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半耳机》旧亭

14、神气

　　让我们来看一下李家欢小朋友零三年下半年生活的重大记事吧。
　　首先，在那一年最热的时候，侵扰人们的病毒以一种令人费解的方式主动退出了大家的生活。它从不可说之处到来，然后迅速抽身。有人说这是种信号、是种警告，他们交头接耳，宣扬自己的立场；有人预言了病毒会在年底十一二月的时候再次造访我们的生活，实际上却风平浪静。
　　其次，2003年10月15日，我国第一艘载人飞船——神舟五号飞船在酒泉卫星发射中心——发射成功！新闻消息一出，举国欢庆，各大媒体竞相报道，属于中国人民的飞天梦在那一天终于被实现。毫无疑问，配合完成这一壮举的中心人物将会受到何等程度的赞誉和美扬。
　　很多年后，有人在网上发帖：关于零三年，你还记得什么？
　　底下的回复，无论事件大小，一定会提到以上两件事，大概内容如下。
　　楼主：那当然是非典啊！每天都要戴口罩，学校停课，大家都呆在家里，我们后来的期末考试都推迟了，还有白醋和板蓝根的谣言，难受死了！
　　一楼：对对对，当时都在传熏白醋和喝板蓝根可以抵抗病毒，消息一出那两个的价格涨得飞起。我家人当时也信了，不过幸好他们没抢到，我们家才没花冤枉钱（开心！）。
　　二楼：回复上面，我深有体会，因为我比你们惨，鄙人的家人不仅信了，而且还真抢到了（哭泣jpg.）！那些传谣言的人真该死啊，谣言害人啊！
　　三楼：哈哈哈，让我先缺德地笑一笑，非典在那一年的辐射范围确实比较大，不过我的家乡倒是很幸运地受影响比较小，所以我印象最深的反而是那一年10月15日神舟五号载人飞船的发射——什么！你问我为什么记得那么清楚？拜托，谁当年没有被语文老师要求写一篇题为《给杨利伟叔叔的一封信》的作文啊！！！
　　哈哈哈哈
　　……
　　难得的好天气，遇到了不拖堂的好老师。趁着十分钟的时间，熟悉的、邻近的、好玩的，全都赶着出去玩耍。
　　李家欢和邓小超被分到了两个互相敌对的队伍，邓小超负责抓人，李家欢他们则负责逃跑，当然了，抓人的永远比只顾逃跑的人少。
　　呆在安全的区域，李家欢身边的伙伴大声喊抓人的离“家”远一点，做“鬼”的于是慢慢往后退。周围的人声很大，小家伙们绷直了身体，只等一个号令。
　　突然，一声尖细的“开始”劈开了周围的杂音！
　　躲在“家”里的人立马四散开来向不同的方向奔跑，一直在外面等待的人则见机去追，死盯一个人，盯死他，一直追，直到追到手，然后才换下一个。
　　李家欢听到那声“开始”后就不停地跑向操场中的那个雕塑。
　　雕塑建在操场中间靠近进校大门的地方，有一个高十厘米左右的正方形底座，向内留了大概三十厘米的空间，大家很喜欢站在上面围着，李家欢有次和大家一起站在上面，数了数，大概一共能站十六人。
　　只要跑到那里，就可以和来抓自己的人僵持住了。
　　眼瞅着马上就到了——那里的人多，没准还可以爬上去偷偷看操场上的其他人——结果下一秒李家欢就看见等在不远处的邓小超。
　　？？？！！！
　　“你不许在那里！”
　　“不要！”
　　邓小超张开双手拦着李家欢，李家欢转身往回跑。她想好了，要想让邓小超离开那里，就只能让他来追自己，然后她再绕圈跑到雕塑那里去。
　　几秒后，李家欢回头看了看邓小超，结果发现他还在原地！
　　“你偷懒！”李家欢返回去，看着拦在原地的男生下结论。
　　“我没有。”
　　“你就是！”
　　李家欢刚说完这句话，就看见邓小超一直打开的双手被他放下。她直觉不好，转身就要跑，谁知道下一秒就被一个人抓住。
　　李家欢快憋屈死了，她快速扭头去看究竟是谁：
　　“孙越！”
　　身后的男生仰着脸一脸得意地冲李家欢笑，然后毫不留情地压着她的右臂，邓小超压她的左边，他们像电视上的衙差一样把李家欢送近了这些“鬼”的房间。
　　“你们等我下次做鬼，等着！”李家欢立下豪言壮志。
　　“我等着！邓小超，你在这里守着别让他们来救，我去抓其他的。”孙越指着李家欢对邓小超说，得了肯定后转身加入抓人大队。
　　“你是不是早看到孙越在我后面了？”
　　邓小超点了点头，冲李家欢狡黠一笑。
　　“哼！”
　　李家欢坐在后面的花坛上，等着队友来拍自己，她是最先一个被抓到的人，除了把守的邓小超，她找不到其他人可以说话。
　　但她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邓小超。
　　一个要当锯嘴葫芦，一个要当定身门卫，两两相顾，却是无言。
　　这时有人放开嗓子喊满操场的喊邓小超的名字，他跑到当事人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语文老师正在找他，叫他来喊邓小超去办公室。
　　这下由不得李家欢决定不说话了，她好奇地问来的人：“老师喊他干嘛呀？”
　　“我也不晓得啊。”
　　她实在是好奇，于是冲着操场其他小伙伴们大声宣布自己不玩了，然后跟着邓小超一起离开。
　　一年级一结束他们就分了班，听小道消息说这是根据成绩来确定的。现在教他们语文的是一个很年轻的女老师，姓刘，李家欢不知道叫什么。
　　因为是跟着邓小超一起来的，所以李家欢只是靠在办公室外面的墙，时不时地探头偷听一下。
　　他们离得很近，周围的环境不算很安静，李家欢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再一次的探头，年轻的女老师笑着冲外面的李家欢招了招手。
　　“李家欢，刚好，你和邓小超一起把这些作文纸分下去。这边是你们的，那边那一摞给三班。”她先是指着家欢右边的一摞纸，然后示意正前方。
　　似乎是快要上课了，但两人却看不出来一点的紧张。他们先是把东西交到了三班的语文课代表手中，然后再悠哉悠哉回去。李家欢空着手走在邓小超的前面，快到教室门的时候，铃声响起。
　　说来好笑，那作文纸薄薄一张，摞起来也不算很多，就这样不算很多的写作纸，李家欢和邓小超一人抄了一摞走了一路，等到了讲台上摆好后，又一人轮流抵着桌沿给它摆正。
　　虚荣的可爱。
　　年轻的女老师迈着雷厉风行的步伐走进了教室，她讲了些什么了？
　　记忆已经是模模糊糊的了，她只是依稀的记得，今天的家庭作业是要给一位飞向外太空的叔叔写一封信——也不能说是一封信，准确地说，是要写想要对这位叔叔说的话。
　　但随着年岁渐增，那个叔叔的人名和事迹却莫名的越来越清晰。
　　但当时的李家欢不知道这些，她只是很惊奇。那年她正七岁，正是对外界充满了想象力的年纪，脑袋里尽是奇绝诡异的疑问。
　　人是怎么来的？我们有前世今生吗？鬼是真实存在的吗？月亮真的会在夜晚的时候割掉小朋友的耳朵吗？学校的下面真的是坟场吗？……她在无数次的课间里和周围人探讨。
　　她还不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球形里，外面是黑茫茫的空寂。
　　星星原来不是一闪一闪地挂在天上的。
　　“星星不是都会发光的”邓小超告诉李家欢。
　　“胡说八道！”星星如果不发光，人们怎么能够看见——她认为邓小超实在是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的好手。
　　男孩试图用了大量的言词试图向女孩证明自己所言不虚。但女孩儿听不懂“反射”“恒星”这些个词汇，她只知道星星的光是属于自己的，它们本就该是人们所观察到的美丽。
　　邓小超在这一方面奇异般的半分不让，我一定要让她知道星星到底是怎样发光的！李家欢说不过他，当着他面伤心地哭了一顿。
　　话题暂时告一段落了，邓小超被迫中断了他的天体科普小课堂。但这类话题永远不会结束，他在未来重复发生的过程中摸透了女孩的心理。
　　“别哭了”他想要替李家欢擦掉脸上的泪水，但对象却转了个身。
　　李家欢抽了抽气，用力抹掉泪痕，倔强地红着眼说：“我没哭！”
　　“今天去我家写作业吧”邓小超转过话题，讨好地说：“我小姨给我寄了些好吃的，有巧克力。”
　　“你不准吃！”
　　“一小块都不行吗？”
　　“不行，我让你吃你才能吃！”
　　“那好吧。”
　　阳光温柔地撒在两人紧牵着的小手上，拉出一条长长的线，谁也分不清界限。
　　小房间里，做完作业的小孩趴在地毯上，《小王子》的绘本摊在上面，白色的耳机线攀着他们肩一分为二，世界宁静又和谐。
　　邓小超吃上巧克力了吗？他嘴边的黑渍悄悄地告诉了你。