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半耳机》旧亭

33、谈心

　　“为什么啊？”李家欢开口：“别的父母好像都很害怕自己的孩子早恋”。
　　郑秀骄傲道：“是嘛？那你就当我思想先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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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秀也不逗小姑娘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喜欢过好几个人”。
　　“什么！”
　　郑秀停了手上的动作：“我当时已经没上学了，我以前是不是跟你说过，农村的女孩子只要没上学了，最多不过一年就有媒婆上人家门槛给人说亲？”
　　李家欢点了点头，然后听见郑秀继续道：
　　“我当时不过十四岁，家里还有个七岁弟弟，你外公外婆就没那么早把我嫁出去，毕竟我在家还能照拂照拂你舅舅呢。”
　　“没过几年，我的那些同学也都陆陆续续结了婚成了家。在这期间呢，我都会在想，我未来会和谁在一起呢？是村头的小军哥？隔壁的王强？放牛的刘某某？还是那个刚认识的赵大哥？”
　　“每说出一个，我都会在心里想他们身上有哪些值得我喜欢。”
　　李家欢静静地看着郑秀回忆自己的少女时代。
　　“这个长得还不错，就是太瘦了，保护不了人；这个身高可以，就是有点窝囊；那个家里有点小钱，爸妈会喜欢，但长得太磕绊了……”
　　“也不是没谈过几场恋爱，男女之间看对眼了就开始拉小手。”
　　她笑着对女儿说：“你看，我那时候对着那些人都能产生幻想，你现在在学校遇到的男孩子，肯定比我那时候的优秀多了，没道理就让你什么也不想吧？”
　　“有些时候想着想着，我就觉得自己就应该喜欢他。你要是不喜欢人家，有事没事地做什么拿人家设想，可等到十几年过去了，才知道哪里有什么喜欢呢。”
　　“不过是想找一个人依靠。”
　　“我不反对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但只希望你不要在其中花费太多的精神。”
　　“毕竟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习，是更好的未来。”
　　“如果真那么幸运遇到了两情相悦的人，我更希望你们能共同进步，不要过于沉浸，女孩子要懂得保护自己。”

　　晚上，李家欢躺在床上，静静思考郑秀白天的话。
　　这是她第一次直观地了解到郑秀过去的处境，心里既心酸又难过。
　　家欢想，要是她们能换一下就好了。换一下，妈妈就不用吃那么多的苦了。
　　每个孩子都应该是在幸福中出生的才对，可偏偏总是有一些缺乏运气的人。
　　郑秀是这样，刘悠和刘莉也是这样。
　　她想，如果以后她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她一定会倾尽自己所有的爱去爱他，不论男女。
　　可那一天还远着呢，李家欢只好把它藏在梦里。

　　回校前，郑秀给她做了些零嘴在学校打发时间。丁妍在成绩出来之前还要在这里待一段时间，她说小镇能抚平人的忧伤，覃胜于是把打工的计划搁置了一段时间。
　　李家欢坐在靠窗边，对邓瞿说：“我觉得丁姐姐对覃胜肯定还是有好感的，你说他俩能上一所大学吗？或者在一个城市也行。”
　　邓瞿看着兀自操心的女孩，对她的疑惑持保留意见：“我不确定，但我隐隐有种感觉，丁妍不会和覃胜在一起，至少现阶段不会。”
　　“为什么啊？”
　　“因为他们不在一个世界。”
　　李家欢震惊，邓瞿居然说出了和郑秀意思差不离的话！
　　“好了”，男生揉了揉她的头发，安慰道：“你又不是红娘，不要瞎操心。”
　　“可我们是朋友啊。”
　　“那你不如来管我。”
　　李家欢微微怔愣，默默转身往座椅下方挪动，小声嗫嚅：“我才不要。”
　　她听见旁边的人发出一声愉悦的轻笑，恼羞成怒的把邓瞿的手从头顶挥了下去。
　　见她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邓瞿才满意地掏出自己的耳机，插进手机里。
　　之前的MP3被他收了起来，它已经工作太久了，零件有些老旧，插上耳机总是会漏音，他也就当作纪念没再继续用下去。
　　现在用的是手机自带的多媒体播放器。
　　邓瞿没有问女孩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听音乐，因为没有必要。
　　一起长大的这些年里，他们就像这相生相伴的耳机一样，只要插上了那个接口，他们总会给对方留一个位置。
　　李家欢分不清窗外旁的树木、山水究竟是往前跑还是往后跑，物理老师总说运动是相对的，但她有时候觉得，其实一直在跑的都是时间。
　　上一秒她还在那个常住人口不过一万的小镇，结果下一秒就到了一个你挤我、我挤你的繁华城市。
　　时间在跑啊跑，就是最优秀的长跑运动员也跑不过它。跑着跑着，有些人就走散了，走到了新的人生阶段。
　　她看着墙上“高考一百天”的数字越来越小，从一百变到九十，七十到五十，再从六十到三十……最终只剩下短短的十五天。
　　桌子上的教科书慢慢地移到了桌腿边、教室后方的空地上，取而代之的则是成山成海的试卷、习题、冲刺资料。
　　科任老师平均每天要讲一到两张的试卷，而他们则每科平均每天做两到三张的试卷。高考像一座山，他们在做和愚公类似的事情，区别则是愚公移山，他们掀山。
　　班主任毛老师心有不忍，给学校递了申请，要把自己的三节晚自习拿出来让孩子们出学校“放风”。
　　临时通知的消息震得大部分人不敢相信，老毛站在讲台，振臂一挥，大声喊：“愣着干什么，出去啊！”
　　震耳的欢呼声几乎掀翻了整座屋顶，把其他班级背诵的的声音给压了下去。封印在今晚被短暂地解除了，学生争先恐后地从前后门跑出去，生怕老师反悔。
　　班主任对着人群不停地提醒：“声音小点！声音小点！别打扰别的班自习！楼下集合！”
　　那里是能静得下来的，楼梯“踢踢踏踏”的奔跑声管不了这么多。
　　“毛主任”把他们带到了离学校最近的江边公园，橙色云彩下，李家欢看见穿着宽松运动服的青年人正沿着橘红色的跑道上慢跑，长椅上零星坐着几个纳凉的居民。
　　她和赵清灵相互挽着手，踩上翠绿柔软的草坪。
　　毛老师被学生围坐在草坪中央，有人捡了截毛绒绒的芦苇，大着胆子在他头顶抖动。
　　他笑骂着：“今天这胆子肥了不少。”
　　于是更多人有样学样，甚至于去找了那更加肥壮的芦杆。
　　李家欢拉着同桌走近了些，然后安静的坐在外围，看着同学们的欢声笑语。这样的日子也就只剩十五天了，等十五天的期限一到，就是再想念也没法了。
　　邓瞿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了她的旁边，赵清灵不动声色的戳了戳迟钝的人。
　　她这才发现旁边多了一个人，太阳已经落了半个身子，大片大片的橘红色阳光洒在这个圈子上，李家欢看见自己和邓瞿的校服在没人看见的地方默默挨在一起。
　　“你怎么过来了？”她问，这一年来，这是他们最近的距离。
　　邓瞿嘴角轻扬，答非所问：“大家都在这里。”
　　因为大家都在这里，大家都离得很近，所以我来了。
　　李家欢听懂了。因为听懂了，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她装作认真听老师话的模样，不去看旁边的人。
　　毛老师正被学生起哄着要唱首歌，他睁大眼睛不赞同的说：“今天是你们出来放松放松，咋个可能我还来表演节目呢？要唱也是你们来唱才对。”
　　说着说着，他就拍着大腿，恍然道：“对，你们唱，谁来！”
　　这话一出，朋友间立即相互使坏，你推推我，我推推你，各自报上对方的名字。
　　坐在中间的老毛就这样乐得“坐山观虎斗”，不时的点点这个、指指那个，一锤定音地定了下来，活像点菜。
　　过路的行人被这热闹吸引了过来，脸上荡着和善的笑容。
　　眼见有人唱完了一首歌，毛老师继续冲着他们喊话：“还有谁！”
　　突然，一直专心看热闹的李家欢听见身旁传来两道响亮的声音：“李家欢！”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邓瞿和赵清灵，反应过来：“邓瞿和赵清灵！”
　　“李！家！欢！”
　　毛老师摆了摆手：“就你了，李家欢！”
　　她撑起身子，拍了拍后面的泥，随后分别瞪了眼邓瞿和赵清灵一眼。
　　她第一次这样被大家围在中间，好像成为了圈子里的中心焦点，不知道为什么，她比初二和邓瞿一起参加比赛还要紧张些。
　　李家欢清了声嗓子，正准备说话，谁知却被一阵起哄声打断：“专业啊！”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发现是平时最活泼的那群人，她大声吼过去：“那你们还听不听嘛！”
　　人群传来一阵哄笑，结结实实的一嗓子后，李家欢才感觉自己被打开：“我就唱首《蝴蝶泉边》吧。”
　　这首歌比较轻快闲适，她一直觉得不管是旋律还是歌词，都有种童话的感觉。
　　这里没有伴奏，但她清亮的嗓音却在这悠悠旷野飘荡盘旋。
　　“环绕着扇动银翅的蝶啊，追回那遥远古老时光。”
　　“传诵着自由勇敢的鸟儿，一直不停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