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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P.永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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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谌边说边偷偷观察沈一筠的表情——
他上过大大小小的舞台,亲人、老师朋友去现场为他加油的次数数都数不清。
但他从来没有主动邀请过任何人,也从来没像现在这样紧张。
沈一筠的表情凝固了一瞬,没等韩谌看清楚,又恢复如初。
她仍是淡淡地笑着:“是吗?”
一切和几分钟前没什么两样,可韩谌心里莫名一跳,隐隐约约感到些许不安。
沈一筠没给他继续胡思乱想的机会,接着说:“我知道了,会考虑的。”
说完,她轻飘飘丢下一句再见,转身走进学校。
韩谌连忙回道:“再见!”
直到再也看不见沈一筠的背影,他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停在原地,好半天,才坐上了回家的出租车。
周一晨操结束,韩谌在操场四周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沈一筠。
往常这个时候,只要他留心,总是能见到她的。
路麟远远瞧见他,下了操不回教室,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谁。
于是拎着刚脱下来的校服外套,晃荡到他身后,狠狠拍了一下他肩膀:“干嘛呢!”
韩谌果不其然被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谁,却没跟他胡闹,无精打采地回答:“没干什么……”
一看他这个样子,路麟用屁股想都知道跟谁有关,奇怪道:“不对啊,昨天你不是跟沈一筠一块去植物园了吗?不是挺开心的吗?现在垂头丧气又怎么了?”
找不到人,韩谌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没来由的恐慌。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沈一筠已经答应了会考虑考虑,心里却离奇地忐忑不安起来。
了解清楚前因后果,路麟大大咧咧地挥了挥手:“她都答应你会好好考虑,有什么可担心的?”
韩谌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路麟忍不住羡慕嫉妒恨:“你就别在这杞人忧天了,沈一筠都答应你了,还胡思乱想个毛啊。要是箐箐肯答应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哪还有心情想东想西,我说你纯粹就是闲的!”
韩谌嫌弃地看过去,被他这么一打岔,顺势开始八卦,好奇发问:“你在罗箐面前也叫她箐箐吗?”
路麟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当然了,叫罗箐多生分啊。”
电梯刚好到了,韩谌欲言又止,拍了拍他的肩,率先走进去。
路麟:“不是?什么意思?”
韩谌满脸神秘莫测,啧啧两声:“任重而道远啊。”
路麟:“……”
***
上完钢琴课,老师递给韩谌两张票:“到时候可以带着家人来独奏会。”
韩谌接过:“谢谢陈老师。”
钢琴老师爽朗一笑:“跟我还这么客气,曲子练得怎么样了?”
韩谌点点头:“没问题。”
带了一年多,钢琴老师自然清楚韩谌的能力,随口问问罢了,并不担心他的情况。
说起来,他们二人年龄相差并不多。
陈密算是有名有姓的青年钢琴大师,他不好为人师,本来没有收徒的想法。
如果不是因为家里跟韩谌外婆有那么一层关系,他压根不会考虑韩谌。
不过,后面亲眼见到这小孩,上了一次课,陈密倒是欣然接受了这个徒弟。
他很喜欢韩谌,除了认可他在钢琴上的天赋,更重要的是,他喜欢韩谌扑在钢琴上的那股“劲”。
这让他想起自己小时候。
甚至他可以肯定,韩谌以后在钢琴上的造诣,一定会超过他。
韩谌背上书包,礼貌道别,从老师的工作室出来,却没有急着打车回家。
马路边,夜晚车流如织,红黄灯光交织在一起,犹如一条流动的光带。春末晚上的风没有那么料峭,带上了几分暖意。
韩谌站在街角,路灯亮起柔和的光,他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票,出神地想,一张自然是要给姥姥,另一张呢?
他想给沈一筠。
可是那股莫名其妙的躁动不安不时就会冒出来扰得他心慌意乱。
韩谌看着票据上的三角钢琴,暗暗叹了口气——
或许就像路麟说的,他想太多了。
第二天放学后,韩谌在本部教学楼附近拦住了沈一筠。
说来也奇怪,一直七上八下的心,在看到她那一瞬间,突然就放了下来。
承明的大部分是走读生,这会儿已经回家去了。偌大的校园没剩多少人,广播里放着轻柔的歌曲。火烧云从天边慢慢飘过来,寂静的楼梯口此时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一筠乍一碰到他有些意外,见韩谌只盯着她看却不说话更是困惑,忍不住出声:“你……”
韩谌这才回神,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掏出票递过去,一开口,隐约泄露了几分不安:
“……你考虑好了吗?”
他认真而专注地看着她,后知后觉这样会给人压力,又立马移开眼睛。
沈一筠垂眸看向他手中的票,沉默不语。
期待随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渐渐落空,韩谌有些失望,但还是强撑着露出微笑:“没关系,不去也可……”
沈一筠伸出手,接过票:“我知道了。”
***
工作人员跟灯光师打了个手势,示意韩谌走上台侧。男生在安排好的位置站定,刚才好端端的脸色,这会儿看起来有些凝重。
工作人员以为他在紧张,宽慰一笑:“没事,就是上去弹两首曲子。这不算在正常表演时间内,你又是新人,观众不会太苛责的。”
韩谌敷衍地点点头,继续朝观众席看去。
陈密的独奏会一直是一票难求,大剧院三层位置座无虚席。
老师给他的票在第三排中间,并不是连坐,隔了几个位置。
韩谌仔仔细细看过去,姥姥坐在左边,右边的座位不知道为什么是空的,沈一筠不知所踪。
韩谌心脏一紧,下意识握了握掌心,他告诉沈一筠自己会在结束的时候上台表演——
她既然收下了票,一定会来吧?
陈密一首钢琴曲奏毕,优雅地收回手,剧院灯光亮起,他站起身,朝掌声雷动的观众席致意。
然后拿起话筒,儒雅随和地说:“这首曲子结束,我的独奏会也就结束了。不过这次我想占用大家一些时间,介绍一下我的学生,韩谌。”
韩谌按下心事,彬彬有礼走上台,左右鞠躬致意。
“韩谌是我的得意门生,在最后的时光,希望大家能够喜欢他的演奏。”
观众席响起掌声,韩谌坐到钢琴前。在剧院灯光重新暗下去的前一秒,他最后向下望去——
工作人员正贴心地引着来人朝位置走去。
隔得那么远,他还是见到了翘首以盼却又姗姗来迟的那个人。
舞台上的聚光灯这一刻亮起,韩谌坐在光下,慌乱不安的心瞬间安静下来,他看着手边的黑白键,沉默了两秒,下定决心一般伸出手——
轻柔舒缓的钢琴曲从指尖倾泻而出,陈密站在台侧,脸色一变。
工作人员也有些意外:“这不是原定的曲目吧?”
陈密是个没脾气的人,此时也生了气:“他这是在做什么?”
前排的观众已经有人小声跟同伴耳语:“就弹这个?”
同伴耸耸肩:“谁知道呢?”
白老师也察觉到了不对,疑惑地朝台上看去——
韩谌怎么会在这么重要的舞台上面弹这么简单的曲子?
观众席陆陆续续有人离场,时间不早了,如果学生就这种水平,坐在这里就是白白浪费时间。
韩谌不是没有注意到台下的动静,却置若罔闻,不管不顾地弹完了手下的曲子。
短暂的两分钟结束,他径直朝着观众席某个位置看去。
聚光灯下,其实很难看清什么,可韩谌还是固执地看向沈一筠所在的方向。
他就是觉得,她也在看着自己。
韩谌微不可察地弯弯嘴角,清清嗓子,低声道歉:“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临时加了首曲子,希望大家不要责怪。”
说完,他正襟危坐,按照原定计划,弹起陈密精心为他挑选的钢琴曲。
结束后,随着陈密走上台,观众席紧跟着爆发出热烈而经久不息的掌声,甚至有人站起身用力鼓掌。
韩谌站起身,再次鞠躬致意,忍不住在心底长长松了口气。
他不是没登过这么大的舞台,只是今天陈密在他自己的独奏会上介绍他,多多少少带点引荐的意思,台下的观众里可有不少同行。
承了老师这么大的情,不能失误,更要弹出他最好的水平,相应的,也要承担比以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的心理压力。
还好他做到了。
走到后台,陈密没好气地指了指他:“你小子!临时加曲子也就算了,弹巴赫的C大调前奏曲,我看你真的是……”
韩谌心里过意不去,愧疚极了,他临时起意,若非后面灵机一动,随机应变做了解释。不说会不会造成舞台事故,又会给陈密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他立即连声道歉:“对不起老师,我错了,下次一定不会了。”
幸亏韩谌发挥出了他应有的水平,瑕不掩瑜,观众的反响也超乎意料的好,陈密懒得跟他计较,只说:“下不为例!”
韩谌又连声保证。
临下台前,韩谌看见沈一筠匆匆离了场。
他还有话想要跟她说,心不在焉地跟陈密聊了一会儿,得了准许,立马跑出剧院。
傍晚太阳西沉,最后一抹余晖洒在大地上。
韩谌跟白老师说了自己有事,可能会晚点回去,让她先行回家。刚走下台阶便收到姥姥的消息:“我坐上车了,晚上不要回来太晚。”
韩谌回复个好,收起手机,心急如焚地绕着巨大的建筑物找了一圈,却找不到沈一筠。
他急匆匆跑出来,连上台表演的燕尾服都忘了换,剧院内部找不见,只好随着人群走出剧院大门。
直到在路边看到熟悉的身影,韩谌才忍不住长舒口气。
马路牙子上有位老奶奶摆摊在卖鲜花,韩谌看见沈一筠蹲下身,低声在跟老奶奶聊什么,过了一会儿,她拿起几支开得正盛的红色郁金香,付好钱,站了起来。
韩谌站在不远处,一眨不眨地看她转过身,看她下意识躲开自己的目光,却在片刻后,抬脚朝他走了过来。
韩谌呼吸一窒,准备的开场白和铺垫,通通都不想说了。
他毫不犹豫地大步走到她面前,气还没有喘匀,却目光灼灼盯着她,语气坚定:
“沈一筠,我之后会回A市,去美国,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会一直回来看你。这一辈子,我会永远喜欢你,只喜欢你。”
“所以,高中毕业之后,你能不能和我在一起?”
韩谌一口气说完,这才感觉到心脏狂跳,几乎要从胸口里飞出来。
他知道“永远”这个字眼,哪怕说出来也代表不了什么。知道空口无凭,上下嘴皮一碰的事情谁都可以。
只凭这些话,沈一筠绝对不会相信他、答应他。
他好像也知道了沈一筠之前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躲着他。
他们都太年轻,距离长大还有那么多年,以后很长时间都会聚少离多。
如果他是沈一筠,应该也不会答应这样一段感情。
可是。
他还是恨不得把整颗心都拿出来给她看。
韩谌自私地想——
沈一筠不相信没有关系,他会记得。
无论以后回A市,还是去美国,哪怕此后岁月更替、人生跌宕,他都会永远爱她。
太阳消失在地平线下,沈一筠沉默良久,没有答复,只是把手中的花递了过去,低声说:
“演出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