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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P.忘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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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谌再次伸出手,不由分说把头顶的伞推了回去。
沈一筠这时抬起头,也许是雨雾的缘故,她的眉眼间裹上了一层厚重的寒气,神色淡漠而冰冷。
他们谁都没有开口。
韩谌一动不动凝视着面前的人,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良久,他的眼里一闪而过失望和落寞,只是沉默片刻,认输般说了句:“你回去吧。”
沈一筠不为所动,固执地看着他。
韩谌沉下声重复:“外面雨下得太大了,你回去吧。”
沈一筠突然开口:“你今天晚上等了我很久吗?”
韩谌不答,她浑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约定的时间是六点半。”她看了看手表,“现在已经九点半了。”
“你订了餐厅,是吗?”
“你吃过饭了吗?还是一直在等我?”
“你赶过来,除了担心我,难道没有别的想问的吗?问问我,是不是真的有事才没有赴约,还是忘了赴约,又或者……”
韩谌愣在原地,急声打断:“别说了。”
沈一筠无动于衷,声音平静无波,像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般冷漠,继续说道:“我没忘,我也没有别的事情。我为什么不去,你知道的,不是吗?”
“你为什么不敢问?”
韩谌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眶,他哑声道:“不要说了,就当今晚我没有来过,你刚才说的话也不算数。”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沈一筠立马喊住了他:“韩谌!”
“你喜欢我是吗?”
蛋糕盒被雨淋湿透了,摇摇欲坠地挂在手中,湿漉漉的衣服刹那间犹如千斤重,狠狠地拖着人下坠。
韩谌回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一瞬间表情几近空白。
沈一筠下意识死死握紧伞柄,手指疯狂抽痛起来,她张了张嘴巴,好半天,才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喜欢我吗?”
韩谌也跟着笑起来——
她竟然这样问。
“对啊,我喜欢你。”
他真的该走了,不然,沈一筠那张嘴巴里一定还要说些别的、他不想听的话。
怎么会这样?这还是沈一筠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的话。
怎么会变成这样?
可沈一筠不肯放过他:“那你想让我怎么样呢?”
韩谌眨眨模糊的双眼,手中的蛋糕轰然坠地,毁得面目全非。
他毫不在意,只是红着眼睛看着她,再开口时语气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沈一筠不以为意地笑起来,故作轻松道:“总有目的吧?”
“你喜欢我,对我好,总有目的吧?是想跟我……在一起?”
韩谌痛苦地闭了闭眼睛,或许是因为冷,浑身开始发起抖来,喉头微微发酸,从头到尾都狼狈极了。
片刻后,他混不吝地一笑:“对啊,想跟你在一起。不然呢?我喜欢你,想对你好,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我那么喜欢你,沈一筠,你也知道的,不是吗?”
“是,我知道。”
也许是幻觉,韩谌竟然从这短短的几个字里,听到了几分似有若无的哽咽。可他看过去,沈一筠神色平淡,仍旧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她语气稍顿,继而毫不留情地回答:
“所以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我永远不会跟你在一起。你不用追,也不用喜欢,都是白费力气。”
***
放学后,路麟跟相熟的同学一一打完招呼,逆着人流,来到韩谌班里。
大部分学生猴急猴急收拾完书包就跑了,教室的灯仅剩两盏,孤零零地并肩照亮着后几排桌凳。
路麟敲了敲后门,纳闷地走过去,韩谌趴在桌面上纹丝不动。
上周六是韩谌的生日,本来约好了要一起吃饭,结果这小子临时爽约,一问还神神秘秘的,只说之后请客补偿他。
路麟想着,可能是另有约了,就没再多问,反正礼物送到了。
结果等他周日再问,韩谌电话不接、消息不回,周一更是干脆请了半天假,下午第二堂课才来。
路麟下午被社团、期中的事搞得焦头烂额,这会儿才抽出空来,看看韩谌到底怎么回事。
他拍了拍韩谌的肩膀,本来想吓他,反倒被他脑袋传过来的热度惊了一跳,连忙推了推桌上的人。
“我去,韩谌,你怎么了?你哪不舒服啊?快起来去校医院看看!”
韩谌坐起身,摸了摸额头,一开口声音哑得厉害:“我没事。”
路麟:“你没事?骗鬼啊,睁眼说瞎话,快跟我去校医院看看去,怎么搞成这样?”
韩谌避开路麟伸出来的手,脚步虚浮站起来:“我真没事,你回家去吧。”
路麟一路跟着他上了电梯,出了教学楼,送他进出租车的时候还在交代:“你回家赶紧看看医生去吧,别烧傻了。”
韩谌有气无力地冲他挥挥手:“知道了,你回家吧,拜拜。”
出租车一溜烟地没影了,路麟站在路边,越想越不对劲,但韩谌固执得很,说不让跟就是不让跟。他揪了揪自己的头发,心想不对啊,这个方向不像是他家……
***
沈一筠整理好货架上的东西,顺手把一些废品收拾好送出去。
才不过几点,夜色早已重重地压了下来,前几天刚刚下完雨,甫一出门,凌冽的空气霎时冲进鼻腔。她打了个冷颤,利索地放下手中的东西码好,准备返回店内时,脚步猛地一停——
韩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背后,沉沉地盯着她,阻拦住去路。
沈一筠不由自主皱起眉,不想再跟他多说什么:“你来这里做什么?我那天晚上话说得够清楚……”
韩谌突然大步向前,紧紧握住她的手。
沈一筠立即想要挣开,却又被他掌心的热度烧得放轻了力度。
她看着对方苍白虚弱的脸色,目光下意识躲闪,尽量心平气和开口道:
“韩谌,放手。”
“你发烧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去医院,而不是在这里跟我继续纠缠。”
韩谌垂下眼睛,轻声说:“你陪我去好不好?”
沈一筠挣开手:“你在说什么?我还要上班,从松南路一直朝南走就有一家三甲医院,离这里不远,你自己可以去。”
说完,她攥紧手,对方掌心的温度还有所残留,烫得她指尖都在发颤。
韩谌不管不顾地拦住她再度想要离开的身影,再张口时,声音里满是委屈和难过,哽咽着失声:“沈一筠,我难受。”
他通红双眼,较真地看着她,固执重复道:“我难受……”
***
“输液的地方在那边,快好的时候去护士站叫我。”
沈一筠点点头,冲护士姐姐礼貌道谢。
韩谌默默看着她,用另一只手晃了晃她的衣袖:“坐我旁边。”
这点小事,沈一筠没有再跟他争论,在他身侧挑了个位置坐下。
韩谌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低声叫她:“沈一筠。”
可他也只是叫了她的名字,别的什么都没再说。
医院的消毒水味让人眩晕,惨白的灯光映在光滑的地面上。走廊上人来人往,今晚输液的人却不是很多,稀稀拉拉地分散在长椅上。
这个角落,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一筠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掌纹出神。
她不该心软的,就算韩谌生病发烧,就算苦苦哀求,哪怕他以死相逼。
她也不该心软的。
韩谌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装作一副可怜的样子跑到她面前,他知道她会心软,知道她拿他没办法。
那他还知道什么?
沈一筠心头猛地一跳,转眼朝旁边看去。
韩谌这时闭上了眼睛,看起来像是睡着了,灯光下睫毛投下阴影,犹如羽翼。
她沉默地看着他,一时忘了时间。
韩谌没有睁眼,却突然开口:“沈一筠。”
“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沈一筠立刻移开眼睛:“该说的我都已经说清楚了。”
韩谌撇了撇嘴,不死心地追问道:“那你呢?”
真奇怪,明明这句话语焉不详,可沈一筠就是能听懂他在问什么。
他问她,那你呢?
沈一筠,你喜欢我吗?
沈一筠猝然变了脸色,她克制住想要离开的冲动,僵硬地坐在椅子上,冷声回答:“不喜欢。”
韩谌蜷了蜷发抖的手指,遗憾地叹了口气:“真的吗?一点都没有吗?”
沈一筠不答,猛地站起身:“我该回去上班了。”
韩谌侧过头,不再看她:“嗯,你走吧。”后半句低得犹如呓语,“我马上给路麟打电话……你走吧。”
身旁的气息骤然消散,韩谌紧紧闭上眼睛,蜷缩起来,不停地告诉自己——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只是心脏像被人戳了个小洞,缓缓地溢出疼痛,连带着他五脏六腑都跟着抽痛起来。
韩谌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昏昏沉沉之际,他好像又看到了父亲带着那个陌生的女人上了车,听到他母亲在书房歇斯底里地痛哭斥骂声。
他们离婚官司打了这么久,也快要结束了吧。
不管财产还是他,总该分清了吧。
都会过去的。
不管是父母,还是沈一筠,他都会忘记的。
匆匆的脚步声从走廊那头传来,应该是路麟赶过来了。
真是太麻烦了,这么晚还把人家叫出来,他想要好好谢谢路麟。
可紧绷的神经稍一放松,他顿时失去了意识,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