他灵魂四年的牢笼终于被一个人打开，他好像获得了从未有过的自由。

　　心结解开，曾经那些对他催眠制造出对宋凝秋的生理厌恶在此刻烟消云散，他渴望和宋凝秋肌肤相贴，渴望像从前一样汲取着宋凝秋的体温。

　　他收紧手臂，将怀里的人再次抱紧了几分，这一次拥抱的温度不再只有宋凝秋一人清楚。

　　泪水打湿了宋凝秋的肩头，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像多年前他俩坐在河边吃蛋糕，因为被迫订婚无法反抗的rainy情绪崩溃，把最脆弱的一面袒露给宋凝秋，那一天他们接了第一个吻。

　　宋凝秋微微侧头，吻去了梁歇雨眼角的泪花。下一秒梁歇雨掐住他的下巴，狠狠吻上了宋凝秋的唇，四年的想念和渴望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他不要命的向宋凝秋索取，他要宋凝秋爱他，要宋凝秋回吻他，更要宋凝秋回到他身边。

　　这是另一个第一个

　　重逢后接的第一个吻。

　　刚刚还越下越大的雨忽然停了，甚至那几朵刚刚制造大雨的乌云都开始散去，露出被他们遮挡了许久的太阳。

　　短暂的分开时，梁歇雨听见宋凝秋喘息着说

　　“梁歇雨，出太阳了。”

　　（这一次拥抱的温度不再只有宋凝秋一人清楚，此句改编自王心凌的《黄昏晓》——拥抱的温度只有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