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恶魔之子(一) ...
-
“听说你会看父画子,这个人,你能画吗?”
正摆弄着颜料的青年人看了一眼女人递过来的照片,轻轻笑了下,“能,但我不想画。”
“为什么?”女人问。
“没有为什么,今天没心情,就是不想画。”
青年人的语气没有丝毫把她放在眼里的意思,随心所欲,嚣张跋扈。
女人也不生气,看着他笑,“那我等你心情好了再来找你。”
她踩着高跟鞋离开,青年人终于抬起头看她,只有一个背影渐渐远离。
“神经病。”
他说道。
“Van Gogh's "Starry Sky" is an oil painting he created in 1889. This painting depicts a starry sky full of movement and change, showing Van Gogh's deep understanding of the universe and nature.”
温野挎着包踏进展馆,数十幅油画被挂在墙上展出,旁边的金属牌上标着油画的名字和作者。
“This painting is not only one of Van Gogh's representative works, but also one of the important works of Post-Impressionism and Expressionism.?”
解说员说着流利的英语介绍着这幅画,温野听着对方为前来看画展的游客分析着《星空》的构图、色彩和笔触技巧。
《星空》主要使用蓝和紫罗兰,点缀白色和黄色。火焰般的笔触技巧,表现出画面的动态感和情感冲击力。
这是温野最喜欢的画。
哦,再加上个之一。
这是温野最喜欢的画之一。
从第一次看到时就深深印在他脑海里。
这个是仿画。
温野把目光从油画上移开,顺着人流往画展里面走,看了十几幅画都提不起兴趣。
周边的人渐渐变少,温野对此毫无察觉,他站在一个很少有人来的区域,这里多是一些没什么名气的新人画家。
“沉眠之乡。”
整体冷色调,没有铺过暖色,看得出作者的笔法很稚嫩,但是比较细腻。
它所表达的情感……
直击灵魂。
寂静、平和、忧伤和……
释怀?
温野看着走廊尽头的油画,破天荒的想见见作者,他转头往回走,到门口的小花车那领取了一份纪念品。在袋子里面翻找了一下,找到纪念票按照上的号码,拨通电话。
“您好,我是本次画展的负责人,请问有什么事吗?”
对面传来声音,温野顿了一下,开口道。
“负责人您好,我对走廊尽头的《沉眠之乡》那幅画很感兴趣,不知能否有机会与它的作者见面。”
“抱歉先生,这可能不……”
“如果我是前The one画社成员呢?也不行吗?”
对面明显的沉默了,温野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应该搬出The one这个名字,谁知道会不会带来什么麻烦。
“啊是这样的先生,请您稍等一下,稍后会有工作人员去找您。在此之前冒昧的问您一下,您贵姓?”
“南北的南。”温野答道。
“好的南先生,那先不打扰您了,祝您看展愉快!”
电话被挂断,温野和没事人一样继续逛展。
虽然入场确实是需要提前预约的,但是为了保护隐私,主办方也没强制实名,信息也就只需要填个姓氏,温野直接随便填了个姓上去。
他随便在场馆里转了一圈,等他准备再从头到尾看一遍的时候,一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您好,请问是南先生吗?”
温野反应了一下,回答:“是我。”
“好的,请您跟我这边走。”
“嗯,谢谢。”
温野跟着工作人员从场馆的后门出去,走过一条弯曲的鹅卵石铺的路,两边种满了玫瑰花。等看到半空中的一抹白色,然后就到了一栋房子前。
开门的是个女人,温野靠着声音认出是本次画展的负责人,点了点头走进去,负责人关上门直接离开,温野眼睛里的情绪变了一瞬就往屋里走。
屋子房顶很高,头顶是拱起来的穹顶,墙上挂着很多油画。
温野眼前看到一个巨大的画布,有个人坐在梯子上手里拿着画笔。他在那站了一会,然后看向四周,注意力被一面蒙着黑布的墙吸引。
后面有画?
是还没有完成所以才遮起来吗?
温野想着向它靠近,画布前的人暗暗观察他的位置,在他的手快要碰到黑布时突然出声。
“先生,请不要触碰,万一后果你难以承担呢。”
温野听到他的声音勾唇一笑,镇定自若的转过身去,向阳坐在梯子上转过来,手里转着还沾着颜料的画笔。
“我能看看吗?”
温野双手抱着手臂,看了眼向阳,然后抬手从左到右轻轻摸过黑布。向阳微微眯了眯眼睛,手指敲着笔杆发出声音,将他脸上的漫不经心看的一清二楚。
“先生,你确定吗?”
向阳问道。
温野点点头,向阳低下头扬起一个笑容,从梯子上下去走到他面前,然后抓住黑布将它抓了下来。
布匹哗啦啦的掉下来在地上堆叠,温野看着眼前的画呼吸一滞,然后不着痕迹的避开向阳明晃晃的探究的目光。
他看到了。
后面是一幅完整的画。
红与黑大胆的碰撞,嫩绿色在上面交织。
锁链捆绑住飞鸟把它困在鸟笼里,但其实锁链绑的很松,甚至可以说根本不想绑住它,鸟儿只需要挣扎一下就可以挣脱开。
那为什么它不离开?
是什么困住了它?
是荆棘吗?
也许吧,或许是的。
它们缠绕在牢笼上,长着尖锐的、带着一丝鲜血的尖刺,像发疯般掠夺触碰者的血液,然后在鸟笼的顶端开出艳丽的玫瑰。
它们杀死了鸟,可致命点不是它们,是鸟身上留下的半点血肉中,深沉的子弹。
致以它逝去的双翼。
和被生生折断的自由。
不甘充斥着整幅油画,温野把自己从画里拉回来,抿了抿准备走。
“它的名字叫《囚》。”
向阳盯着温野的脸,以确保自己不会错过他的任何一个表情。
“这是我师哥的画作,和我比起来,简直是好了不要太多,是吗?”
“不,你画的很好。”温野道,“情感很丰沛,笔法也很细腻。”
向阳笑了,“你很会说漂亮话,但你的目光只在沉眠之乡上多停留了,其他的你可都没多看一眼。”
温野没说话,向阳也没想过管他,就那么自顾自的说下去。
“当初我在The one第一次见到他时,我的第一印象是,他根本不像学油画的人,反而像是学国画的。我想着,他就是我未来的师哥吗?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啊。”
“我一直以为我很厉害,教过我的几个老师也说我很有天赋。可当我被老师拉去看他的画,我感觉我已经没有继续画画的傲气了。”
向阳转过头,看向温野,“他身上的书香气,和他的儒雅,不像是会画出油画那种激烈情感的人,可这就是事实,确实是他画出来的,他是我老师最常挂在嘴边也是最得意的学生,没有之一。”
“后面师哥不知道什么原因,退出画社没再回来,展出的那些画也都被撤了下来,却唯独这幅画留在了画社,我就央求老师把它给了我。”
向阳挑拣了支干净的画笔,甩干净上面的水递给他,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眼睛。
他记得,老师说过,只有看着他的眼睛,才能勉强猜到一点他的想法。
可他看不懂。
他知道温野一定是看到了名牌上的印记,那是The one画社独特的雕刻印花,所以才会找来的。
“老师说这么好的画不该被埋没的,可我不知道该不该展出。”
“师哥,你怎么想?”
门被打开了,温野走出那栋房子,负责人着急忙慌的跑过来,差点把他撞倒进灌木丛里。
“向阳!不好了,展会里出事了!”
什么?!
温野猛地回过头看向他们,耳边一阵嗡鸣。
奔驰大G风驰电掣地赶往现场,车门被摔的震天响,可见从车上下来的人现在火有多大。
淮南分局刑警队队长,左牧。
日头正烈,左牧烦躁地扒拉了几下鸡窝似的脑袋,下巴的胡茬更让他添了几分沧桑。但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这位刑警队队长的脸棱角分明,鼻梁高挺,更有一双深邃多情的眼睛。
妥妥的浓颜系帅哥,但被他那一头乱糟糟的毛给彻彻底底地掩盖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又死了一个?这次又是什么?”
唐烁抓起警戒线和他一起走进去,左牧皱着眉看向里面被封锁的现场,这已经是第三起相似案件了。
第一起发生在一个月前,4月2号,就在一个画展里,死者胸口和嘴里都被插了红玫瑰,甚至还被特意上了妆。
第二起在几天前,5月2号,死者和第一起案件一样突然出现在一个画展里,不同于上一起案件,这次的死者嘴里并没有红玫瑰,而是眼球被摘除插了花。
第三起也就是今天,与上一起案件之间,只隔了十三天。
死者均为女性,某一处器官都被摘除用红玫瑰代替,作案人手段残忍利落,短时间内作案三起,极其猖狂,即使有监控拍到也看不清长什么样。
更要紧的是,凶手反侦察意识很强,刑警队等人查了这么些日子,凶手没找着,受害者又多了一个。
左牧这段日子为这案子上忙的不行,几天几夜没好好睡过觉,这会儿正烦着,今早在办公室一觉起来上火了,嗓子哑的厉害。
案子发生在公共场合,一传十十传百,如今警戒线外正聚集着大量民众。
展厅里的灯光明亮,刑警队的人在取证,向阳和负责人被专人叫去问话。
唐烁啧了一声,很有眼力见地给左牧递了瓶冰水,“牧队,你说这凶手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是变态吧,不过你别说,还挺会搞浪漫,这红玫瑰可不便宜呢。”
左牧舌尖抵了抵腮帮子,拧开瓶盖灌了半瓶水这才舒服了点,“还能是什么东西,当然是个狗东西,别说他是变态,他就是要变天,我们也得把人抓回来。”
唐烁挺了他的声音撇撇嘴,很认同地点着头,“牧队,你还上火呢?”
左牧毫不留情白了他一眼,嗓子喝过水这会儿感觉好一点了,但还是烦躁的不行,“怎么,你也想试试啊?”
“这就不必了吧。”
唐烁赶紧乖觉了起来,哈哈干了两声笑,两人把目光放到地上的死者和忙碌的人身上。
法医萧明书正在检查尸体,现场的取证已经差不多了,左牧这会儿来也没什么事能干,就在展馆里看了看,余光瞥见角落那个在画框上很隐蔽的红点。
“唐烁,你来。”
左牧盯着那个红点看,招手叫他过来。
“啊?咋了牧队。”
唐烁不明所以,顺着他的手指着的方向网上一看,“红点?难不成是个摄像头?”
“你说的没错,那就是个摄像头。”左牧辨认出来了,“还是微型的,这应该不是场馆里原有的摄像头,谁家好人偷鸡摸狗装微型,你去找这个画展的负责人问问去,看是不是他们弄的。”
唐烁应了一声好就转身去找人,萧明书从地上站起来,手扶着腰活动了一下,骨头咔哒的响,左牧注意到她的动静,走过去。
“情况怎么样?她说什么没有?”左牧揉了把脸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妈啊瞧你这话说的,难不成她坐起来给我说她被谁杀啊。”萧明书皱眉,“荒谬不。”
左牧笑了一声,“不是你说的尸体也会说话吗?”
“尸体是会说话没错,但不是你这么个说法。”萧明书脱下手套装进口袋里,“这儿不适合尸检,还看不出什么来。”
“凶手像有病似的,我就没见过谁处理尸体技术越来越精进的,就跟,跟……”
“练习?”左牧道。
萧明书点点头,“对,就是练习。”
左牧冷哼一声,又问萧明书,“能知道用的是什么工具吗?”
萧明书摇头,“还不确定,我先回去尸检,现在这样我连死亡时间都无法判断。”
“嗯。”
左牧一应声,返回来的唐烁立刻叫人来收拾尸体。
“那我先回去了。”萧明书提着她的箱子站了起来,抬头扫了一大圈,“这么猖狂的凶手,得早点抓到啊。”
“肯定得抓,他就算钻地里也得给他抓出来。”左牧道。
淮南分局,刑警队。
“黑咕隆咚成这样,谁看得清?”左牧看了监控视频几秒,又泄了气,认命般摆摆手,“唐烁,把这玩意拿去找个技术人员看看能不能提高清晰度。”
“哎好,那用不用找个画像师画来看看能不能画出来?”唐烁又说,“局里还没画像师,只能找个会画画的了。”
原先是有的,不过后面因公殉职了,刑警队就到现在都没有画像师,确实不太方便。
左牧皱眉,“这玩意能画出来吗?”
“那个……理论上说,可以。”突然插进来的男声差点把他们吓一跳,两人转过头去,向阳见他们看过来咧着嘴笑了笑,指了指电脑屏幕,“我虽然不精通人物素描,但还是会的,根据人脸构图应该能画出来。”
唐烁看了眼左牧的反应,左牧没说话,狐疑的看了一眼监控又看了一眼前面站着的男人,眉毛一挑插着腰点头,“行,可以,唐烁你带他去会议室里画。”
就当死马当活马医了,画得出来那肯定好,画不出来那就画不出来吧。
左牧和曲奇几人把监控一遍遍往过过,试图从里面找到蛛丝马迹,显示屏上的时间快速往过闪,看得几人眼睛干脖子疼的。
“等等,停一下!”左牧突然坐直了身体。
曲奇啊了一声,按下键盘点了暂停。
他手往回拨了一下,又说,“往回倒一下。”
曲奇操作着电脑,只见时间往回退了将近一分钟,左牧喊了停,监控视频就又开始播放。
电脑屏慕上,戴着帽子和口罩包裹严实的人和走廊里出来,和一个正在看画的男人不小心撞上,两人看样子互相说了抱歉之类的话,嫌疑人压下帽子匆匆离开,而那个男人则去了大厅,从梯楼直上到二楼,然后在休息区域找了个地方坐下,过了一会儿就被工作人员请走了。
“嫌犯捡起了他的手机,上面可能会有留下指收,而且他们还正面撞上了,看到脸的几率比较大。”左牧说道,原本总反应不过来要左牧踹一脚才知道干什么的陆十七这回脑子转得飞起,“牧队,要不要我们把这个男的找来。”
“你这不费话吗?赶紧上参展名单筛去。”
左牧不轻不重在他屁服上踹了一脚,被陆十七笑呵呵的一个闪身躲过去,推开门去找画展参观人员的登记名单。
“牧队,画像画出来了。”唐烁敲了敲门,左牧转过头回答他,“好我知道了,马上去。”
“曲奇,监控你再仔细过一遍不要漏掉任何一个会有用的线索。”左牧嘱咐道。
曲奇点点头,“好,我会仔细再看一遍的。”
会议室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左牧看着那张奇怪的画陷入沉思。
这人是学画画的吗?
“呃……我素描这方面不好,尤其是人像。”向阳有些不好意思。
他素描要是好,他就不会天天被老师骂了。
唐烁裂着嘴看半天,然后小心翼翼冒出一句:“牧队,其实……还行,吧?有总比没有的好。”
左牧挑着眉毛闭上眼缓了口气,向阳深知道自己素描有多差劲,尴尬的摸了摸头,试探性开口:“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唐烁问。
“我有一个师哥,是我老师的得意门生,他的能力比我好太多太多了。我今天在画展见到他了,应该可以画的比我更好些。”向阳撇了撇嘴摊开手,“不过,我没有他的任何联系方式。”
“那你们是怎么见的?”左牧问。
向阳回想了一下,“我经纪人说有个声称是前The one画社成员的人看了沉眠之乡想见我一面,我想着都是一个画社出来了没准真的认识就同意了,结果来的人刚巧是我退出画社好几年的师哥。”
左牧睁开眼睛,把画放桌上,有些头疼的插着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陆十七拿着一张打印下来的A4张推开门进来,“牧队,找到了。”
“啊,我看看,他……”
【姓名:温野
性别:男……】
左牧突然顿住,瞳孔不可控制的颤抖着,手将张攥的皱皱巴巴的。
是他!
准南两江交汇处河岸。
紫藤花爬上窗户,垂下枝桠上的簇紫花团,风吹过这栋有点与世不合的房子,薄荷色的冠冕漾起春日里第一场延续下的绿波,手指撩起纱帘的裙角,阳光抚过发丝缱绻。
“咚咚咚!”
大门被人突然敲了几下吓了他一跳,惊吓中不小心扯断了蝴蝶的翅膀,相框也因为手没注意碰到而摔到了地上。杯子里的红茶荡着水涡,金属勺子反射出光斑,震得窗前垂下来的花叶都颤了一下。
这儿很少有人来,谁?
“谁?”温野走过去打开了门,看到两人后愣了一下,微微张着口,手不自觉的松开门把手,他迅速回过神来,下意识抿唇,“两位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请进吧。”
不是,他警察证还没掏出来呢。
他怎么知道是警察的?
唐烁正准备掏警察证的手僵住,懵懵的把证件收回口袋跟着左牧进去。
温野走回桌边不疾不徐的捡起玻璃碎了的木框放到桌上,地上的碎玻璃渣划破他的手指,渗出几道血红的伤痕。温野的手顿了一下,敛下的睫毛颤了颤,像蝴蝶震动的翅膀。
他直起腰收回手,也不急着处理手上的伤,端起放在桌子上的红茶走向沙发,抬手示意,“两位请坐。”
左牧看着眼前这个仍旧平淡的男人,强压下心里火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
“温先生,是这样的。”
温野丝毫不意外他叫自己“温先生”而不是“南先生”,他们来的目的他大概已经能猜到了,来这之前绝不可能没有简单调查过自己。
唐烁巴拉巴拉给温野说着,他手用勺子搅动红茶和方糖,身体微微向前倾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唇角挂着笑耐心听他说完。左牧靠在沙发上,环视着屋内的装横,没有墙壁的阻挡,一眼就可以看到所有地方,简洁明亮,干净的一尘不染,到处都充满了艺术气息。
“所以是需要我去警局一趟做个笔录。”温野总结了重点,“还需要用我的手机去取嫌疑犯的指纹,是这样吗?”
唐烁看了下左牧的脸色,点头,“是这样。”
温野面色温和,微微一笑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茶杯,“当然可以,公安局办案我当然全力配合。”
“啊没打通?没事没事他不爱接电话来着,你不用管了,等会儿记得过来接我一下,不然我怎么回去,好好好,挂了挂了。”
向阳挂断电话,曲奇见他摇头,叹了口气把头转回去。
“向先生,能不能麻烦你去画个画。”唐烁从门口探出头来,向阳听了面色一惊,“画什么,我可提前说了我画不了人啊。”
“队里现在没有画像师,你来都来了就好人做到底呗,画画而已你一专业的扯不到哪去。”
唐烁半推半拉把他带去会议室,向阳一路推脱,“我不是我真不行,我一画油画的,我素描里面人像可差劲了,我还是建议你们找我师哥试试去,他画得比我好太多太……师哥?!”
向阳这一嗓子让房间里面的几人都侧头看过来,门没关严,这声音可谓犹如近耳。
“我经纪人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啊?”向阳问他。
“他,是你师哥?那个年少成名的天才画家?”左牧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人,表示一百万个不相信。
温野眉尾一挑转头看向他,又笑了下对向阳说:“抱歉,我手机静音,没听到。”
“那你……”唐烁话说了一把,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如果是画嫌犯画像的话,我爱莫能助。”温野往后一靠,直接得当,“八年前我就封笔了,我画不了,你们找错人了。”
“不是,那,这……”向阳根本不知道他封笔这件事,只知道他自从八年前退出画社就不再有新作品出来,这会儿人也懵着。
温野垂下眸子,“抱歉。”
他从椅子上起来就要走,左牧深吸一口气忍无可忍拍桌而起吼道:“难道你的笔只会害人吗?你不敢拿起它因为你是个彻头彻尾的懦夫!”
温野一个激灵整个人僵在那,他紧咬着舌头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口腔里漫延的血腥味让他的理质重新回到他身上。左牧的手被他刚用力拍下去这会儿发麻,他起伏的胸膛渐渐平息下来,脑子里又闪过刚才几分钟前挂在墙上相框上了色的蝴蝶标本和沾了颜料的画笔,沉闷的色彩和那个清新明丽的房子格格不入。
指针咔哒咔哒的走着,向阳和唐烁他们定在那几个大气也不敢出一个,曲奇咽了咽口水,被左牧这发怒的样子也吓到了。
“一个安静的房间。”
温野松开了手,指甲将掌心刺出几个月牙儿形状的红印,隐约要渗出一层血。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任何人不能来打扰。”他说。
左牧反应过来,立马对唐烁道:“听见没,还不快去准备。”
“奥好好好。”唐烁和陆十七回过神来,夺门而出。
“曲奇,你去把监控打印下来。”
左牧又安排人将向阳送了回去,会议室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左牧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我是一名情绪稳定的人民警察”,等情绪稳定了才开口,“你稍等一下他们马上就好。”
“左警官,我是真没想到我们会再见。”温野笑道。
旧事重提干什么?
神经病?
“我也没想到。”左牧盯着他,咬牙切齿说道:“真的再见。”
大火袭卷着风冲向月亮的弯钩,将房子吞噬掉,木头上还冒着星子,消防员尽力扑火却没什么作用,脸上还有点青涩的青年人被几个警察拦着,口袋里的警察证在挣扎时掉在地上。浓烟呛的他嗓子沙哑的厉害,泪珠子大颗大颗滚落。
“彦队!”
“左牧!火太大了你不能去!”
“可彦队还在里面!”
“如果你出事了你让我怎么和彦博解释!左牧你冷静一点!”
陈局的脸上还沾着灰,左牧脸上的泪水止不住流出来,他脱力滑坐在地上,抓着那个刻着警号的名牌抱头失声痛哭。
“我画不了。”
“你为什么画不了,你可以看父画子为什么就不能画让你画他的那个人!”
“我说了我画不了!我凭什么画出来?我凭什么要记得他!”
“你的画害死了一个警察!”
“……你说什么?”
“你这种人就不配拿画笔,你更不配当画家,什么狗屁年少成名的天才画家,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助虐者!”
左牧椅在门框上,时不时看下表,整个人看起来都很急躁不耐烦,萧明书拿着份报告单走过来,人刚一到左牧就闻到她身上那股特浓的六神花露水味。
“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
“哇,明书姐你捅了蚊子窝了?”陆十七捂住鼻子往后躲,“喷这么多花露水。”
“我香水用完了拿这个代替一下。”萧明书干脆利落给他了一个白眼,“想闻尸臭直说,我打开解剖室大门欢迎你进去。”
陆十七听了疯狂摇头,“别了别了,花露水味挺好闻的其实。”
左牧转头问萧明书,“尸检报告怎么说?”
“死者身份已经确认了,名字叫李诗佳是淮南师范大学大二学生,死亡时间是凌晨两点半左右。另外,我们从死者的衣物上提取到了另一人血液样本,已经送去检测了。”
“现在就要看那个血液样本是不是凶手的了,如果是的话,那就会好抓很多。”左牧点点头,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唇。
萧明书继续道:“死者生前应该是有过更换器官的情况,我们查到她曾经因为身体原因接受过一次肝脏捐献。这一点就很奇怪,前面两个死者也都是接受过器官捐献,我怀疑这可能和凶手的杀人动机有关。”
陆十七:“会不会她们所接受的捐献的器官都来自同一个人?”
陆十七一语点醒几人,萧明书想了想,然后点头,“有这种可能,嗯……拿去检测一下就可以知道,但是前两个死者的血液已经不流动了。”
左牧扶着额头,伸出一根手指,“去查一下他们三个的器官捐献者,能查到最好查到,这可能是我们破案的关键。”
“那我现在就去。”陆十七道。
左牧看着萧明书还想说什么,门被从里面突然打开,左牧一个没注意差点撞温野身上,温野抿了抿唇,把一张画给他,“画出来了。”
“画出来了?”左牧站稳接过画,看了看画像又看了看他。
“糊成那样你画出来了?牛啊。”唐烁从左牧手里抢过画像,温野听到他这话弯起唇笑,“可以去对比一下,我的听到说DNA报告也快好了,可以一起比一下。”
“DNA报告这会儿应该已经出来了,我去看一下。”萧明书点点头,返回她的办公室。
“那我去和曲奇比对画像。”唐烁拿着画像和曲奇走开,左牧又和温野单独在一块了。
不是。
什么情况?
到底他是队长还是我是队长?
左牧抬手揉了一下他的那头鸡窝,头发变得更乱了,“你不会是乱画的吧。”
“左警官可以不信。”温野冲他露出一个没什么攻击力的笑,返回房间去收拾散落了一地的画笔和纸。
“牧队!真对上了,刚出来的DNA报告和画像是同一个人。”唐烁的话让左牧脸色一变,“他人现在在哪。”
“南江机场。”曲奇又说:“他买了张去宁安的机票,半小时后起飞。”
“立刻抓捕!”
左牧几人快速上了车往机场走,曲奇敲了敲门,“温老师,我们陈局想见一下你。”
“啊?”温野指了指自己,“我?”
“这么些天可算把这案子破了,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唐烁活动着腰,陆十七点了点头,很赞同,“可还真多亏了温野,包裹那么严实居然也能画出来,我是真佩服啊。”
李明成被关在后面的警车里,左牧将车使入分局,栅栏的另一边闪过一个天蓝色的身影,在看到警局门口的人时左牧踩油门的动作一顿,忽略过他把车停了,关上车门过去。
“还不走是很喜欢这吗?用不用我再请你进去上审讯室待待。”
温野背着他的包站在警察局门口,面对他的吊儿郎当并不介意,指了下他的车,“你们领导让你送我回去。”
“什么鬼?谁?”左牧以为自己听错了。
让我?送他回去?
开玩笑。
“是我让你送人家回去。”陈局从里面出来,笑着看向温野,“这次能够这么快破案还是更多亏了你的画像,不然我们恐怕又要没有头绪了。”
“陈局您客气了,我只是尽力做了我该做的而已。”温野依旧淡淡笑着,“能帮到你们就好。”
“怎么会帮不到,你现在要走是吗?让左牧这小子送你吧。”
左牧刚要拒绝说自己工作没干没空送他,就被陈局接下来的话堵住了嘴,“你把人家带来人家车也没骑,你不送人家让人家怎么回去。”
左牧被陈局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自知理亏,点点头应下了。
“行,我送!”
奔驰大G掉头从温野家的范围里离开,温野从包里找到钥匙打开机车的锁,门都没进就骑上车出去了。
“对于这几个问题给大家十分钟小组讨论一下,等会举手回答。”
讲台上的女人抬手示意可以开始讨论,温野从后门进去,在后排找了个位置坐下,宋今禾注意到他,笑了笑低下头收拾手里的东西。
“哎,你看,那个帅哥又来找宋老师了。”
“不会真是男朋友吧?”
“嗯,看着不像,估计只是关系好的朋友。”
“为什么?”
“他们身上没有一点恋爱的感觉。”
几个女生说话的声不大不小传进温野耳朵里,他抬起眼精准定位她们的位置,把正偷摸转头看的几个人抓了个正着,对方见被发现慌忙把头转了回去,用书挡住脸企图让他看不见自己。
温野笑了下,低下头。
陈局:温野,你有东西忘这儿了。
手机屏幕上弹出陈局的消息,温野把耳机戴上靠在角落,点开微信。
他顿了顿,回:什么东西?
陈局:衣服。
衣服?
温野手抵在唇边,看着那条消息没忍住笑了,然后熄灭屏幕,陷入沉默。
这堂课已经下了,温野等着学生差不多走完了才下去,宋今禾怀里抱着课本,看着他从最上面走过一个个台阶下来。
“你来了。”她笑。
温野轻轻点了点头,“讲得不错。”
“那还不是和你学的。”宋今禾回答,又问他:“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
“请你喝杯咖啡,有点事和你说。”
宋今禾想了一下,点头,欣然同意,“好啊。”
“你说你见到左牧了?然后你还……还。”宋今禾有点不敢相信,“画画了?”
温野的眼神在她身上和手边的咖啡飘忽。他舔了舔唇,有些心虚的点下头,“对。”
宋今禾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花了几分钟消化这个消息,“那你接下来怎么打算?在淮南待着,还是回去?”
回去吗?
温野的神思飞到九天云外,他回过神,嘴里还残留咖啡的苦味。
“我要回去一趟。”
宋今禾对他这个回答并不意外,“你想好了。”
温野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想要干的事,总能干成的。
“想要什么礼物吗?我回来给你带。”
宋今禾想了想,身体往前倾,笑,“听说有个画展在那边开,里面有我很喜欢的一个画家的画,帮我把那个带回来好吗?”
温野眉毛一挑,点点头,“可以。”
六月上旬,淮南国际机场。
他就搞不明白了,就一画画的还需要他亲自来接,真不知道陈局怎么想的,明明唐烁和陆十七他们来就行了,干什么非要他来接。
“人家是犯罪心理学顶尖学校的博士,中央美院教授的得意门生,我劝了几年才把人家从总局那儿要来给刑警队当画像师,为了表示我们的重视必须是你去。你要是把人接不回来,那你也可以别回来了,对了,把你自己收拾一下再去,不能让人家觉得淮南分局形象不好。”
陈局的话还在耳边三百六十度环绕,左牧被迫无奈在来前去剪了个头发,他人坐在车里,手交叉着搭在方向盘上,等着陈局给他发人是谁长什么样有什么特征。
陈局:浅绿色外套黑行李箱,斜挎白包,别把人接错了。
左牧拿起手机懒洋洋的回了句收到,看时间差不多了从车上下来站在车边向机场出口看去。
浅绿色外套和黑箱白包如约出现在门口,却让左牧再一次拧起眉。
“温,野。”
男人笑了一下,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温野。”
温野对于左牧不和他握手这事并不在意,他张开手掌心朝向上放,“陈局说你把我的证件和工牌都带来了,谢谢了。”
左牧咬着牙把工牌从口袋里拿出来,连带着警察证一起放他手上。
“你看起来很惊讶,难道没看是谁吗?”温野检查确认证件无误后放进自己包里,抬起头对左牧道:“很高兴和你成为同事,可能你不太高兴,那你不高兴着吧。”
这小子说话这么气人到底是谁惯的。
车在公路上行驶着,温野坐在副驾上闭着眼,手机关了静音连了蓝牙,戴着一边的耳机。两人谁也不主动开口,大有一种仇人见仇人的架势,空气里冰的快结冰棱棒子,六月这天以后都不用开空调了。
手机铃声突然响了,温野被吓起来一下了瞬间没了睡意,他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左牧一手把着方向盘一手接电话。
“温野?他在我车上,你把监控发来先去对DNA。”
什么情况?
“行,我们现在就过去。”
他反应过来,从背的包里掏出画板和笔,包放在脚底把板子放腿上。
“你拿我手机先画,我们直接去现场。”左牧把自己手机给他,把油门踩重飞速往现场赶,温野也没问是什么案子,夹了张纸对着那个有点糊的照片开始研究。
“不对。”温野看着画摇头,“有没有见到人的。”
“哪不对?”左牧从他那拿回手机给唐烁发消息。
“五官比例不对,他在出现监控范围内时一时定对自己外貌做了改变。”
“那我再问问。”左牧给唐烁打电话,电话刚一接通话还没说出来,就得知犯人已经抓到了。
???
不是儿,玩儿我呢?
“没事了,犯人已经抓住了。”
左牧无语的把电话挂了,打着方向盘开进分局,温野下了车先去了陈局办公室,左牧回自己办公室待着。
“牧队,我听说彦队的警号重启了!”唐烁慌里慌张冲进左牧办公室,左牧听到这个消息瞬间抬起头放下文件冲出办公室,直奔陈局办公室。
“陈局!彦队的警号为什么重启了?”
“左牧,你下次来能不能先敲门,咋咋呼呼的。“陈局扶着额头,对左牧也很无奈,她也不知道说了左牧几次了,但就是死活不改,“彦博的亲属重启他的警号,这没有任何的问题。”
“彦队的系属?谁!”
左牧神色急切,陈局语塞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抬手指向她对面的椅子,“那么大个人你看都不看一眼是吗。”
左牧这会儿才舍得把目光移开,温野坐在椅子上看着他眨了眨眼睛,对于刚才他的反应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温野?又是你。”
“南彦博是你什么人?”左牧语气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好,“你说啊!”
“左牧!注意你的态度。”陈局皱起眉,“温野是烈士之后,他比任何人都有资格重启彦博的警号,这不是你能对他发火的原因,坐下!”
左牧被陈局硬按到椅子上,缓了口气尽量放缓自己的语气重新问:“南彦博是你什么人?”
“……”温野沉默一下,吐出三个字,“我爸爸。”
左牧听到这个答案笑了,心里像是被用钝刀割过一样,他突然站起来揪住温野的衣领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温野被迫退后几步被他抵到墙上,积压许久的情绪彻底爆发,“他是你爸爸!你为什么不画出来,你的画害死了他你知道吗?!你亲手害死了他你知不知道?”
陈局看着情况不对赶忙上前拉住他,“左牧,松开!你在干什么!”
左牧丝毫不管陈局,红着眼眶吼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的画,他就可以帮更多人他就不会死!你到底有没有心!”
左牧被听到动静赶来的唐烁和陆十七拉开,温野得以有个喘息的机会,他靠在墙上大口呼吸着空气,捂住嘴猛烈的咳了好几声,眼眶泛酸沁出生理泪水。
“温野,你没事吧?”陈局看他这样有些担心,上前察看他的状况。
“我没事,咳咳咳,咳咳!”温野抬起一只手示意陈局他没事,但这样子看着可不是没事的样子。
“我缓了会儿就好了,您不用担心我,我没事。”温野道。
“那……行吧,你先去休息,一有不舒服立刻和我说。”
她既然答应了南彦博要替他照顾好他儿子,就做不出放任不管的事。
温野点了点,抬脚往外走。出门时踉跑了一下差点直接栽地上,陈局心刚吊起来就看到曲奇过来扶住了他。
陈局目送温野和曲奇离开她的视线,转而把目光放到已经被两人安抚下来的左牧身上。
“唐烁,你们两个出去。”陈局道。
唐烁和陆十七对视了一眼,松开左牧离开办公室,顺带把门捎上。
“你知道具体情况是什么吗?你问都不问明白就这样,你让温野心里怎么想?”
左收别过脸,“我管他怎么想。”
陈局揉了揉太阳穴,感觉自己现在血压直线上升,“温野父母关系不和,从三岁开始就被他妈妈带到京华去,自从有记忆以来就没见过爸爸长什么样。你让一个记忆里从来没有父亲角色身影的孩子在第一时间知道谁是他爸爸,这根本不可能。当年的案子他也是后面才知道画的人是南彦博,那会他刚成年大学还没上,本来上中央美院毫无悬念的人突然封笔转而考上政法大学去学犯罪心理学,你刚才说的那些就是在往他心上扎刀子。”
左牧听下来神色一点一点变了,刚才的怒气也一并被熄了个干净,他张了张嘴,又感觉喉咙里被棉花一样的东西堵得死死的,难以说出话来。
“我……我不知道。”
左牧有些后悔他为什么没早点知道,后悔他刚为什么上头对他说那些。
他觉得自己没脸再去面对彦队。
他骂了他的亲生儿子,怨了南彦博唯一的血脉八年。
左牧有些颓废的用手捂住脸,半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陈局看他这样子也说不出什么骂他的话了,只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知道也不算太晚,至少你还有时间和能力可以去补救。人都是有心的,你有,他也不例外。”
“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六月夏炎的天,云丝手心里卷着生机的芽,温野办公室的门没关,左牧推开门进去,就看到温野坐在画架子前对着那一片红发呆,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
左牧站在门口看着他,又抬起头环顾房间里的摆设。
南彦博的办公室在六年后迎接了他的儿子,尘封了多年的门锁终于有重新扭开的那一天,可他都干了什么。
左牧在心里一遍遍的问自己。
他都干了什么?
“温野。”
左牧犹豫了好久好久,久到日光变了样,才能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名字。
温野听到他的声音眨了下眼睛回过神,然后直起腰慢吞吞的转到他那面。
左牧站在门口,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勾勒出高挺的鼻梁和头发的痕迹,岁月的沉淀构成他身上的成熟稳重,留下别样的韵味。
“我画不出来。”温野的声音是哑的,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我……我想不起来。”
记忆像玻璃受到重击一样碎成几块,他尽力去想要拼凑出真相,却始终找不到那几块丢失的,最重要也最关键的碎玻璃。
“我知道,但那没关系。”左牧走过去,站进光阴里,“画不出来就别画了,找到答案只是时间问题,六年我都过来了,不差这一会儿了。”
“唐烁刚来说,又有新案子了,你要去吗?”
温野头动了一下。
“淮南分局需要你。”
温野抬起头看向他,阳光下的,琥珀色的瞳孔,眼睫长长的像凤尾蝶的翅膀。
左牧觉得,陈局真是挖到宝了。
摆个这放在队里,看着心情也能好些,更何况确实有些本事。
“坑深约两米左右,这儿的土很难挖,唐烁在旁边挖了一个一样的坑,现在已经累得半死不活了,刚起来时腰闪了,我就让他回车上了。”萧明书站在土堆上面,左牧仰着头听她说:“死者应该是个学生,他的裤子通常被用作中学校服,助骨断裂头骨受到重击,反正一挖出来就是血肉和土灰糊了一脸,得带回去才能确认身份。”
“报案人在哪?”左牧问,“还有,你能不能先从土堆上下来,我仰着头脖子疼。”
“哦不好意思,他们刚才尸体装袋。我怕挡着就上来了。”萧明书从土堆上下来,拍拍手上的土把手套摘了揣口袋里,“报案的是个小孩,这儿太血腥了我怕影响孩子心理健康,让唐烁把他一起带去车上了。”
左牧点点头,往温野那看,见他盯着一群蓝色扑棱蛾子看,寻思他这么大个人也丢不了,更何况都还是自己人在这,就去车上找那小孩和唐烁。
“小朋友,你能和叔叔说一下你是怎么发现的吗?”左牧给小孩看了自己的证件,放和了声音问他。
小孩挺积极的配合他们简单做了个笔录,左牧从他那捋了一个事情经过出来。
小孩名叫赵思栋,是本市一个小学的六年级学生,家里养了条狗,最近因为放暑假所以一直在爷爷奶奶家。今天爸爸过来看他,赵思栋吃完午饭出来溜狗,狗一直对着一个地使劲叫,赵思栋拉它走也不走老吐着舌头在一处土比松软的地方来转。赵思栋觉得不对劲,跑回去现把他爸爸和爷爷叫出来,两人一看平时挺乖顺的狗今天挺反常也觉得不对,三人就回家拿了工具打算把土挖开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往下半个手臂深时,赵爷爷挖出一只鞋,一看这土里怎么有鞋呢,害怕有人被埋里面了,就差赵思栋去报警,两人又当着心往下挖,果不其然叫赵爸爸挖出了一只被土埋了的手,两人怕伤到尸体,就没敢再挖,一直等到警察过来。
左牧头一次觉得要谢谢人的多虑心理。不然那个死了的孩子估计已经被铁锹分尸了。
“叔叔,我认识那个哥哥。”赵思栋说。
左牧愣了一下,转头看他,“你说什么?”
“那个鞋我见过,是同村李爷爷家那个哥哥的,他和另一个哥哥都有这双鞋,但是另一个哥哥他前几天就被他爸爸接走了,当时穿的也是和这双鞋一模一样的。”
赵思栋摆弄着他的电话手表,从相册里翻出一段视频给左牧看。
左牧和唐烁面色沉了下来,对视一眼。唐烁打开车门下去去找陆十七,左牧摸了摸赵思栋的头,问他:“你做的很好,叔叔想向你借你的手表用一下,你愿不愿意?”
“叔叔,我已经十二了,可以直说的,查案需要的话就拿去吧,我爸要是知道了肯定也很同意我这么做。”赵思栋非常爽快的解下手表给了左牧。
左牧语塞了一下,又无奈的点点头,接过手表,“那,叔叔谢谢你了。”
现在的小孩都这么早熟了吗?
还是他老了,落后了?
赵思栋被他爸爸带了回去,左牧从车上下来关上车门,看到温新拿着个铁锹在那挖坑。陆十七也跟着一起。
“你俩干什么呢?”他走过去。
见有人能替自己干,温野心里一万个乐意,把铁锹塞他手里。
“干什么?”左牧莫名其妙。
“挖,下去快挖出慢,有惊喜。”温野从包里拿出湿巾纸,仔细把手擦了一遍。
“别了,这已经不算是惊喜了……这已经是惊吓了。”陆十七把铁锹插在旁边的地里,用手把已经松软的土刨开,一条腿逐渐暴露在空气里。
左牧看到时心里一紧,手握紧木杆,咬住牙才没让自己当场骂出来,
“死者身份都确认了,先挖出来的是李家辉,后控出来的是王启则,两个人都是同一个中学的初中学生,死亡时间分别是一天和一周。”曲奇哗啦啪哒敲着键盘,“王启则父母向公安报了失踪,李家辉父母常年不在家,生活上基本都是自理,爷爷年龄大了不是醒着就是睡着,死亡一天都没人发现不对。”
“一个孩子能有多大仇家,能到要把他弄死的这种地步。”老宁看见这两个都是大好年华的孩子,一口接着一口的叹气。
曲奇:“他们的社会关系很干净,就父母、同学和朋友,朋友也就那么固定几个,两人性格都还不错,在学校和同学也没有关系特别差的。”
他们实在想不懂,是什么人才会对一个孩子下这么重的手。
“校园霸凌呢。”温野从一开始就一直在静静的听,现在终于出声了,“不排除这种可能。”
“人们常说他一个小孩又没有恶意,可是非黑白,善恶对错都是人定的,人性本善是没错,可人性也本恶。更何况有人天生就是坏种,那种恶,并不来自生活的潜移默化,而是天生就存在在骨子里的。”
温野神色认真,嗓音温柔又不失清冽,曲奇脸上挂着笑面朝他。把话一字不落全听进去了,眼睛睁大大的仿佛冒着光,看得左牧直挑眉。
有必要吗,太夸张了些。
不就说句话吗?
“你怎么不说了?”左牧手撑着头支在桌上,“说的挺好的。”
“有些话说到点上就够了,再说下去我就不是画像师了。”温野笑了笑。
左牧轻咳一声坐起来,心里门儿清这是在说他都说完了那要他们干什么,他伸出一根手指停在半空,想了一下才想起来问他们:“都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几人点头。
左牧舔了下嘴唇看了温野一眼,“那就按温野说的来,目前也只有校园霸凌这一种可能了,曲奇你去仔细查一下他们在学校的情况,大家加把劲争取48小时内破案。”
几人应了声好各自干自己事去了,温野没事干留在原定等左牧发任务。
“你……我把视频发你,你把那几个小孩画像画出来。”
“啊?”温野愣了下。
左牧打开微信的动作一顿,“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和你没加任何联系方式你怎么发,靠脑电波吗左队长。”温野被逗得弯眼睛,唇缝间隐约可见几颗虎牙。
左牧让他这么一说才想起来他们这几回一个联系分式也没加,找人全靠缘分碰上。
他有些尴尬的抬手摸脖子,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温野拿手机放出来个二维码,然后把手机屏幕放到他面前。
“你扫我吧。”
“奥好。”
左牧打开微信,成功加上了他的好友。
温野给他备注好名字,抬头说:“那我先回办公室了,记得发我。”
现在电话手表拍摄的清晰度确实可观,温野拿着画完的画像出来时。曲奇正往他办公室走,“温老师,牧队让我来叫你开会。”
温野刚好要去找她,正好她来了。就把画像给曲奇。“开会我马上去,这是画像。”
“好,我开完会就去比对。”
温野听曲奇的在准备好的椅子上坐下,左牧手搭在透明板上站在旁边,见人来齐了从笔筒里拿出一支白板笔。温野环顾了一下四周人的表情,或多或少都有些严肃,板上放着两个死者的照片写着他们的名字,萧明书手上还拿着报告单一样的东西。
这次的案子怕是不简单。
温野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