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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夜袭 ...

  •   奉宁洛川别苑书房内,苻洵手拿一块洁白丝绢,慢腾腾擦拭手中长刀。

      “主子,奉宁城的布防图被盗了。”郎琊神色焦虑地走进来。

      苻洵蹙了蹙眉,动作却没有停,一丝不苟地将刀身擦得光亮可鉴:“怎么盗的?”

      郎琊:“咱们的人从灵昌到奉宁,分两队精兵、各押送一份布防图,其中一队在玉照县被劫,花了一天一夜、追出近三十里,死伤过半才抢回图纸不至外泄。但是萧刺史检查发现,图纸上有半滴比较新的墨迹,推测是有人蒙着桑皮纸描摹过。”

      苻洵神色凝重:“营造署、奉宁刺史府增设卫兵加强防守,全城戒严、昼夜不休搜寻盗匪。安排下去,咱们在城中的耳目,这些天注意从北边和东边进来的生面孔。”

      郎琊迟疑着问:“主子,咱们是否告知陛下,改一改布防?”

      苻洵叹了口气:“还有三天不到、满朝文武就迁过来了,改布防来不及,这几天加强巡逻、随机应变吧。”

      郎琊领命而去,苻洵铿然收刀归鞘,眼神又冷又锋利:“崔氏,这笔旧账咱们慢慢算。”

      建宁九年六月十八,黄道吉日,宜入宅,宜祈福,宜祭祀。

      修缮近一年的奉宁王宫,在这一天正式迎来正主——建宁王苻沣、继后、两位公主、太子苻阙,及刚出世不久的五王子苻稷。

      奉宁本是荣国旧都,荣襄王打下虞国之后,为更好控制戎陵山南灵昌平原大片沃野,迁都灵昌。此时疆域扩张、重心北移,迁回奉宁恰逢其时。

      守着仪仗队鱼贯进入,祭告宗庙完毕,内三卫、禁卫、五城兵马司各自布防就位。苻洵慢悠悠退出安门,却没有回家,径直骑马直奔北郊而去。

      奉宁城占地五万余亩,横跨南北八公里、东西六公里,四边城墙极其平直,八街九陌正向经纬,鳞次栉比的建筑整齐而方正,此刻都沉在夜幕中、万籁俱寂。

      整座城池都因连日舟车劳顿,困乏酣眠。

      因着宵禁,街头空荡荡的,只有披甲执刀的五城兵马司,十人成队在街道巡逻,铁靴踏地的声音清脆而空寂。

      悠扬的梆子声穿过大街小巷,子时已到。

      商贾云集的西市,悬山顶的青瓦屋面上,鬼影般闪出几条人影,轻巧地从屋脊跑过,在廊檐之间腾挪纵横,邻近子午大街时,在屋顶伏低、屏声静气等巡逻队伍走过。

      再一跃而下,敏捷穿过宽阔的子午大街进入东市,借夜幕的掩盖,攀上屋顶时轻盈得像壁虎,继续向权贵聚居的区域挪移。

      奉宁格局东贵西富,东市有宗室子聚居的兴宁街和永福街,有丞相景樊的七步斋、太尉苻洵的洛川别苑、御史大夫颜遂的清源居……间杂着外街各色商铺。

      黑影穿过宅邸之间夹墙,无声混入外街的书铺、布店、酒坊、茶肆……

      一刻之后,兴宁街一家书铺轰然爆发一团亮红火焰,紧跟着永福街两头的小食店、布店,距七步斋一里的杂货铺,洛川别苑后门对面的酒坊……依次腾起滔天烈焰,火苗顺着挨挨挤挤的房梁和屋脊、向四面八方窜去。

      深夜里,只见火光冲天,白色烟气罩住东市大片青瓦红瓦,烟雾混着火光充塞街巷屋宅,熏得人肺腑噎满焦灰,双眼火辣辣地疼、迎风流泪,什么都瞧不见。

      老人的哀嚎、妇人的哭泣、孩童的嚎啕此起彼伏,脚步声匆忙而杂乱,府兵、仆从跑来跑去,一边奔走惊呼一边到处端水。望火楼被惊动,全城各区域的潜火兵倾巢出动,推着云梯、水龙飞速聚往东市。

      火势太大,为防有人浑水摸鱼,城内巡逻的西、南、中城兵马司分作两队,一队聚向安门、西安门戍卫王宫,一队赶往东市协助救火、维护秩序。

      城中大部分兵力被引去东市时,三教九流、贩夫走卒杂居的南城,不计其数的黑影从各处棚屋冲出,身形矫健而孔武有力,分作三队、分别向南城墙的安化门、启夏门、明德门飞奔而去。

      奉宁城墙外,一河绕郭九城护,粼水涟漪黑光幽沉,三扇城门、三道石桥,石桥两端各设望楼一座。已近丑时,望楼上的哨兵将长枪杵在身前,强打精神撑直身体、压住打瞌睡的本能。

      白色的传信烟花冉冉升起,炸开千万道雪亮星子,也照亮了哨兵渴睡的眼。哨兵霍然一惊,一手拔出腰间佩刀、一手去摸传信烟花。

      鸣镝声尖啸而至,来不及闪避、一股寒凉穿透哨兵喉咙,去势不减,带着他倒退好几步才轰然倒地。同伴拔出刀惶然四顾,望楼凸出的屋檐忽然旋出一弯寒光,同伴张开嘴、却只发得出咕噜的血液涌动声。

      身穿黑色短打的士兵黑压压卷过三道石桥,每个人都背着箭筒、弓箭、腰挂三把轻刀,冲着三道城门风驰电奔,即将到城墙根下时,正南的明德门猛然洞开。

      领头人扬声高呼:“成败在此一举,武卒营的兄弟,冲!”

      数十道金亮烟花嗖地窜起,带着锐利的尖啸劲射到最高点、炸成无数光点,漫天光点如星子悠悠散落。星光之下,金州武卒营列锥形阵、飞速攻入明德门。

      金色烟花照亮夜空时,崔玄武已率五千精骑行至奉宁南郊,这是金州为数不多的骑兵,奉宁城东、西、南各城门外,十里开外的远郊、丘陵和道旁,均设伏步兵和弓弩营。

      此次夜袭筹谋数月,金州军几乎倾巢出动,正是趁荣王刚刚迁都奉宁、立足未稳,重创其枢纽。他收到信号后一路狂飙,不过须臾已冲到城下、从护城河的桥面纷驰而过。

      马蹄纷乱敲打着石板,踢踏踢踏似稠密的雨点,先是杂乱无章,随着速度加快、逐渐汇成富有节奏的鼓点,越来越重、越来越重,像巨雷碾滚而来,震得大地也开始颤动。

      同一时刻,金州武卒营已冲入子午大街,与先前潜伏城中的武卒合兵汇在各大路口,冲向远处火把聚集之处——驰援而来的南城兵马司和西城兵马司。

      崔玄武径直冲向大开的明德门——

      电光火石间,三声尖锐的鹰唳撕破夜空,护城河外炸开一片红光,似一匹火焰织成的帷幕,从背后照亮奉宁南城墙伤痕累累的砖石,前方袍泽手中的长矛反出血红光亮,映进金州骑兵惊惶的瞳孔。

      崔玄武愕然回首,只见铁塔般幽沉的高大身影,在护城河外一字排开,包着玄色铁甲的武士、骑乘骨架高大的健马,不知何时已包抄到身后。

      玄甲营!

      去年六月,七千玄甲营被金州军杀得只剩一千多人,如今也只补充到两千人,对付他们却是绰绰有余。

      与此同时,奉宁城各大衙门的朱漆大门轰然大开,端着盾牌的步兵潮水般涌出,人数竟有两三万,迅速阻塞贯穿南北的八条主干道。盾兵背后,依次抬着拒马刺、鹿角桩、弩床,黑压压朝武卒营平推而来。

      火把映照下,步兵身后走出两名中年男子,一名身穿金色软甲,一名身穿红色软甲,齐声道:“奉宁刺史萧南图,凤台郡尉雷松,今日会一会大名鼎鼎的金州武卒营。”

      玄甲营咆哮着卷过三道石桥,挟着雷霆万钧之力,橫槊扫千军,奉宁城内八台弩床、上千名射手万箭齐发。

      在被玄甲营和奉宁、凤台合军淹没的刹那,崔玄武率近卫军、用尽最后力气调转马头,将玄甲营的包围撕开一个小缺口,冲向南郊,边逃边声嘶力竭呼喊:“奉宁有诈,撤!”

      崔长治原本带着两万精兵在南郊设伏,方才看到那几道多炸开的烟花便觉不妥,已下令东西二郊的步兵收束、向南汇集,一瞥见崔玄武丢盔弃甲奔逃而来,忙不假思索、率军掉头撤向东南约百里的玉照县。

      玉照县有长达二十里的荒疏古道,名为玉照关,是奉宁城南重要关隘之一。从金州突袭奉宁,翻山越岭也行、抄近道也行,可若要押送辎重、大量行军,这是最近最平整的一条道路。

      他们已在十天前占领玉照县,并率先安排武卒沿途控制驿站,确信一丝风都未漏出。

      玄甲营、凤台郡兵马在后穷追不舍,堪堪补充的四万金州精兵豕突狼奔,勉强维持着队型,终于在次日午后逃至玉照县。

      气还没喘均匀,玉照县低矮的城墙上霍然架起十多台床弩和投石机,对着刚逃到城下的金州军便是一顿狂轰乱射。

      金州军立即兵分两路,冒着巨石飞箭、绕过城池直奔玉照关古道。

      将将行至隘口,推着拒马刺、鹿角桩的步兵从古道内涌出。古道两侧,从山顶、山腰直到山脚,人头攒动,箭簇扣在弦上、石块堆在手下,蓄势待发。

      “痛快,两万五对四万,好久没打过这样阔气的仗了。崔老国公,别来无恙?”

      山顶旌旗摇晃,密密麻麻站满人,正中的年轻男子玄衣玄甲,不是苻洵却又是谁?

      他神色慵懒、唇角噙笑,正居高临下漫声对崔长治喊话。

      滚石轰隆滚碾而下,像一场又一场纷乱的泥石流,滚入丢盔弃甲的金州军之中,一簇簇血花乍然盛放又凋谢,络绎不绝的哀嚎响彻山谷。

      石块推尽还有圆木,圆木之后、便是疾风骤雨般的飞箭。

      从头到尾,苻洵都是那副散漫慵懒的神情、轻飘飘的目光,就连唇角那缕温和的笑意都未消减分毫。

      却自始至终,没有下令任何人喊话劝降,甚至刚有武官喊出个“降”字,便被白袍卫拉弓引弦、一箭穿喉。

      崔长治明白了,他守在此处,不只想打胜仗,更要将金州兵屠戮殆尽。

      这场占尽天时地利的屠杀,足足持续了两个时辰。谷底的哀嚎声逐渐变少变小,被砸得稀烂的残肢、血肉模糊的尸骸挨着尸骸,横七竖八躺在一起,层层叠叠铺塞近两里地,黏稠的血淹到小腿。

      崔长治头发蓬乱、满脸黑灰、全身血污、战甲破损,仍杵一根长枪强撑着,在尸山血海站得笔直,几名亲兵持刀护在他身前身后。

      荣军已将他团团包围,哗啦啦一阵响动,似水一般从正中自动分开一条通途。苻洵慢悠悠走到他面前,连长刀都未出鞘半寸,只唇角噙笑、反反复复上下打量他。

      崔长治目眦欲裂,用尽全身力气,怒吼一声、抬起长枪往前刺去。

      苻洵抬手止住举盾的卫兵,身子仰后稍微侧了侧,右手轻巧抬起,行云流水般旋起一道冷亮圆弧、环绕枪杆转了几圈,质坚如铁的椆木枪杆顿时断作三截。

      “太慢了”,苻洵笑容可掬,真诚地点评,“五十年老将,不过如此。慢就算了,还蠢!”

      崔长治不知所谓,狠狠啐道:“阴险卑鄙,狡诈小人!”

      苻洵笑容更盛,对身后将士说:“能将高贵体面的崔老国公气得破口大骂,你们蜷在山坳里整整十二天的罪,没白受。”

      崔长治一愣:“十二天?”

      苻洵笑出声来:“是啊,十二天,他们眼睁睁看你们攻占玉照、控制军驿,却只能蜷在那儿动都不能动,真是憋得抓心挠肝。”

      崔长治瞳孔急遽缩小:“那布防图是你抛的饵?”

      “想知道?”苻洵挑了挑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偏不告诉你!”

      旋即,他从郎琊手中接过一截麻绳,抛向身后将士,眼神冰冷而讥诮,一字字道:“堂堂镇南公,何等尊贵体面!死法也应当干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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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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